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 021 樂羊受封

最新 03-21

中山國被滅了，一切都結束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西門豹留守中山國，樂羊帶著勝利的喜悅和喪子之痛，一起回到了魏國。在這過去的幾年當中，魏文侯用人不疑，用的人包括治鄴的西門豹，滅中山國的樂羊子，樂羊子前後三年時間，擁兵在外，魏文侯用人不疑鼎力支持，這才使得樂羊全功而返。

自古以來，人都是俗氣的動物，一旦有了功，難免自傲，樂羊雖然沒了個兒子，但是卻得了大功。回到魏國以後，自伐有功，常常洋洋自得，而且他認為魏老大肯定會大大大大的獎賞他。可是，慶功宴結束以後，魏文侯只是讓自己的秘書，也就是主書官，給樂羊送來兩個大箱子，而且是密封的，而且特別交代一定要到家裡，才能打開。

樂羊就想了，哎呀這老大你太淘氣了，還跟我玩神秘、玩躲貓貓了呢，我看這裡邊不是黃金就是珠寶，還是挺沉的，八成是老大覺得，如果我當場打開，旁邊的人一定是羨慕嫉妒恨的，所以才讓我回家打開，老大想得周到。於是，樂羊也不想太多了，心急火燎地就沖回家了。趕忙把箱子都打開了，打開一瞧，眼前一亮，接著又眼前一黑，頓時石化了。箱子里到底是什麼呢？箱子里滿滿當當的，裝的全是奏摺，原來這都是大臣們彈劾自己的小報告，這就是樂羊在圍攻中山城的後期，頓挫無功，群臣上書提意見要求調回來的小報告，滿滿的兩大箱。樂羊看罷才知道，原來魏老大當初是力排眾議，力挺自己。這個心理反差太大了，立刻就羞愧了，趕緊繞了個圈兒，爬下來，向魏文侯的方向跪拜兩次。

第二天，樂羊就上朝去感謝魏老大的信任了，他說：「主公，若不是您力挺我，我怎會有今日之成就，別說這兩大箱的奏摺，其中任何一塊板就可以要我的命，就可以讓我前功盡棄呀，滅中山之大功，不是我樂羊之力，而是您鼎力支持之功啊。」

當然，魏文侯也不是那麼摳門的，如果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只上了兩筐廢竹板，知道的說你是力挺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打賞熊貓呢。於是魏文侯就把中山國的靈壽這個地方封給了樂羊，不過兵權可得收回來。想當初，樂羊在中山前線，吃了一杯自己兒子的肉。這裡的杯還得和你解釋一下，古文裡面的這個杯是上面一個不是的「不」字下面加個器「皿」的名字，現在已經不大用這個字了，但是日語單詞里還有，就是世界盃的那個「杯」，樣子就像一個沒有點燃的火炬，只是一個碗，上面再加上一個細柱狀的長腿，可以握在手裡的那一種。當初樂羊的兒子被做成了肉羹，就是倒在這種杯里的。這個樣子說起來吧，就有點像放大版的雪糕筒，當初樂羊把自己的兒子的肉羹一飲而盡的時候，我想他心裡一定是很懷念當初在鄉下的日子，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在一起，孩子騎著竹馬，一家人吃上節慶的豬肉，喝上年底的薄酒。往事已矣，世事變遷，老婆不知在哪裡，孩子卻在罐子里。所以，樂羊一仰頭，把自己兒子的肉羹給吃掉的時候，有很多的人，心裏面的震撼是無可比擬的。不僅僅是在前線，消息傳回國內的時候，魏文侯也很感動，他說樂羊為了我的緣故，居然能把自己的兒子的肉都給吃了，實為重臣啊。

但是一樣米養百樣人，同樣一件事情，到了別人的心裡，那就是另外一種性質了。魏文侯身邊有一個嫉妒的人，他的名字叫睹師贊，他的想法是完全兩樣的，他的肚子里那滿肚子都是嫉妒。他立刻上來獻讒言了，睹師贊乾脆把樂羊比成當初的壞蛋易牙。

易牙的故事，以前也為您說過了，他是齊桓公的三寵之一，另外兩個一個叫豎刁，是個太監；另外一個就是放棄自己的爵位，前來當小弟的公子開方。易牙本來是個廚師，是鮑叔牙手下的一個出名的廚師，也是中國廚師的祖師爺。所以後世人說要去改善改善環境，下下館子吃頓好的，叫成打牙祭，就是從他那兒來的。那為什麼睹師贊，要把樂羊比成易牙呢，就是有那麼一次，易牙給齊桓公做了一頓烤乳豬吃。齊桓公吃的讚不絕口，吃著吃著就滿嘴跑火車，就說：「哎呀，你看這個乳豬這麼好吃，那麼小孩的肉是不是也很好吃啊？」本來齊桓公就是開個玩笑，但是易牙回家之後，就把自己三歲的兒子給宰了，做成一道菜，獻給齊桓公品嘗。所以這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歷史名案，而且易牙，到最後也造反了。現在睹師贊把樂羊比成這個壞蛋易牙，意思就是說，樂羊現在敢吃自己的兒子，總有一天，也敢把主公您給吃了。

這種說法到了2000年以後，在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這本書裡面也得到了印證，那個原話是這麼寫的，說是:一片吃得，自然整個也吃得。可想而知這根本就是中國人的思想邏輯，幾千年都沒變過的。魏文侯聽了睹師贊的話，雖然封賞了樂羊，但是，還是奪回他的兵權。因為他已經開始懷疑樂羊了，而且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重用他。

