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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膜轉移三年記,AZD9291+6244能否創造生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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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年

2018年3月,左手媽媽腦膜轉移滿三年。

在昨日的上篇中,左手版主回顧了媽媽確診為肺癌晚期後歷年的治療經過,分析了可能的耐葯原因,並說明了AZD9291聯合AZD6244的抗腫瘤原理。複習請點這裡:

四. AZD9291+AZD6244或有效果

開始聯合AZD6244時,媽媽AZD9291的用量已經用到了每日240毫克,我們不敢減量,因此對AZD6244酌情減量,由標準的每日75毫克早晚兩次,降低至每日50毫克早晚兩次。

聯合用藥開始前,媽媽每天會有一半左右的時間清醒,睜大眼睛安靜地躺著,有時手會在空中抓摸(這是瞻望的表現),有時會撫摸額頭或揉眼睛(顱壓高引起頭疼或眼球不適)。我們小心觀察著聯合用藥後的反應,覺得用藥一周到10天後,似乎清醒的時間更長了,撫摸額頭和揉眼的動作減少了。這是藥物有效的跡象嗎?

但與此同時,AZD6244顯示出了強大的消化道副作用,從用藥後沒幾天,媽媽便腹瀉如注,而且經常深夜裡排便。時值冬日,爸爸一天要洗好幾次棉被,拖著沉重的被子去晾曬。甲溝炎也捲土重來,而且AZD6244造成的皮疹和易瑞沙、特羅凱都不一樣:一代葯的皮疹往往發生在顏面、前胸和背部,服用AZD6244後則是在手背、大腿等缺乏皮脂腺的部位鼓出一個帶有膿頭的小丘疹。

此外,媽媽的眼睛時常浮腫,滿眶淚水,我一度只歸因於腦膜轉移造成顱壓升高的影響,但最近偶然查閱文獻[1]才發現,AZD6244等MEK抑製劑其實有明顯的眼毒性,在1期試驗中發現的眼部副作用包括復視、眼瞼浮腫、結膜下出血、流淚、視力模糊等。曲美替尼等其他MEK抑製劑也有此副作用。(如果懷疑這類靶向葯的使用造成了視網膜的損害,可以通過眼底成像檢查進行診斷,眼底成像能清晰看到視網膜中心凹、黃斑和視神經乳頭。)

參考資料[1]

N.Stjepanovic etal. Ocular toxicities of MEK inhibitors and other targeted therapies. Annals of Oncology 27: 998–1005, 2016

考慮到副作用,我們中途曾幾次短暫停用或減量過AZD6244,但感覺媽媽嗜睡頭疼的癥狀有所反覆,於是又趕緊加回去。

11月23日,聯合用藥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我剛剛出差到廣州,就接到爸爸電話,說媽媽全身抽搐、喪失意識,叫120急救去醫院。在此之前,我們因為副作用暫停了AZD6244約一周的時間。我推測是腦脊液中藥物濃度下降導致了腦膜轉移進展,誘發癲癇。入院期間恢復了AZD6244的用量,並對肺部病灶和腫瘤標記物進行了複查,結果顯示肺部基本穩定,兩月前新發現的一個磨玻璃結節消失,腫瘤標記物略有降低,基本可以認定聯合用藥有效。

但是,從這次癲癇發作後,媽媽的神經系統癥狀變得更差。在醫院住院期間,艱難地處理了埋設PICC後的血栓、肺部感染、嚴重尿路感染的血尿,出院後媽媽的眼睛似乎完全看不見了——腦膜轉移給媽媽留下了視野狹窄的後遺症,她的世界裡只有眼前的一束空間可以看到東西,那時媽媽總是睜大眼睛盯著光亮的地方,偶爾伸手摸一摸床欄上放的毛絨小動物,我們靠近她擋住光線時,她會眨眨眼睛。但現在,即使我用手悄悄罩在媽媽眼前,她也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媽媽的耳朵似乎也聽不見了,我們呼喚她的時候,她仍是睜大眼睛茫然地望著前方。前一段隔壁鄰居裝修,96分貝的噪音震天震地震玻璃,爸爸和護工姐姐被吵得頭疼不止,而媽媽只是靜靜地躺著,不皺一下眉頭,彷彿這個世界的嘈雜已經於她毫無掛礙。

很多病友問我:這樣的情況算是聯合用藥有效嗎?

