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其故智之「伍氏悲劇」

伍子胥是楚人，因其父伍奢、兄伍尚被楚平王冤殺，逃難吳國，策劃幫助公子光奪得王位，築闔閭大城，薦孫子，出兵打敗楚國，佔領楚都，報了父、兄之仇。可是在闔閭死後，竟被自己力保而得位的吳王夫差賜死，這真是一出悲劇！

夫差賜劍伍子胥

挖掘造成這出悲劇背後的深層原因，筆者發現並不是傳統的那種闡述，即簡單的那種奸臣昏君的殘害。而是因其自身的那個「助公子光成功奪位、並借吳國兵力打敗楚國，報了自己的父、兄之仇」的「伍氏策劃」太成功了，給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給人造成的影響太大了，太深遠了，從而通過某些人產生了反作用力，致使伍子胥自遺其咎。下面對這一觀點作簡要論述。（資料來源：嶽麓書社出版發行，1988年10月第1版，1997年10月第13次印刷司馬遷著《史記》。）

一、「伍氏策劃」及其影響

「伍氏策劃」就是伍子胥逃亡吳國後，實施的幫助公子光刺殺吳王僚、成功奪位，並藉助吳國的兵力出師打敗楚國，佔領楚都，報了自己的父、兄之仇的一系列策劃，其具體步驟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吳國君臣

（一） 試探公子光

當時吳國和楚國經常要發生一些戰爭，而有些是因邊界小事所引起的，比如有處邊界因發生兩個女子爭桑而互攻，結果楚國出兵把吳國的那個邊邑給滅了，於是吳王大怒，派公子光出師伐楚，攻佔了楚國的鐘離和居巢這兩個地方。公子光得勝班師回朝後，伍子胥就趁機對吳王僚道：「楚可破也，願復遣公子光。」（《史記》卷六十六「伍子胥列傳第六」，第505頁。）公子光聽伍子胥這麼說，知道其用意，於是馬上對吳王道：「彼伍胥父兄為戮於楚，而勸王伐楚者，欲以自報其仇耳。伐楚，未可破也。」（同上，第505頁。）公子光說穿伍子胥的心事——慫恿吳王僚出兵伐楚是為了報自己的父兄之仇，是為了自己的打算，而不是為了吳國。更何況，此時攻打楚國，不可能把它打敗。

聽了公子光的回答，伍子胥知道公子光有「內志」，想殺吳王僚而自立，此時不可以跟他提「外事」。

公子光

（二） 把專諸推薦給公子光

為了幫助公子光成功奪位，伍子胥暗中把在逃亡吳國時結識並對之善待的死士專諸推薦給公子光。而自己為了避嫌，辭去官職，和故楚太子建之子勝去當農夫，「耕於野」，脫身事外。

（三） 楚平王死，吳王僚趁機傾全國之師伐喪襲楚，導致國內空虛

吳王僚五年，楚平王死掉了，吳王僚覺得有機可乘，派自己的兩個兄弟帶全國兵力攻打楚國。楚國派兵斷了吳國軍隊的退路，使得吳軍一時不能回國，造成了吳國國內的空虛，給公子光刺殺王僚提供了機會。

（四） 公子光刺殺王僚，自立，為吳王闔閭

據《史記·刺客列傳》的描述，當時公子光對專諸是這樣說的：「此時不可失！不求何獲？且光真王嗣，當立，季子雖來，不吾廢也。」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要馬上行動。因為自己是「真王嗣」，即使那時季子（季札）回國了，也沒他的份。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當時吳國老皇帝、公子光的祖父認為小兒子季札賢能，一心想把王位傳給小兒子，立下遺囑，叫四個兒子傳王位「兄終弟及」，一定要傳給小兒子。但真到了那一天，季札卻一個勁拒絕，不肯繼位。於是老三就把王位傳給了兒子，就是吳王僚。而公子光是老大的兒子，他認為既然季札拒絕繼位，按理應該是他（老大的兒子，也即長孫）繼位，輪不到王僚繼位，所以公子光說自己是「真王嗣」，所以他認為自己奪位成功後，季札即使回國也不會和他搶王位的。

公子光說這些話既是表明自己此次行動的名正言順，也是為了打消專諸的疑慮，堅定其信心。而專諸聽了公子光的一番話，也認為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進一步分析道：「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而兩弟將兵伐楚，楚絕其後。方今吳外困於楚，而內空無骨鯁之臣，是無如我何。」

