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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不是不該減負,但問題是減什麼負

文/張洛鳴

(識局微信公共賬號zhijuzk)

如果你認為《三年高考兩年模擬》是一種負擔,那「學習」本身其實也是一種負擔。

經過多年觀察,我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

當我們談到某個社會問題成因的時候,一般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外因方面的,比如體制、規則、環境之類;另一種是內因方面的,比如自己沒天賦、不努力、眼界差、不善於發現和抓住機會等等。

如果兩篇文章說同一個問題,一篇主要說外因,另一篇主要說內因,那一定是後面那篇的閱讀量高。

為什麼呢?我猜,主要原因也有兩個:第一,外因一般比較複雜,不容易理解;第二,外因一般比較複雜,不容易改變。既然理解不了、理解得了也改變不了,誰還轉呢?

何況轉這樣的東西還容易得罪人——你怎麼知道,看你朋友圈的人里,沒有你轉的文章所批判的對象。

那還不如轉幾篇「自我反省、自我提升」的雞湯實在。雖然,整天在朋友圈裡發雞湯文的人,不一定整天按雞湯文的標準去做,但這種行為至少可以讓自己看上去勤懇踏實、不怨天尤人、渾身正能量。

要知道,「內省」可是中華民族的美德。基本上,大家對所有問題的態度都是這樣。

可能,只有教育問題是個例外。

五年前,我是「快樂教育」的堅定支持者。

我像大部分人一樣,認為教育的最大問題不是學生沒天賦或者不努力,而是現行教育體制出了問題。這時候,我們就不像對別的問題那樣,強調「內應是主要方面」,而是指責千篇一律的教育模式扼殺了未來的花朵。

最讓我痛恨的無疑是「應試教育」:因為我們在設計規則的時候,把「考試」當成了階層攀升的唯一途徑,導致大家都忘記了教育的終極目的是培養國民的獨立思考和健全人格;因為考試必須設置「標準答案」以保證公平,導致每個人的思維都被束縛,不懂得如何做出自己的獨立判斷。

現在,我仍然持有這樣的觀點。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已經不再痛恨「應試教育」了。

大概是在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是「應試教育」的受益者的時候吧。

如果沒有「應試教育」,我甚至可能沒法上大學。要真是那樣,我恐怕也就沒有機會認識到「應試教育」的弊端。

換句話說,「原生家庭」給不了我的東西,恰恰是「應試教育」給了我。

於是,我猜測,也許並不是我們故意把考試「設計」成了階層攀升的唯一途徑,而是目前我們還沒找到更好的途徑。

我是從一個單親家庭長起來的。母親是臨時工,工資常年維持在城鎮職工平均工資的30%—50%的水平上。

母親儘可能不讓我吃苦。然而可想而知的是,當同學們車接車送的時候,我只能走路上學,當同學們路邊吃麻辣串的時候,我只能跟著他們蹭吃蹭喝,當同學們用隨身聽和MP3聽周杰倫的時候,我只能聽他們的翻唱版。

怪不得直到今天,我都覺得《簡單愛》聽上去很複雜。

但我一點也不自卑。那時候,我學習很好,脾氣也不壞,老師們都很喜歡我,同學們也樂意選我做班幹部,在學校里混得風生水起。

當然,老師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偏好,他們永遠不可能對每個學生完全一視同仁。如果他們偏愛那些學習好的學生,那對學習不怎麼好的學生來說,這就涉嫌「歧視」。

然而我總覺得,若「偏愛」是個註定發生的事,「偏愛學習好的學生」似乎比「偏愛家庭條件好的學生」稍微公平一些。

畢竟前者至少是以學生的個人能力為依據的。

何況,我的老師們始終在朝公平的方向努力著。

他們對每個學生都很嚴格。他們不停地布置一堆作業,不停地開家長會,不停地家訪,從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差生」。

他們還經常做一些過分的事,比如總是找理由讓體育老師「請假」,或者乾脆讓美術老師在課堂上給我們聽寫英語單詞。

美術老師好像還挺樂意做這種「兼職」。我當然不樂意,於是以偷懶來進行「消極抵抗」,比如老師讓每個單詞寫四遍,我卻每隔一兩個單詞少寫一遍。

英語老師居然立刻發現了這件事。她一個人要看兩個班120多份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作業,我真不曉得她是怎麼做到的。

她罰我站了兩節課,然後每個單詞重寫八遍。我說我可是英語課代表啊,她點點頭說,哦哦,我倒忘了這茬,那就每個詞寫十遍吧。

直到今天,我母親依然懷念那些老師。

「我從來沒操心過這孩子的學習,都是他老師看著他學的。」她總是這樣對別人說。

我說你怎麼不說這是我個人努力的結果呢,她白我一眼:「你快拉倒吧。要不是你高中老師最後松下來,你高考也不至於考得那麼差。」

我高考發揮確實不好,以至於只能上一個普通的985高校。然而我從不把這件事跟我高中的教育水平聯繫起來,因為它已經是我們省最好的高中之一,而且很多人認為「之一」也可以去掉。

