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寢室里的那些事兒

謹以此文隆重悼念我們已經逝去的大學生活，並深深懷念我們的大學同窗。

「四十歲的年紀，是不惑的年紀。依我之見，不惑不是因為看開了，而是因為麻木了。我們開始追憶並容易感傷，或許曾經的過往才能證明我們真的生龍活虎般地存在過。」文章不短，沒讀過大學的建議別讀。」

馮小剛電影作品《芳華》

我的大學寢室的門牌號是1-103，隔壁是水房，隔壁的隔壁是廁所，洗漱和「方便」比較方便。寢室位於一樓，窗外是女同學打水時的一條必經之路，尤其夏天的時候，我們特別喜歡呆在寢室里看窗外的風景。

窗外的風景

寢室里一共住了八個人，四個南方的，四個東北的。從數量上看，勢均力敵，但很多時候，受氣的都是南方人。東北人都是黑社會，長得普遍比南方人壯，南方人不敢惹。一次，我們八個人集體在寢室里洗腳，邊洗邊聊。老大是柳州人，好較真，因為幾句玩笑話，我倆發生了口角。年輕氣盛，我指著老大叫囂：「有種就把洗腳水倒我身上？」老大二話沒說，「嘩」的一下，真的就把洗腳水倒了我一身。事後，我特別慶幸自己沒說「有種你殺了我」，否則我的性命堪憂。老大的行為出乎我的意料，我當時火冒三丈，準備教訓這個南方人，幸被大家拉住。老大也是一時衝動，覺得理虧，見我一直怒對著他，那架式是不痛揍他一頓決不甘休，他灰溜溜地跑掉了。估計老大沒打過架，他竟被嚇得一夜未歸，第二天托同寢室的老三求情並給我買了些吃的，此事才算結束。當然了，這是相識之初的事，如今已是笑談，後來大家打成一片。時至今日，我們都非常懷念那一段同居的時光。

落湯雞

南北方的文化差異較大，這體現在吃穿住用的方方面面。大學四年，寢室里最怕兩件事：一是吃飯，二是打麻將。點菜是一項浩繁的工程，廣東人想吃甜，山西人想吃酸，四川人想吃辣，東北人想吃殺豬菜，所以常常是別人都吃完、買單走人了，我們剛剛確定好菜單。麻將的規則不同，這讓玩的人很頭疼，所以剛開始打麻將，再後來就因爭執不下打人了。

三缺一又名三家拐

不知當初是依據什麼標準劃分的寢室，住在我們寢室里的幾乎個個都是窮光蛋。為了節省開支，大家湊錢買了個酒精爐煮速食麵。那個年月，「華豐」賣九毛一袋，「康師傅」賣一塊二一袋，「康師傅」因為多了個料包，所以價格偏貴。每一次，我們都是買一袋「康師傅」配兩袋「華豐」，借借味兒，能省點兒是點兒，花最少的錢，實現最大化的價值。如果一鍋不夠分，我們就將八個人分成兩批。負責煮麵的人通常都願意被分到第二批，因為第一批的要去刷好幾天前煮完面還沒刷的鍋。

這應該是男生寢室的常態

偶爾，我們也改善一下生活，買一個雞骨架，然後把雞骨架與挂面一起煮（有了雞骨架再煮速食麵就浪費了）。雞骨架是半生的，所以需要煮一會兒才能啃。大家圍坐在鍋邊，每個人都迫不及待、躍躍欲試，常常是同一時間，幾雙筷子一起去夾同一塊肉，那場面相當壯觀。一定要快，慢一點兒，就只能喝點雞骨架麵湯了。老二第一時間夾到了一大塊骨架，他咬了一口，然後說「沒熟！」他咂了兩口，又把從嘴裡吐出來的骨架放回到鍋里……個別時候，我們也會在面里吃到餐巾紙。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傢伙不小心掉到鍋里的，但這絲毫不會影響我們就餐的心情。我們彼此約定，同在一口鍋里吃飯，誰也不能往鍋里吐唾沫。這是一種革命同志般的感情。

