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談兵會成為很多像我一樣的人的墓志銘
受訪者基本信息:
吳珊(化名),女,廣州中山大學哲學系畢業,
現年39歲,原籍廣東潮汕,現定居香港;
自由職業者,離異、健康、時間及財富相對自由。
訪談整理:阿布;
訪談時間:2018年3月16日;(廣州)
【01】
我的「生命鏈」常常會同時出現兩種力量。
(她的表情很放鬆,溫和里有堅決。)
在個人情感上,親近我的人會覺得我特別花心;
在事業層面上,熟悉我的人會覺得我三心二意;
在個人成長上,有時候我也會感覺自己淺嘗輒止;
……
就像是冰雪與烈火、傲嬌與謙卑、接納與憤怒,
總是對彼此充滿好奇,無可救藥地綁定在一起。
但是被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所分開,
好比一個頑固的魔咒,
隨時隨地都會跳出來。
我是一個虔誠的觀察者,
也是一個坦蕩的傾聽者。
我渴望表達,也用心傾聽。
有時候,我就像X光,
有時候,我就像一個雷達;
有時候,我又像一個電子眼;
但有時候,我就像一個接收器;
搜索人慾、掃描人心、透視人性、解密人情……
任何一個不經意間的掩飾與偽善,
任何一種貌似委婉的批判與嘲諷,
任何一幕稍縱即逝的苦痛與天真,
沒有什麼東西會逃過我的眼睛。
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是過於細微的,
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是可以被忽略的。
我先生之前說我,
不去做國際刑警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大笑)
一顆定海神針掉到大海里,
想要重新找回來,有人一定會想到我。
你相信嗎?
我可以理解希特勒的焦慮,
我可以讓梁山伯的心敞開,
我可以協助林黛玉自我療愈,
我可以阻止法海對白素貞下手,
我還可以將海子從山海關的鐵軌勸回來,
我也知道老子西出函谷關到底去了哪裡,
我其實還可以將耶穌從十字架上解救下來,
……
可是我卻對自己內在的「分裂」束手無策。
(問:包括現在嗎?她點了一下頭。)
【02】
我很小的時候,
很喜歡聽故事,也喜歡講故事。
我祖母很善於講故事。
什麼韓信點兵、陳摶開悟、冼夫人之英風浩氣,
講得那叫一個舞馬長槍、落英繽紛,
特別過癮。
我慢慢就發現故事可以化腐朽為神奇,
它將劫難化為甜蜜,將淚水化為歡笑,
它將仇恨化作慈悲,將邪惡帶向救贖,
對我而言,說或是聽,就像是一扇門。
我就是可以透過它,
覺察大而無外,感知小而無內。
喬布斯說,
他對那些能夠超越有形物質或形而上的學說特別來電,
相比於個體認知及意識層面,他更親近頓悟與直覺。
我覺得自己大概就是這樣的人。
我可以第一眼就認出我的同類,
我不喜歡思考,我只是去感知。
哪怕我首次去到一個陌生的家庭,
一進屋我都能知道他們家的親密關係怎麼樣,
我跟這個世界的連接方式,就是感知。
我通過洞察、直覺、傾聽、領悟乃至於嗅覺,
去感知我周圍的千變萬化山重水複的風景,
我很少迷路,極少糾結。
或者說我從來沒有過迷路的體驗。
傾聽別人的話,
於我而言,其實只是太平洋的一滴水而已。
似乎感知和我是一體的。
就像魚和池塘、糖和咖啡、雲和藍天,
我一直在裡面,像一家人。
常識對我來說,只是喬裝打扮的蒙汗藥。
我天生對大家習以為常的東西充滿敵意。
我在短短几分鐘之內,
就可以將我房間里重要的東西收拾好帶走快速消失,
就像98年離婚去香港,我幾乎不需要判斷。
我總是清楚什麼地方最危險,什麼地方最安全。
我一直熱愛挑戰與變化,
我討厭任何安分守己、死氣沉沉。
當我面對一堆庸俗的人和事,
我一秒鐘都不願意耽擱。
我真的受不了,會有明顯的窒息感、崩潰感。
相反,對於新生的東西,我總是帶著濃厚的興趣。
敏銳(或者說敏感),只是我的基本功。
我甚至很瞧不上世俗的所謂聰明。
比如說近年來比較熱播的什麼「XX大腦」,
我會覺得又可憐,又可笑。
奧修(Osho,1931--1990,印度靈修者。)講過一個笑話,
說兩個印度人,比賽誰穿的襪子更多,
「XX大腦」跟那兩個印度人差不多。
我從不覺得思想是什麼高級的東西,
思考對我的生命,只是附帶現象。
就像鐵鏽於刀,是一種副作用,我會盡量去避諱。
聰明於我不過路人,感知才是我的情人。
沒錯!
