檫｜滿樹繁花春風裡

美文 03-21

作者簡介

沐春風

退役海軍軍官，現居杭州良渚文化村。

熱愛自然，業餘愛好攝影、戶外運動、研究花花草草。

「誰說花朵要綠葉相依，看滿樹繁花怒放春風裡。」

早春之際，西湖群山花事寂寥，蠟梅、梅花之類顏值雖高，開花也早，卻大多見於園林庭院之中，倒是滿山的山蒼、檫樹熱熱鬧鬧地開啟了西湖山野春天的帷幕。

檫木（樟科，檫木屬

）

Sassafras tzumu

(Hemsl.) Hemsl. (Lauraceae)

產地分布：浙江、江蘇、安徽、江西、福建、廣東、廣西、湖南、湖北、四川、貴州及雲南等省區。常生於疏林或密林中，海拔

150-1900

米。

一、檫之妙

在於早。

春寒料峭，群山積雪未消，蠟梅飄香之時，檫花已悄然躍上枝頭，點點鵝黃，照亮一山春色。

於早春之際，邀三五好友，上山賞檫花之妙，亦不失為一大雅事。昔有散仙翁、女巫、楚姑者，曾於風雪之夜踏著小碎步前往西溪蔡塢舉燭賞檫，留連忘返之際凍得瑟瑟發抖，如此雅興，一時傳為美談。浙江大學陳輝教授《蔡塢的檫樹花》一文詳細記載了當時經過，並簡略考證了蔡塢之名來歷與檫的關係，此為後話，暫且不表。參見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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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於高。

檫樹高大挺拔，常與松、杉、木荷乃至竹林混生，超然於他樹之上，絕不屈就。春如黃色雲霞，籠罩山野，夏如亭亭之蓋，掩映崗巒，秋如二月紅花，霜葉迎秋。檫花之黃既無菊花「滿城盡帶黃金甲」之肅殺之氣，亦無桂花「天香雲外飄」的芬芳之香，淡淡的鵝黃，正與早春草木初萌、萬物復甦的景象耦合。

在於繁盛。

檫花為總狀花序，成簇開放，如絮如團。檫樹先花後葉，花開之時，樹葉尚未萌發，加之枝椏虯勁，疏密有姿。遠遠望去，或叢生，或群生，山谷之間團團簇簇，如梅林盛開；或單生，或伴生，屹立於岧嶢之上，一樹鵝黃映入藍天白雲，氣勢非凡。西湖群山之中，從西溪十八塢到午潮山麓，從九溪十八澗到十里琅當，乃至更遠的杭富公路沿線，隨處可見檫樹的身影。良渚大雄山、荀山、崇福山、五郎山之檫亦綿延成林，文化村亭台樓閣掩映其中，蔚為壯觀。

二、檫之名

關於檫樹名的由來，歷代大家多有爭議。筆者查詢了多種古今資料，試圖考證檫樹之名，供一笑耳。

1、清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

「蔡木，生山西五台山。枝葉全類檞櫟，疑即橡栗之屬。……蔡與檫或音形相近而訛，但此木殊不類梓。又古人作字，或訓為柞櫟，或只訓柞木，橡丑實繁，多供薪槱，柞蔡一聲之轉，西音呼蔡為詫，柞亦為槎之假借，殆作志者就土音書為蔡，而不知其即柞木耳。」

這裡，吳老師以字形字音之辨連用三個「或」，也就是「可能是」「可能是」「可能是」，提出「檫」為「蔡」「柞」，非常不確定。不過看他的插畫的確是我們今天所說之檫，鵝掌一般的葉形，非常顯明。

2、清《康熙字典》：

「檫，音察，木名，梓屬。又槎檫子，果名。《桂海虞衡志》子如錐栗，肉甘而微澀。」

這裡，陳廷敬先生和他的團隊直接引用了宋代范成大所編《桂海虞衡志》槎檫子的說法，檫樹因果實名槎檫子而來。

3、《新華字典》：

「檫（cha），落葉喬木，葉大如手掌，總狀花序，果實球形。木材可造船。」

這裡，看不到任何造字來歷信息。

4、譚宏姣《古漢語植物命名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嶺外代答》卷八「槎檫子」：殼中多白毛，須搓擦而後可食。肉甘而微澀。」

這裡，譚博士引用南宋周去非所作《嶺外代答》一書的說法，指出槎檫因「搓擦」改換偏旁而來，成為專用名詞。

那麼《嶺外代答》是一本什麼書呢？周去非，字直夫，浙江溫州人。南宋孝宗淳熙中為靜江府通判，即今天廣西桂林的領導。淳熙五年（1178年），他回鄉後為應答親朋好友對嶺外的好奇詢問，參考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回憶嶺外見聞，整理成《嶺外代答》一書，相當於今天的博客遊記之類，給鄉親們科普一下。

綜上所述，《桂海虞衡志》和《嶺外代答》佐證了《康熙字典》的說法，「檫」來自於「槎檫子」，「槎檫」來自於「搓擦」。又一個疑問來了：吳其濬先生道光年間編寫《植物名實圖考》（1848年刋印）時，為什麼沒有參考百二十年前就成書的《康熙字典》（1716年刋印）呢？

也許，「宦跡半天下」的大清第一植物學家、礦物學家根本沒有想到同朝的字典里居然有如此詳實的植物信息。

三、「蔡塢」之辨

陳輝教授在《蔡塢的檫樹花》中提到，蔡塢之名有可能是檫塢而來。文中引用《植物名實圖考》「檫」通「蔡」的說法，認為西溪第一塢蔡塢自清初以來一直為兵營，並無居民居住，更無蔡姓聚居，有可能是塢內多檫而名。

正是陳老師的《蔡塢的檫樹花》催動了我賞花之興，考證之念。筆者並不認同陳老師的說法。一是按前文所述，「檫」「蔡」並不相通；二是西溪十八塢多以姓氏聚居而名，如王家塢、馬家塢、東穆塢、西穆塢、楊家牌樓等等，蔡塢應該是蔡姓聚居地。也許清兵入關後，看中了此地險要，扼城西入城要衝，建築守衛之所，蔡姓隨之搬遷他處，相當於今天的拆遷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