坦誠相見

老二是班長，高中入的黨，但這傢伙黨性不強。夏天，寢室里蚊子特別多，他買了個蚊帳。因為有了蚊帳的保護，他過上了幸福生活。但後來我們發現，他經常把不小心鑽進蚊帳里的蚊子捉住，然後放到蚊帳外面。我們質問他為何如此，他竟笑笑說：「我不殺生！」他的良心大大的壞了。老二不僅沒黨性，簡直就是個「流氓」。一次，寢室聚餐，酒至半酣，他大呼服務員，女服務員應聲進了包房，「請問有什麼需要的？」「來包衛生巾！」女服務員一下子漲紅了臉……我們都知道他想要一包餐巾紙，但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要向女服務員耍流氓呢？

女漢子

寢室的夜生活還是相當豐富的，有一檔固定的成人節目叫「寢室夜話」。這檔節目百無禁忌，話題基本都切中要害，有關人生、有關未來、有關男歡女愛……一個叫小紅（隱去真名以示尊重）的女同學，長得特別困難，個性上也不是什麼小鳥伊人，聲音也不甜美，有張國榮版《小倩》當中黑山老妖的氣質，總之，屬於那種見一次就會連著做好幾宿惡夢的主兒。小紅是我們「寢室夜話」的常駐嘉賓，我常常看到她漲紅了臉來上課，估計不是大姨媽來了，就是我們寢室里的誰又在心裡惦念著她。一次，大家一起打牌，輸的代價是站在寢室的走廊里大喊三聲：「小紅，我愛你！」那次打牌，我絲毫不敢疏忽，惟恐一失足成千古恨。老四運氣好，因為他終於有機會向小紅表達自己的愛意了。那一夜，我們都在暢想老四和小紅的美好未來，幾乎徹夜未眠。

傳說中的黑山老妖

老四是個義烏佬，性情與樹懶相似，動作遲緩，火上房也不著急。周一拿針扎他一下，下星期四他才會「哎呀」一聲喊疼。臨放寒假，他急著回家，我囑咐他一定要帶點禮物回來。春節過後，他沒買到坐票，竟從上海一直站到哈爾濱，去火車站接他的時候，他是一蹦一蹦的。我問他：「給我帶禮物了嗎？」他反問：「你是不是想快點拿到禮物才來接我的？」我說：「廢話，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不為禮物我接你個屁呀？」他面無表情。「快把禮物拿出來。」我有點急切。他翻了翻背包，把一個布娃娃一把撇給我。我靠，居然是個布娃娃，我幾乎崩潰。「別失望，留著送你媳婦，將來再送你姑娘！」他依然面無表情。這回，我真的崩潰了。

閃電的形象應該緣自我們寢室老四

大學畢業，大家各奔前程。我選擇留在哈爾濱，老四決定回自己的家鄉義烏。臨別時，我對老四說：「四哥，留哈爾濱吧，這地方不錯！我倆也有個伴兒！」他瞟了我一眼，冷冷地說了一個字：「呸！」我十分不服氣，「義烏有什麼好？除了小商品多。哈爾濱再差，也是個省會城市！」 他又瞟了我一眼，確切地說這次是兩眼，左眼一眼，右眼一眼，然後冷冷地說了三個字：「大屯子！」我無語了。若干年後，我到過老四的家鄉，城市雖小，但足以讓人留連。老四的驕傲是有理由的，一個大屯子怎麼能和現代化都市相提並論呢？

哈爾濱地標——防洪紀念塔

老四畢業後在家裡待業一年，左鄰右舍用異樣的眼光看他。那個年月，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是不能被人接受的。老四不能為然，因為他有自己的打算。一年後，他考公務員成功，搖身一變，成了國家公務人員。我們常在網上聊天，回憶寢室里的人和事兒。聽說他還沒有結婚，我就主動要求給他介紹對象。他依然淡定，然後冷冷地回了一句：幸好是介紹，不是分配。又過了好久，他突然問我，「上一次，你要給我介紹的對象是誰？」我回答說：「你認識的，寢室的兄弟們也都認識她。」「誰？」「小紅！」老四從此隱身，消失在互聯網的世界裡。