見專諸答應了，公子光頓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第637頁）

再讓我們來看看刺殺細節：那年四月丙子，公子光在暗室中埋伏了很多甲士，然後請吳王僚到家裡喝酒。吳王僚也做了防備，派兵從宮門一直到公子光的家進行守衛，台階上、門口及左右都是自己的親戚，而酒席前面站著兩排手執長矛的侍衛。

等到喝酒喝到微醉的時候，公子光假裝腳崴了要休息一下，進入暗室中，派專諸將匕首藏在一條炙魚的腹中，然後端給吳王僚吃。專諸把炙魚端到吳王僚面前，說時遲，那時快，迅速從魚腹中取出匕首，刺殺王僚。吳王僚的左右見專諸刺殺王僚，也把專諸殺死，公子光趁機帶甲士從暗室中殺出，殺光王僚之徒，於是自立為王，就是吳王闔閭。

專諸刺王僚

（五）闔閭封伍子胥為行人，把國家大事都交給他管理

於是伍子胥築闔閭大城，開運河，興修水利，發展經濟，推薦孫武，訓練水師，提高部隊戰鬥力，搞好外交關係，通過一系列疲楚之計，最後與孫武帶領吳國軍隊攻打楚國，打敗楚國，佔領楚都，掘出楚平王屍體，報得父兄之仇。

闔閭遠征

「伍氏策劃」的成功，給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其中不光有吳王闔閭，吳王闔閭的兒子夫差，還有楚國故太子建之子勝，還有楚大臣之後伯嚭，等等。

先來說說伯嚭，伯嚭在其祖父伯州犁被楚王冤殺後，也學伍子胥的樣，逃難到吳國，靠伍子胥引薦，被吳王闔閭封為大夫。

此時，伯嚭是新人，他發現自己在闔閭身上已沒有機會了，但可以學伍子胥的樣，先找一隻潛力股，於是他暗中在下代君王身上下心思。等到闔閭死，夫差立，竟「以伯嚭為太宰，習戰射。」（同上《史記·伍子胥列傳》第507頁。），這讓人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夫差之能被立為太子，伍子胥是幫了大忙的。當時闔閭的幾個兒子爭奪太子之位，闔閭問伍子胥的意見，伍子胥力保夫差，於是夫差就被立為太子。當時夫差曾許諾：如其得位，將把國家一半分給伍子胥。可是，夫差一即位，就封伯嚭為太宰，習戰射。也就是說把國家的管理權和軍權都給了伯嚭，而不是伍子胥。這一方面說明了夫差對伍子胥不信任，認為他是先王之謀臣；另一方面也說明了伯嚭在夫差身上下的功夫收到了成效。伯嚭的成功上位隱隱然有「伍氏策劃」的故智在。

伯嚭

二、「伍氏策劃」的反作用力是造成伍子胥悲劇的內在主因

吳越君臣

到了夫差為報父仇打敗越國，伍子胥勸夫差乘機把越國滅了，但夫差沒有聽他的，而是聽從伯嚭的，跟越國講和了，接受越國的投降。後來夫差準備伐齊，北爭中原。這時，越王勾踐採用孔子弟子子貢的計謀，帶著他的軍隊來協助吳王夫差伐齊，並多次用重寶賄賂太宰伯嚭，伯嚭收了賄賂後，就格外照顧越國，日夜在吳王夫差面前說越王的好話。於是，吳王夫差更加相信伯嚭的計謀。

伍子胥向夫差諫諍

伍子胥說了幾次，見吳王不聽，還不死心，還多次去勸吳王夫差先滅越再伐齊，認為越國是吳國的「心腹之患」，必須先除掉。夫差不聽，而且也不耐煩了，就派伍子胥出師齊國，一是為了讓自己耳根子清靜些，二是要看伍子胥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可以作為把柄。

