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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魔」洛夫去世:大師走了,你還沒讀過他的詩

19日凌晨三點二十一分,

台灣詩壇「「三巨柱」的最後一位、

被詩壇稱為「詩魔」的洛夫先生去世,

享年九十一歲。

又一位大師遠行!

洛夫(1928—2018),本名莫洛夫,一九二八年生於湖南衡陽,淡江大學英文系畢業,曾任教東吳大學外文系。一九五四年與張默、瘂弦共同創辦《創世紀》詩刊,歷任總編輯數十年,該刊為華文世界刊齡最長的詩刊。其早年詩歌中採用超現實的表現手法,具有魔幻色彩,他因之被詩壇譽為「詩魔」。洛夫是對當代漢語詩歌作出巨大貢獻的作家,作品被譯成英、法、日、韓、荷蘭、瑞典等文,並收入各大詩選,著有詩集、散文集、評論集數十部,譯著八部。如今,先生已逝,我們就從先生的詩歌中來追慕他的風采。

邊界望鄉

洛夫

說著說著

我們就到了落馬洲

霧正升起,我們在茫然中勒馬四顧

手掌開始生汗

望眼鏡中擴大數十倍的鄉愁

亂如風中的散發

當距離調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

一座遠山迎面飛來

把我撞成了

嚴重的內傷

病了病了

病得像山坡上那叢凋殘的杜鵑

只剩下唯一的一朵

蹲在那塊「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後面

咯血。 而這時

一隻白鷺從水田中驚起

飛越深圳

又猛然折了回來

而這時,鷓鴣以火發音

那冒煙的啼聲

一句句

穿透異地三月的春寒

我被燒得雙目盡赤,血脈賁張

你卻豎起外衣的領子,回頭問我

冷,還是

不冷?

驚蟄之後是春分

清明時節該不遠了

我居然也聽懂了廣東的鄉音

當雨水把莽莽大地

譯成青色的語言

喏! 你說,福田村再過去就是水圍

故國的泥土,伸手可及

但我抓回來的仍是一掌冷霧

煙之外

洛夫

在濤聲中喚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

已在千帆之外

潮來潮去

左邊的鞋印才下午

右邊的鞋印已黃昏了

六月原是一本很感傷的書

結局如此之凄美

——落日西沉

你依然凝視

那人眼中展示的一片純白

他跪向你向昨日那朵美了整個下午的雲

海喲,為何在眾燈之中

獨點亮那一盞茫然

還能抓住什麼呢?

你那曾被稱為雲的眸子

現有人叫作

頓悟

洛夫

刺藤向天空投射

那墓地,茫然如我們

已死的與未死的,都在尋求一種頓悟

一種月光照在草葉上的

單純

我們曾捨命愛過,真的

一枚自殺未遂的榴彈可以作證:

一顆早晨歡呼而至

晚上就呼嘯著墜入海中的太陽可以作證

而我們自己能證明什麼?

散步、唱歌,以及給領帶能證明什麼?

我們曾愛過,因我們曾再三死過

在一座久久未曾溫柔過的城中

在鐵軌捆住大地鞭打之後

在峽谷的那一邊

至於那些鮮花

已被他們高高舉起且塑成一來微笑

假如從墓地來,你會記起許多事

許多碑

許多名字

許多在泥中握著的手

許多臉

許多臉上的含羞草

灰塵揚起而遮住視線

為了使我們無法辨認

懸盪在危崖上的靈魂誰是誰

你便從墓地走出

從異鄉人的瞳孔中走出

充滿一些期許,一些早熟的憂戚

不知身在何處

淚流向何處

下個清明

水酒與素花撒向何處

或許你因此而遺忘了許多事

許多風箏在許多天空

許多輪轍在許多地上

假如,你從墓地回來

眾荷喧嘩

洛夫

眾荷喧嘩

而你是挨我最近

最靜,最最溫婉的一朵

要看,就看荷去吧

我就喜歡看你撐著一把碧油傘

從水中升起

我向池心

輕輕扔過去一拉石子

你的臉

便嘩然紅了起來

驚起的

一隻水鳥

如火焰般掠過對岸的柳枝

再靠近一些

只要再靠我近一點

便可聽到

水珠在你掌心滴溜溜地轉

你是喧嘩的荷池中

一朵最最安靜的

夕陽

蟬鳴依舊

依舊如你獨立眾荷中時的寂寂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等你

等你輕聲喚我

與李賀共飲

洛夫

石破

天驚

秋雨嚇得驟然凝在半空

這時,我乍見窗外

有客騎驢自長安來

背了一布袋的

駭人的意象

人未至,冰雹般的詩句

已挾冷雨而降

我隔著玻璃再一次聽到

羲和敲日的叮噹聲

哦!好瘦好瘦的一位書生

瘦得

猶如一支精緻的狼毫

你那寬大的藍布衫,隨風

湧起千頃波濤

嚼五香蠶豆似的

嚼著絕句。絕句。絕句。

你激情的眼中

溫有一壺新釀的花雕

自唐而宋而元而明而清

最後注入

我這小小的酒杯

我試著把你最得意的一首七絕

塞進一隻酒瓮中

搖一搖,便見雲霧騰升

語字醉舞而平仄亂撞

瓮破,你的肌膚碎裂成片

曠野上,隱聞

鬼哭啾啾

狼嗥千里

來來請坐,我要與你共飲

從歷史中最黑的一夜

你我並非等閑人物

豈能因不入唐詩三百首而相對發愁

從九品奉禮郎是個什麼官?