就是純粹的感知,不是思考,只是看見。
比較而言,
我更願意親近一個禪者,
我總覺得哲學家其實很可憐。
山就是山,水就是水,
花就是花,人就是人,
我不願意去深思它的意義。
我就只是想看到、想要見證這個世界。
在此過程中,一些想法和理解或許會升起,
但是它們絕非我生命的重點。
我有時候會覺得,
揭開這個世界的奧秘、收集所有的線索,
徹照世間一切萬象,這才是我這一生的志趣。
【03】
我前進的動力,
就來自於活在最高強度和最多變化的生活中,
打個比方,我渴望在一輩子里過八九輩子的生活。
我會將可預測性和懈怠無聊當作不可饒恕的罪孽。
多數人或許更習慣傾向於在自己的頭腦中,
創造或是相信一些關於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圖像,
而更能讓我欣喜若狂的,是親證和體驗。
通常,
醫生們並不喜歡見到一個可以靠信念進行自我療愈的人,
一個偏執的宗教徒會覺得一個世俗的科學家對自己毫無用處。
人們總習慣先去創造或相信一個圖像,
然後像獵犬一樣去尋找證據來支持它。
我會有意識地滅掉這種本能。
不管我的觀察多麼地不可理解,
我都會努力地去看清楚,我會允許世界不合理。
如果我迷惑,
表明我所感知到的信息,超過了我目前的領悟能力。
接納、敞開、存疑、探索,是我最重要的進化策略。
我願意只是看到,再進入更深關照,而不是去思考。
實實在在的生活,當然是收集體驗的一種方式。
但是還有另一種方式。世界充滿了體驗,充滿了生命(人)。
每個人都有一套獨特的感知系統,它會自動消化自身的感知。
並將其從比較簡單粗暴的觀察,轉化為更加精微的形式:
覺察。
但是我們如何進入覺察呢?
它一直被鎖在身體或大腦之中。
我確定自己知道答案。
想要獲取周圍世界的珍寶,就持續去追問。
精確的表達藝術,也是我另一進化策略。
我需要傾聽,也需要分享。
但是這些往往無法自動到來。
心智以及分享對我來說,要比用心傾聽來得容易。
對那些出生盤較硬和更直接的人,
(註:「生盤」是西方星象學術語,比如日生盤、夜生盤。)
他們可能會打斷你的話,替你說完剩下的內容。
我先生就是這樣子的人。
而在出生盤更柔軟和敏感的人身上,
這個模式可能就沒有那麼明顯。
你可能會發現,他們非常安靜,
對我們的看法貌似很感興趣,
但其實他們早就已經跑到前面去了。
雖然他們還在客氣地跟我們進行眼神接觸,
禮貌地頻頻點頭,
但是他們已經並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了。
因為他們早已經決定了我們要說什麼。
他們或許只是在研究我們的眉毛,或是鼻子,
覺得跟他們認識的某些人,特別像,
他們甚至會出現一些幻覺,
把一個小女生,看做是老太太。
我上大學時,上課會經常走神。
聽著課聽著課,我會發現教室里所有的人,
我一個都不認識,從來沒有見過。
溝通是雙向的。
我經常會提醒自己記住這一點。
我說出自己知道的東西,
但是有時我會聽到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
傾聽、吸收這個世界,這是我的主要策略。
只有當講話能夠加速這個過程時,它才足以滋養我。
好奇。這才是我的終極資源。
一種對這個世界的敬畏驚嘆之感。
對一隻螞蟻、一顆露珠、一滴淚水、一朵雪花……
都像小孩子一般去欣賞。
沒有了這個,
或許我就只不過是一個喋喋不休的女人。
好奇也常給我帶來持續不斷的活力。
活力也是我重要的資源之一。
坦白講,作為女人,很少有人能夠像我一樣,
如此豪不疲憊地生活,還睡這麼少的覺,
因為我一輩子要過幾輩子的生活,沒功夫偷懶。
真的,一旦我的熱情被點燃,
我會象野馬一樣呼嘯著穿過草原。
身體層面的這種活力,其實也運作在頭腦層面。
這給我帶來了第三類資源:智力。
