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薩爾王的名字是否源於」凱撒「

原標題：格薩爾王的名字是否源於」凱撒「

以前回答一個關於岡底斯山的問題，就有人嘲笑我說「不要回答不懂的問題」。

至於是說什麼的，大抵就是我在該回答下說了格薩爾王的名字，可能源於凱撒。這個概念可能很多人都難以認可，所以認為我是在胡說八道。

其實吧，很多人其實可能是這樣考慮的。

格薩爾王是藏族的，藏族怎麼能崇拜羅馬的皇帝？

……

這就有點無聊了。

其實格薩爾王最初也不是藏族的東西，而且藏族人在傳唱格薩爾王的時候，誰會知道這個名字或許來源於羅馬？

畢竟而言，不討論格薩爾王的名字來源，只討論史詩的細節的話。很多版本其實唱的不是格薩爾王的事迹，倒很符合青唐唃廝啰……

這其實就跟被改編再改編了很多遍的維吾爾史詩《烏古斯可汗的傳說》一樣，幸虧有最初的高昌回鶻文版本能讓我們看到烏古斯可汗的原始版，否則大多數版本的《烏古斯可汗》說的哪兒是烏古斯可汗啊，直接就是成吉思汗嘛。

就像烏古斯可汗的原型絕對不是成吉思汗一樣，格薩爾王的原型也絕對不是青唐唃廝啰。

只是在這個故事不斷被後人改編的過程中，參考了後代英雄的事迹而已。

更何況，好些版本的烏古斯可汗的事迹幾乎80%和成吉思汗吻合，而格薩爾王的故事……和唃廝啰真吻合不了多少。

為什麼說格薩爾王最初不是藏族的東西呢？

我們看古代藏文文獻《賢者喜宴》對吐蕃崛起前的歷史描述：

這裡說，在吐蕃崛起前，世界上有四大強權：如纏樹之蛇的漢地之王；如惡狼窺羊的天竺之王；如鷹撲鳥群的大食之王；如系樹之蛇的格薩爾王。這四大強權非常強大，藏族人打不過他們，所以需要英雄，吐蕃就這麼崛起了。

其實如果對應中亞屈霜儞迦國觀念中的四大強權（人王-漢地；大象王-印度；寶王-波斯及阿拉伯；馬王-嚈噠及突厥）觀念的話。這個格薩爾王，大概是古代藏族對突厥可汗的一種流傳性稱呼。

王沂暖的論文《格薩爾王傳中的格薩爾》一文，也對其他藏文文獻記載的格薩爾王是突厥王有舉證（不過該論文最終的考證結果還是和稀泥，歸結於唃廝啰）：

那麼如果我們按照這個思路走的話，問題又來了。

突厥人怎麼可能會用「凱撒」這個尊稱……

怎麼都不可能嘛。

還真不是不可能。

是完全有可能的。

因為，在吐蕃崛起的時代，除了突厥人自己的國家——東突厥汗國和西突厥汗國之外，還有西突厥開拓的一些毗鄰西藏西北邊境的，國王是突厥人，百姓不是突厥人的國家。

而這些國家，就有國王入鄉隨俗，稀里糊塗地把「凱撒」當頭銜的。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罽賓國。

慧超的《往五天竺國傳》就記載了罽賓國的老百姓都是胡（塞種），國王和武士是突厥：

罽賓國被突厥篡奪王位，是吐火羅葉護國時代的事情。至於吐火羅葉護國這個政權的故事，俺就不再提了，俺對這個國家的回答已經很多了。說簡單點，就是西突厥一個王子，在西突厥擴張時期攻佔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部分區域建立的鬆散國家，後來主動歸附唐朝，最終為阿拉伯帝國消滅。

而罽賓國，就屬於吐火羅葉護國的臣屬國。

罽賓國曾經用「凱撒」做國王的尊號，這個詳見馬小鶴的文章《唐代波斯國大酋長阿羅憾墓誌考》，這個網上隨便一搜就有。

而罽賓國為什麼會用羅馬人的尊號？

這要上溯到罽賓國的上一任宗主國，那就是貴霜帝國。

貴霜帝國在強盛時期，由於沒有自己的文化底蘊，所以在最高首腦該怎麼稱呼的問題上，那是五花八門。中國的「天子」、波斯的「萬王之王」、羅馬的「凱撒」那都用，想用啥就用啥。這個問題，詳見《貴霜王銜研究》一文，自己去知網搜吧。