這都不必去管它

當年你還不是在大醉後

把詩句嘔吐在豪門的玉階上

喝酒呀喝酒

今晚的月,大概不會為我們

這千古一聚而亮了

我要趁黑為你寫一首晦澀的詩

不懂就讓他們去不懂

不懂

為何我們讀後相視大笑

泡沫之外

洛夫

聽完了那人在既定河邊釣雲的故事

他便從水中走來

漂泊的年代

河到哪裡去找它的兩岸?

白日已盡

岸邊的那排柳樹並不怎麼快樂而一些月光

浮貼在水面上

眼淚便開始在我們體內

漣漪起來

戰爭是一回事

不朽是另一回事

舊炮彈與頭額在高空互撞

必然掀起一陣大大的崩潰之風

於是乎

這邊一座銅像

那邊一座銅像

而我們的確只是一堆

不為什麼而閃爍的

泡沬

風雨之夕

洛夫

風雨凄遲

遞過你的纜來吧

我是一隻沒有翅膀的小船

遞過你的臂來吧

我要進你的港,我要靠岸

從風雨中來,腕上長滿了青苔

哦,讓我靠岸

如有太陽從你胸中升起

請把窗外的向日葵移進房子

它也需要吸力,亦如我

如我深深被你吸住,系住

舞者

洛夫

嗆然

鈸聲中飛出一隻紅蜻蜓

貼著水面而過的

柔柔腹肌

靜止住

全部眼睛的狂嘯

江河江河

自你腰際迤儷而東

而入海的

竟是我們胸臆中的一聲嗚咽

飛花飛花

你的手臂

豈是五弦七弦所能縛住的

揮灑間

豆莢炸裂

群蝶亂飛

升起,再升起

緩緩轉過身子

一株水蓮猛然張開了千指

扣響著

我們心中的高山流水

巨石之變

洛夫

灼熱

鐵器捶擊而生警句

在我金屬的體內

鏗然而鳴,無人辨識的高音

越過絕壁

一顆驚人的星辰飛起

千年的冷與熱

凝固成決不允許任何鷹類棲息的

前額。莽莽荒原上

我已吃掉一大片天空

如此肯定

火在底層繼續燃燒,我乃火

而風在外部宣告:我的容貌

乃由冰雪組成

我之外

無人能促成水與火的婚媾

如此猶豫

當焦渴如一條草蛇從腳下竄起

你是否聽到

我掌中沸騰的水聲

我撫摸赤裸的自己

傾聽內部的喧囂與時間的盡頭

且怔怔望著

碎裂的肌膚如何在風中片片揚起

晚上,月光唯一的操作是

射精

那滿山滾動的巨石

是我嗎?

我手中高舉的是一朵花嗎?

久久未曾一動

一動便佔有峰頂的全部方位

你們都來自我,我來自灰塵

也許太高了而且冷而無聲

你們把梯子擱在我頭上只欲證實

那邊早就一無所有

除了傷痕

忽然,如眼睜開

我是火成岩,我焚自己取樂

所謂禁欲主義者往往如是

往往等鳳凰乘煙而去

風化的臉才一層層剝落

你們說絕對

我選擇了可能

你們說無疑

我選擇了未知

你們爭相批駁我

以一柄顫悸的鑿子

這不就結了

你們有千種專橫我有千種冷

果子會不會死於它的甘美?

花瓣兀自舒放,

且作多種曖昧的微笑

鷹隼懸於崖頂

大風起於深澤

鹿追逐落日

群山隱入蒼茫

我仍靜坐

在為自己製造力量

閃電,乃偉大死亡的暗喻

爆炸中我開始蘇醒,開始驚覺

竟無一事物使我滿足

我必須重新溶入一切事物中

萬古長空,我形而上地潛伏

一朝風月,我形而上地騷動

體內的火胎久以成形

我在血中苦待一種慘痛的蛻變

我伸出雙臂

把空氣抱成白色

畢竟是一塊冷硬的石頭

我迷於一切風暴,

轟轟然的崩潰

我迷於神話中的那隻手,

被推上山頂然後滾下

被砸碎為最初的粉末

雨天訪友

洛夫

雨天過訪

尚未敲門

傘的水漬

濺入頸項

沿背而下

一陣寒意

如刀划過

猝然想起

江南水聲

泠泠響自

小小運河

蜿蜒繞過

我家後門

三月水漲

魚群吹浪

河中有船

岸上有人

隔水相問

原是同村

什麼樣的天氣

什麼樣的鄉愁

滿街只有風雨

不見一瓣杏花

驟聞高樓有人

哀歌胡笳十八

不待主人開門

我又隱入傘後

翻起風衣領子

追蹤雨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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