我將所有的好奇、精力結合在一起,
建造了一個巨大的未經消化的原始信息金字塔。
而我在其中以光速掃描,尋找連接,找到共同點,注意到差異。
我估計沒有誰會像我一樣對這些東西如此痴迷。
還有一點,或許你也發現了,我特別能說。
【04】
沒錯。我一直很能說。
我能夠輕而易舉地探測到別人的想法,
能夠第一時間將那些虛假和胡編亂造的東西過濾掉,
進入到金子一般的洞見和水晶一般的體驗。
對我而言,宇宙的基本成份不是分子和原子,而是信息。
我剛剛也說過,很少有人會象我一般,對信息如此饑渴,
並像我這樣精於收集信息、找到關聯、並重生信息。
這就是我最寶貴的資源。
我最純凈的形式是沒有意見的。
就象一面鏡子一樣,只是觀察,不會評判。
我總是猜想宇宙有更大的構架,
以及更加終極的真理,
我一直在撒網,也永遠在猶豫,
我不會給出一個不夠成熟的結論。
直覺上,我確定任何事情都可以被事實證明。
我適應性超強的特徵,就因此而來。
但是不幸的是,
當這個特徵跟一些更低等的動機結合在一起時,
比如我跟我先生離婚的時候,(略)
我的變通性就會製造出很多恐怖。
當我被迫去面對一個令人不愉快的真相時,
我的頭腦可能會重新組織信息。
當然,並不會有恐怖事件發生,
而是通過關注點的轉移,一些策略性的沉默,
以及像蜂群一般密集的話語覆蓋。
通常來說,
我新組建的蒙太奇般的說法是很強邏輯的。
不管如何的不可思議,它可能很有說服力,
至少足夠說服任何人忘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一旦我開始為自己辯護,
只有最狡猾和最暴力的人能夠走出我所編織的迷宮。
不管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到目前為止,我很少會在一場辯論中敗下陣來。
對我來說,還有身體上的危險。
持續運轉的嗡嗡嗡的能量,
不可避免地會流入到各神經系統,比如大腦中。
當頭腦中累積了過多的壓力,會造成我特別容易激動。
這種長時間的無法放鬆,常常會讓我失眠,
並加劇我神經質的嘮叨,有時我甚至會自言自語。
如果這種內在的能量沒有被覺察到,
外在情境會開始反映出同樣的「焦、郁、碌」模式:
繁忙、壓力過大、最後就是情緒衰竭、心灰意冷。
你知道我如何釋放壓力嗎?
我會選擇跟一個有深刻洞見而放鬆的夥伴,進行安靜的談話。
沒有智力的博弈,沒有言語上的衝突,
只是簡單的心與心的交流,
沒有人記筆記,也沒有人要刷存在感,
更沒有人想向對方推銷點什麼雷人的想法。
另外,
身體運動,也能夠幫助我快速有效地釋放壓力。
通常來說,我需要的運動比我想要進行的運動更多。
徒步,慢跑、羽毛球、功夫瑜伽、游泳,都行。
但枯燥的運動我受不了,我拒絕容忍任何無聊。
我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收集體驗,
讓生命的奇蹟通過我的心而自動運作。
表面上,我貌似很驕傲,
但在我的內在,其實並沒有自大和教條的空間,
這些東西會將我與混亂以及神秘隔離開。
通過我好像永遠無法滿足的好奇心,
我能夠將自己一生,塞滿各種體驗。
但是我知道我所騎的是一匹野馬,
它既能夠將我帶到遠方的瓦爾登湖,
也可能最終會原地踏步哪都沒去成。
所以,
紙上談兵就成了很多像我一樣的人的墓志銘。
最後,一切都會回歸於一點,
就像你說的,《把生命當做朋友》,
好奇心就像是一匹放蕩不羈的野馬,
尤其特別需要一位擅長駕馭它的騎士。
※人間萬千潰敗,只因不曾用心練習
※你知道在中國月收入100萬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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