而為什麼「凱撒」這個稱呼，卻在貴霜的臣屬國罽賓居然會成為國王的尊號呢。這根貴霜帝國的貨幣有關，貴霜帝國使用金幣和銀幣。而當時羅馬帝國奪取了達西亞金礦後，成了黃金輸出國，羅馬帝國的金幣幾乎流通於除東亞外的整個文明世界。貴霜帝國自己的貨幣，在政權穩定期，都需要收集羅馬金幣再進行重鑄。而大多數時間，貴霜帝國根本沒有精力把所有流入境內的羅馬金幣重鑄，往往是用利器劃花了羅馬皇帝的頭像再進行流通。甚至連劃花了羅馬皇帝的頭像的精力都沒有的時候，就只能任憑羅馬金幣流通。

所以，至少在貴霜的臣屬國眼裡，羅馬是非常富足的。既然宗主國有時候都自稱「凱撒」，流通的錢幣，是從一個「凱撒」的國土上來的。這些小國的國王，自然也是願意在自信後自稱「凱撒」了。

而吐蕃崛起前，罽賓國是完全可以走克什米爾山谷威脅到西藏當時最有文化的象雄國。吐蕃崛起後，就多次走克什米爾，攻打當時臣屬於唐朝的中亞和南亞各小國，如位於阿富汗加茲尼的謝颺國、阿富汗巴米揚的延帆國、塔吉克庫利亞布的骨咄國、阿富汗巴達克山的護密國、吉爾吉斯斯坦烏特庫爾乾的俱密國等等……

從吐蕃的這些軍事行動看，克什米爾山谷交通，是吐蕃崛起前西藏地區很重要的文化交融的樞紐要道。畢竟毗鄰西方的象雄，文化啟蒙比西藏中心地區的吐蕃要早。象雄的文化，肯定受到了中亞的影響。

所以說，古代西藏文獻中的「霍爾（突厥）」人的國王格薩爾王，其實就是罽賓等其他吐火羅葉護國臣屬政權國王的尊稱「凱撒」。在以訛傳訛的環境下，最終導致吐蕃崛起前的西藏人以為突厥人的國王就是「凱撒」即格薩爾王。

而這個突厥，既不是東突厥汗國，也不是西突厥汗國，而是只有突厥人做統治階級，人民群眾都是中亞土著的吐火羅葉護政權及其臣屬。為什麼吐蕃人竟然無視了東突厥汗國和西突厥汗國，卻把阿富汗和塔吉克的吐火羅政權認為是突厥呢？

原因很簡單。

吐蕃崛起前，西藏人能直接接觸的「突厥」，就是吐火羅葉護政權及其臣屬。因為東突厥肯定他接觸不到，而西突厥，這中間還隔著強大的吐谷渾汗國呢。吐谷渾汗國跟吐蕃人基本上是同文同種，都屬於西羌系統，但文化上並非西藏文化的主流，對西藏文化的影響是很小的，所以吐谷渾人的認知到底如何，咱們也就不在這裡討論了。

最後簡單歸納下：

1、貴霜帝國曾經採用「凱撒」等其他強權的尊稱來自稱

2、貴霜帝國的臣屬們有部分接受了「凱撒」尊稱，並延續到貴霜帝國滅亡後的吐火羅時期

3、以罽賓國為代表的，曾經使用「凱撒」做尊稱的貴霜臣屬。在吐火羅葉護國做宗主國時期，王統被突厥人取代。

4、吐蕃崛起前，西藏文化的主流象雄，交流的外族文化，就是罽賓國及其周圍的中亞南部國家。

5、在象雄人的以訛傳訛下，西藏人以為突厥人的國王叫「凱撒」，即「格薩爾王」。

而至於後來為什麼突厥人的「格薩爾王」成了藏族的史詩。咱們就不探討了，反正我對格薩爾王的書籍也是望而卻步。雖然這個名字是外來的，但史詩畢竟是藏族人民自己編出來的。所以這個名字其實並不重要，這裡說的，其實只是吐蕃崛起之前，西藏人跟中亞人文化交融的一個火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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