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裡想起秋天

我記得你那個秋季最後的模樣。

過了這麼久，我終於最終接受了這個事實。您已遠去。

我無數次夜裡夢見您，有時候與您說話，有時候看見您在做事情。母親跟我說，假如夢裡與您有對話，次日就要起來點柱香，與您禱告一下。我從沒有過禱告，我貪戀夢中與您的相見。也有人說，假如經常夢見死去的人，是對他生前有所虧欠。我不曾記得對你有什麼虧欠，反而是好多次我告訴自己：求求你，到我夢裡來。我想念您。我相信，很多人死去，並不是真的消失。而是換成另外一種形式存在。看過的一部法國電影《後來》，小女孩與父親坐在小餐館裡，談論到生死。父親對女孩說，死去的人並不是真的消失，他們只是去了遠方。如同茫茫大海中航行的船，在我們的視線內消失並不是從這個世界消失，只是我們看不到了而已。

很多時候，我也是這麼清醒。

並且無數次這樣面對自己。

更多時候想打開電腦，記錄點什麼。可是，您離開的這麼多年，我學會了----止語。

時常一個人在家裡，有時候聽歌，有時候聽故事，有時候----自己對自己說話。自己對著自己說話的時候，我想像成置身於柬埔寨的吳哥窟，周圍斷壁殘垣林立，我找到一個有著洞口的夾縫，傾吐我的思念與秘密。像電影《花樣年華》的結尾，梁朝偉將秘密告訴了這個洞口，之後用一把荒草堵住了洞口。秘密永遠被隱藏。

無人懂得這份思念，與痛。

於是，也不奢望誰能懂。愛的至高境界，或許是孤獨。在孤獨中知道內心的需索，明心見性，暗自歡喜。

還能有秘密。這很幸福。

我欽佩一種人，在忙碌飽滿的現實生活中有一顆隨遇而安，波瀾不驚的心。即使日子流失再快，他的內心永遠是無他的境界。暑期帶孩子去日本的奈良，公園的一角辟出來的一個極小的禪院，低矮的圍牆讓路人能夠將院子內的一切一覽無餘。一個僧人模樣的人在滿園的鋪滿白砂粒的庭前旁若無人地用竹耙犁出蜿蜒曲折的波紋。陪伴他的是兩棵勁挺的松和頭頂蓋過來的一棵粗大的樹還有樹下幾多零落的葉。一扇木門半掩，不遠處的小池塘里黃色和紅色的魚雀躍不已。

也努力嘗試著將自己的生活過得慢一點。清晨送完讀高一的小朋友去上學然後我獨自溜達著去看海，看海邊的破船和沙灘上有人奔跑留下來的腳印。還有成群的海鷗從頭頂飛過去，又飛回來。忍不住想親近。手裡舉起的相機忘記了要拍的是什麼。

海邊的風很大，空氣很潮濕。在沒有陽光的日子裡在海邊溜達覺得是邂逅了某個秋天，又某個秋天。人若是能夠在四季中尋找到一種氣質去吻合自己，我選的永遠是秋天。我喜歡秋天。可是，偏偏，您在秋天離去。於是，秋天成了我最愛的秋天，因為這個秋天寫滿了重重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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