發揮不好,是我自己的心理素質問題。大概正因如此,我才會覺得「素質教育」好重要。

當然,我也得承認,我上高中那會兒,「減負」思潮對老師們的影響已經比較深了,衡水和黃岡那幫兄弟們受的罪,我們沒受過。但就算是這樣,我也只能說「高中」並不是一個強調「減負」的好時機,因為它容易導致我這種自律能力差的學生迷失方向。

這可不是哪個老師的問題。就像有人抱怨「現在的老師不像從前那樣負責」一樣,這其實不足以說明老師的人品普遍比以前差了。

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擺脫時代對他的影響。老師也一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的孩子不努力,卻抱怨老師管得不嚴」,也不能說是錯的。因為「學習」本來就是樁苦差事。

沒幾個未成年人能僅靠「興趣」或「理想」保持長達12年的勤奮學習狀態。「頭懸樑錐刺股」根本不是人類的天性。

你們說我說的對嗎,各位成年人。

如果你認為,在孩子還沒有被生活的切膚之痛灼傷之前,不要先用沉重的課業負擔壓垮他,那麼其實你已經做出了預設:你的孩子永遠不會觸碰到生活的切膚之痛。

否則,你贊成「減負」,就是嫌他痛得輕。

在一個人多資源少、分配機制不完善的地方,「負」是很難被真正減掉的。當我們表面上減掉了學校的「負」,這個「負」其實轉移到了家長身上。

家長當然也可以不承擔這個「負」,但那就等於讓未來的孩子自己承擔。一般的家長恐怕狠不下這個心。

於是我們看到,「減負」之後,有本事的家長往往把孩子送到培訓機構學習,或者給孩子請私教;有時間的家長則要花更長的時間陪孩子學習,甚至自己跟孩子一起重新念書。

這些家長很清楚:一旦孩子在10歲的時候接受了「快樂教育」,20歲的時候會很苦惱。

可能,那些極有本事的家長除外。比如有些家長,就算他的孩子連100以內加減法都不會,他也能給孩子弄個企業董事長乾乾。但就算是這些人,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希望孩子青出於藍,還是不能搞「快樂教育」。

我不是說「教育」一定不應該「快樂」。然而快樂也分兩種:上KTV隨便喊兩嗓子放鬆放鬆,是一種快樂,經過10年專業訓練然後登台演出捧格萊美獎,也是一種快樂;找塊草坪隨便踢幾腳球發泄發泄,是一種快樂,每天堅持跑12公里然後馳騁綠茵場拿大力神杯,也是一種快樂。

相信大家都聽過達·芬奇畫雞蛋的故事:也許「畫畫」對他來說是一種快樂,但「畫雞蛋」顯然不是。可他又不得不堅持畫雞蛋,因為不這樣做,就只能獲得前面那種很容易、很痛快、但成就感很弱的快樂。

而我們想要哪種快樂呢?很多時候,我們呼籲減掉的「負」,恰恰是「畫雞蛋」。

看不到問題是可悲的,看到問題卻找錯答案,不只是可悲。

我們的教育確實有問題,這個不用避諱。

但是,學生嚮往功名利祿、渴望出人頭地、希冀飛黃騰達,是教育帶來的問題嗎?

學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學校里。就算教育堅決避免「功利化」,他們也一樣會在「社會大學」里學這些東西。再說,飛黃騰達也是一種合法的願望,學生樂意把它作為人生目標,那是人家的自由。

事實上,我們的人云亦云,才真的應該「感謝」我們的教育。

比方說,如果所有人都認為飛黃騰達是唯一人生目標,那就麻煩了。又比方說,如果我們意識不到「議程設置」的問題,以為媒體對什麼強調得多,什麼就一定重要,就更麻煩了。

如果媒體誇讚多的,我們就認為是好的,批判多的,就認為是壞的,那就沒辦法獨立判斷一個事件的價值,更沒法看清這些誇讚和批判背後的目的。

於是,當我們發現「周圍的人都在批判應試教育」,也就跟著批判,發現「大家都在呼籲減負」,也就跟著呼籲。可這到底對誰有利呢?我們不去思考。

當然,我不認為媒體是出於惡意而故意誤導公眾。並不是每件「壞事」背後都一定有「壞人」對此負責。

在「減負」這件事上,很可能並沒有「壞人」。大家只是站在不同的出發點,想做點「好事」而已。

我也是一樣。正因如此,我才徒勞地嘮叨:如果真的要給學生「減負」,那應該給他們的一生「減負」,特別是減少養老、醫療、住房等方面的負擔,而不是只針對基礎教育階段「減負」。

這當然很難,不可能一蹴而就。然而在此之前,我們似乎不該向相反的方向走。

我猜這可能算是一個基本原則:減掉負擔的同時,不該把希望一起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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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ijujk | 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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