樂羊雖然是布衣出身，所以對貴族的孝、慈悲等世界觀講究的不是很多。所謂的布衣嗎，他的特點就是以辦成事、把事業有成作為自己的標準。辦成了，就是美的和有價值的，辦不成那就是丑的和沒有價值的。所以他的價值觀就是事業有成。於是在過程當中也不在乎孝啊、忠啊、信啊這些禮法，甚至有些不擇手段。

但是對於魏文侯、睹師贊的這樣的貴族們，他們認為忠孝慈信仁，那是有價值的，那如果不這麼做就沒價值。

於是您也可以看到了，兩者之間價值觀如此不同，這也就是為什麼樂羊立下驚天大功，卻不被當時的主流所承認的原因。隨著戰國故事的發展，隨後即將隆重登場的張儀，蘇秦，他們也是布衣，他們的遭遇也非常的相似。但是布衣這種價值觀，所謂的孝啊、慈啊、愛啊、仁啊，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把事情辦好，才最重要，這種想法是非常接近，正在萌生的法家的思想。

法家，是以勢功論英雄的。其實魏文侯，也有法家的思想的，所以應該不會很介意樂羊的不慈。但魏文侯畢竟是生活在儒家的仁孝禮法時代久了，所以他懷疑和不看好樂羊也在所難免。不過，魏文侯畢竟已經有了法家思想的啟蒙，他也開始嘗試改變幾百年以來的價值觀和制度當中不符合潮流趨勢的部分，所以在接下來我們就為您大概的介紹一下他手下的幾個能人，介紹了這幾個能人，你就知道，用這些人就是因為魏文侯想改變些什麼了。

我們之前曾經為您提過，魏文侯手下有許多的能人，包括西門豹啦，包括樂羊啦，包括後來的吳起啦，翟璜啦等等。還有一個人，就叫田子方，這個人是子貢的徒弟，相當的機靈，和他的老師一樣，挺會來事兒的，伶牙俐齒。

舉個簡單的例子，有一次魏文侯在喝酒欣賞音樂，喝著喝著，魏文侯覺得不爽了，於是就說：「怎麼回事啊，今天這些樂師敲的鐘，不協調，怎麼左邊敲的音高，右邊的不給力呀。」下面的人一聽，臉都黑了，讓老大喝酒喝不爽了，老大要是不爽了，自己的腦袋可能就沒機會在自己的脖子上繼續爽下去了。正在大家你看我看你不知所措的時候，田子方卻故意掩著嘴，但是大聲的笑了出來。魏文侯這邊正不爽呢，一看居然有人敢笑，於是很詫異，就說你有病啊笑什麼笑。田子方就說了:「臣聽說君主只要管理好樂官就好了，不賢明的君主才直接管理音樂，我怕您是審於聲，而聾於官哦。」魏文侯一聽馬上清醒，對呀，這麼雞零狗碎的事情自己也來管，那我要樂官來幹什麼，那我不就成了樂官了？於是也不生氣了，繼續喝酒，對田子方也多了幾分敬意。

其實田子方所說的東西正是典型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調子。這在當時就是新的職業官僚政治所強調的新要求，君臣分工要明確，否則君主就可能會破壞職業官僚政治系統。回頭想想，對上幾百年的齊桓公年代，管仲的要求不就是這樣嗎？管仲的要求就是，主公您啥也別管，管好您個人生活，再管好我就行了，國家大事，得讓我這個總理來管，如果你要插手的話我這總理就不幹了。而事實上這種思路擺在現在也對，管的都是雞毛蒜皮的事兒，那這個單位是沒希望的。因為不該管的人管太寬，應該管的人，沒事兒干。從這個角度講，管仲的思想是何其的先進，幾千年都沒有落後。

我們繼續回頭說田子方，話說中山國打下來的，但是畢竟是一塊肥地。離魏國有點遠，魏文侯又不願意再用樂羊了，還是得派一個靠得住的人去駐守，比較靠譜。

魏文侯就想啊，誰合適呢？想來想去還是自己親生兒子信得過，於是就把親兒子太子擊派過去。這個太子擊被派去呢，一方面是他值得信賴，第二方面呢，魏文侯也是派兒子過去基層鍛煉鍛煉，免得以後委以重任的時候，沒基層鍛煉的經驗，不服眾。於是太子擊就出發了，去中山國的路上碰到了這位田子方先生。太子擊看自己老爹的面子主動下車行禮，但田子方他老人家卻愛搭不理的路過。太子擊那叫一個不爽，心想你這個死老頭，我給足你面子了，你居然給臉不要臉，於是這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就衝過去攔住田子方就說了：「哎，我說我問你個問題呀。你說是窮人牛呢還是富人牛？」。田子方也不急，捋了捋鬍鬚，不緊不慢地說：「貧賤的人能對人驕傲，富貴的人怎麼敢對人驕傲呢？我只知道國君牛大發了，則國要亡；大夫牛大發了，則要滅門。我們是窮光蛋，無所謂了，兩手空空，不用擔心會失去什麼，高興了就陪你聊兩句，不高興起來拍屁股就走人，你說誰牛？具體的事例，那就太多了，我趕時間，我就不給你一一列舉了，拜拜，回見了您吶。」說完，田子方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大搖大擺的走了。

田子方那是一個典型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所說的這一番話，擱到今天，也值得我們好好反思一下。現在很多人，正如曹雪芹老爺子說的那樣，人人生了一雙富貴眼，但凡遇上個有錢人，立馬條件反射自動矮人三分，低頭哈腰一副奴才相。問題就在於就算你如此裝孫子，人家也不會給你面子，不會給你半毛錢的好處的。何苦作賤自己呢，看開一點，他人的錢財，於你不過是浮雲而已，但是你的尊嚴，對於你自己來說卻是無價的。

文案校正：梁秀濤

音頻剪輯：肥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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