小紅，你還好嗎？

老六是個官迷，一心想當學生幹部，經過努力，他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了生活部長。因職務之便，1-103常常被評為系裡的優秀寢室。這簡直是個笑話，就我們那個寢室，衛生好壞不說，氣味都能弄死人。難聞的氣味主要源自老三，因為他從來就不洗襪子。別人穿襪子論「雙」，老三穿襪子論「輪」。新襪子是第一輪，穿髒了以後堆在角落；新襪子都穿完了，從角落裡找襪子穿，這是第二輪；把第二輪穿過的襪子搭在窗戶的欄杆上風乾，然後再穿，這是第三輪。第三輪過後，襪子基本不能穿了，不一定穿壞，關鍵是味兒受不了。

就是任性

老六特別賴床，不願早起。為了能多睡一會兒，他每天晚上入睡前都會把牙具掛在床頭。第二天清早，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刷牙。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瞠目結舌，再後來才習以為常。

一個字，舒服

寢室里有一個可供八個人同時使用的長條形桌子，我們常在上面打乒乓球，有時沒有球拍，就用飯缸里的盤子充當。老五的球技就是這樣一點點練出來的。一天，我們準備搬動桌子打球，桌子很大，一般需要四個人，每人一個角才能運動自如。當時寢室里剛好有四個人，我們三個東北的，還有一個南方人老五。抬桌子前，我們彼此打量了一翻，那眼神里透著「壞」。果然，「一二三」，大家一齊用力，結果只有一個角動了一下，其餘三個角紋絲未動。毫無疑問，只有老五傻呼呼地真的用勁兒了。我們四人個個樂不可支，笑到肚子疼。

時尚達人

老八是廣東人，小舌頭短，普通話說的不好，不是「不好」是太差。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賤鳥」，「賤鳥」說的都是「鳥語」，尤其在跟他的老鄉在一起的時候，外人一句也聽不懂。老八的老鄉叫陳興，他常到我們寢室找老八，然後說一大堆我們聽不懂的話。陳興是學校文學社的骨幹，當年我想加入文學社未果，原因是文學水平有限，文學社不收。因此，我對文學社的人懷恨在心。陳興長著很長的鼻毛，他經常用手捊他的鼻毛，這習慣讓我不爽，於是我糾結了寢室的弟兄，綁架了陳興，並揚言要剪了他的鼻毛。陳興苦苦哀求，後經老八求情，他才倖免。陳興這小子，家境不錯，他擁有自己的計算機。那時候流行玩跳舞毯，他在第一時間弄了一個。下課後，我路過他的寢室，見有了新鮮玩意，於是決定試試。我脫了鞋，跟著音樂節拍亂舞，寢室里的人一下子都跑光了。我不解，難道我跳的就那麼難看？後來陳興跟我說，不是舞姿難看，是腳的味道讓人挺不住。從此，同學都說我的腳臭。這其實是個誤會，但有些誤會一旦形成，很難諒解。後來聽說，陳興險些把新買的跑舞毯扔掉。

實在受不了了

一天夜裡，我被一陣聲音驚醒。睜開眼，發現一個身影在寢室里亂竄。細看來，原來是老八不知在尋找著什麼，東一下西一下的。第二天，尚在病中的老五在寢室里叫嚷：「誰看見我的雙黃蓮了？」老八說，「昨晚，我太渴了，沒找到水，當水喝了……」「那可是我昨天新買的一盒……」老五的病當時就好了。

如來

2001年7月13日，北京時間22：00，中國申奧成功。當時，我們很多人都守候在有電視的寢室里看電視轉播。當勝利的消息傳出，整個校園都沸騰了。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大家為什麼會那樣興奮。有的放聲歌唱，有的手舞足蹈，有的開始從窗戶向窗外扔東西以示慶祝。一個哥們順手操起一個暖瓶扔了出去。我憤憤地說：「你他媽傻呀，扔自己的暖瓶？」這哥們怔了一下，然後回答我說：「哦，不是我的……」

我們曾經如此年輕

寢室里總有講不完的故事。

懷念大學時光，更懷念哥幾個同居一室的集體生活，愜意、快樂。有些事兒，終究得錯過，那就在擁有時珍惜。

有一點忘說了，我們寢室八個人，我排行老七。

2013年7月6日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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