果然，伍子胥這次出使齊國，出了一個差錯，就是在出使齊國時把自己的兒子託付給齊國的大臣鮑牧，然後自己一個人回吳國復命了。

這下，就被已和伍子胥不和，並早已揣摩透吳王夫差心結的伯嚭，抓到了扳倒伍子胥的機會，於是他馬上跑去向夫差進讒言，先是說伍子胥的人品不好：「子胥為人剛暴，少恩，猜賊。」（同上，第508頁）。然後說伍子胥因屢諫不聽，對吳王夫差產生怨望：「前日王欲伐齊，子胥以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恥其計謀不用，乃反怨望。」（同上，第508頁）然後進一步揭示伍子胥的企圖：「而今王又復伐齊，子胥專愎強諫，沮毀用事，徒幸吳之敗，以自勝其計謀耳。」（同上，第508頁）接著說出吳王夫差最擔心的事：「今王自行，悉國中武力以伐齊，而子胥諫不用，因輟謝，佯病不行。王不可不備，此起禍不難。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於齊也，乃屬其子於齊之鮑氏。夫為人臣，內不得意，外倚諸侯，自以為先王之謀臣，今不見用，常鞅鞅怨望。」（同上第508頁）這些話的意思就是說伍子胥自以為是先王的謀臣，現在得不到重用，竟然結交敵國齊國，想乘大王自行帶兵攻打齊國，國內空虛之時，行非常之事，故伎重演。最後伯嚭勸吳王夫差「願王早圖之。」（同上第508頁）

夫差

伯嚭的這番話說到了吳王夫差心裡最為陰暗的地方，說中了他內心深處最為擔心的事，堅定了他要在伐齊前把伍子胥這個最大的威脅除掉的心，於是把伍子胥賜死，以防他故伎重演，以防「伍氏策劃」再次成功實施。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伍子胥是死於他自己的「伍氏策劃」的反作用力上的。

伍子胥自刎

三、師其故智之「伍氏悲劇」

伍子胥的策劃使公子光刺殺王僚，成功奪位。然後伍子胥藉助吳國的兵力打敗楚國，佔領楚都，掘墳鞭屍，報了父、兄之仇。這個策劃可謂成功。但是，伯嚭師其故智，竟然把伍子胥打敗，並向吳王夫差進讒言，將其賜死。這可以說是伍子胥的悲劇，也是「伍氏策劃」的悲劇。而伯嚭雖然曾經位及人臣，但其結果也是可悲，吳國被越國滅後，伯嚭就被那個曾經對自己很巴結的，始終受自己保護的越王勾踐殺了，其原因竟然是「伯嚭對自己君王不忠」。

「伍氏策劃」造成了伍子胥的悲劇，也造成了伯嚭的悲劇，後來還造成了另一起悲劇，那就是白公勝的悲劇。

白公勝是楚故太子建的兒子，建在鄭國被殺後，伍子胥帶勝逃亡到吳國，以後一直待在吳國。直到吳王夫差時，那時楚國的國王是惠王，想召勝回楚國。遭到楚國的一個大臣葉公的反對，他勸諫楚惠王說：勝這個人平時好勇鬥狠，還暗中招募死士，恐怕是有什麼企圖吧。還是不要召他回國的好。

伍子胥帶著故太子之子勝逃亡

但是楚惠王不聽，還是派人把勝召回楚國，並安排他居住在邊境小城鄢，稱他為白公。

勝回到楚國後，一直怨恨鄭國殺了他父親，於是暗中招募死士，準備要用來報鄭國的殺父之仇。到了第五年，白公請楚惠王發兵攻打鄭國，楚惠王叫他跟令尹子西商量，子西答應了白公勝的請求。

可是楚國還沒出兵，就在此時，晉國攻打鄭國，鄭國向楚國求救，楚王竟然答應了，派令尹子西帶兵去救鄭國，還與鄭國結盟。這大大刺激了白公勝，於是就把對鄭國的仇恨轉移到了子西身上，還高調磨劍，稱要殺了子西。但子西聽了，不當回事，還笑著對人說：「勝就像一顆雞蛋，能有什麼作為？」

但是，又過了四年後，一天，白公勝竟然與他所招募的死士石乞在朝堂上襲擊並刺殺了楚國的令尹子西和司馬子綦，還劫持了楚王。但石乞的手下屈固叛變，搶走了楚王，於是葉公乘機攻打白公勝，勝失敗，逃到山裡，自殺。屍體被石乞掩埋，後來，石乞被捕，但至死不肯說出白公勝屍體掩埋所在。

從白公勝的所作所為中，我們可以發現，顯然有伍子胥的「伍氏策劃」的影子，可以說白公勝是「師」了伍子胥「伍氏策劃」的「故智」的，只是沒有成功罷了。

伍子胥

「伍氏策劃」是筆者對伍子胥傳奇策劃的一個概述，不一定準確，但通過對該「策劃」的探索，得到了這樣一個啟示：無論是什麼策劃，要得善果，必須盡量減少其暴戾之氣、肅殺之氣，而應該盡量多一些祥和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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