我想應該還是算有效的,因為影像學有好轉,而恢復聯合用藥後媽媽沒有再發作過癲癇,在家用血氧儀進行氧飽和檢測也無異常,說明肺部功能穩定。只是神經系統的損害是不可逆的,長達三年的腦膜轉移和近一年來的逐漸進展、各種反覆,必然對媽媽留下了無法恢復的後遺症,所以即使聯合用藥有所改善,也很難像在那些神清語利的病友身上那樣觀察到明顯的療效。

以上就是媽媽AZD9291耐葯後,聯合AZD6244的過程與效果。為了盡量準確地還原治療用藥的經過,我一張一張檢視分析了過去幾個月的檢查報告,那些被壓抑的回憶和不堪回想的畫面像鋪散一地的化驗單那樣,一幀幀浮現在我眼前。這種分享遠不像講述一個愛情故事那樣令人愉悅,然而鷹版鼓勵我說:「你寫吧,這對那麼多腦膜轉移患者來說是重要的參考和巨大的激勵」。

於是有了上面這段文字。

五. 第八年所思

從2015年3月至今,我有三年沒有聽過媽媽正常的說話了,她的性格因為疾病的折磨和腦功能的損害逐漸發生著變化,我和爸爸一路小心體會著,但記憶中媽媽原來的樣子已經漸漸模糊了。那種溫柔只有在夢裡才能重溫了。

在媽媽與肺癌的相處進入第八年後,我們作為家人的心態在逐漸發生改變:媽媽身體的功能在不斷損害、喪失,逼迫我們直視疾病的現實而無法逃避。孱弱的體質不能承受更多的嘗試,雖然對生命有著強烈的渴望,也不得不苟且偷安,試圖與癌症達成和解,求得一時喘息。

在這第八年里,我一直在思考我們治療中的得與失,以及面對生命的去與留。

我媽媽足夠幸運,她罹患的低分化腺癌,比很多高中分化的患者侵襲性強很多,而腦膜轉移又是預期生存期最短、癥狀最為兇險的終極併發症。然而媽媽一路走來,已進入第八年。我們走過很多彎路,願意了解的朋友可以參考我記錄的媽媽前七年的治療經過。這些彎路的根源都是我作為家屬,在疾病面前的畏縮和無知。媽媽確診時我還在上大學,一度有很長的時間不願去面對媽媽生病的事實,忌諱看到與癌症相關的文字,自然也無法鼓起勇氣去了解與癌症治療相關的前沿信息,因此總是在病情進展後才做出反應。我願藉此提醒其他病友和家屬,疾病進展往往比我們想像得突然,一定要對它有基本的了解,在平時多閱讀多交流。理性可以消除恐懼,預見可以避免慌亂。

具體到治療思路上,一是要切記不要一味迴避化療。鉑類化療是肺癌治療的基石,當靶向藥物耐葯後,鉑類、紫杉類化療藥物可以殺滅耐葯細胞,從而使患者有機會靶向復敏。很多患者對化療非常恐懼,試圖嘗試各種靶向藥物抑制疾病進展,然而由於此前蓄積的耐葯突變,藥物有效的幾率會越來越低。一旦患者體力被拖垮,喪失化療的機會,後續治療便再無轉圜的空間。

二是要切記不要盲目聯葯或輪換。每一種藥物都有副作用,而聯合用藥會造成副作用的疊加,因此,用藥方案要盡量簡單規範,依據醫囑和藥物說明書服用,能單葯不聯葯。在沒有明確靶點的情況下,僅僅為了「瞎貓碰上死耗子」而進行多種靶向藥物的輪換更不可行,因為卡博替尼(XL184)、索拉菲尼等多靶點藥物都有較嚴重的副作用,而靶點越多,對正常生理功能的影響越明顯。很多患者朋友在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的唆使下,採用多葯輪換的方式「試藥」,最終導致肝腎功能的損害,是非常可惜的。

與癌共舞論壇的精神棋手「憨豆精神」提出了藥物輪換概念並身體力行,其觀點也在某種程度上得到過科學角度的論證,但憨豆精神的「輪換」與今天很多患者被教導的「輪換」,有著本質的區別。在後憨叔時代,我和與癌共舞的各位版主一樣擔憂憨叔最寶貴的經驗被曲解和濫用,並旗幟鮮明地建議大家採用規範科學的治療手段。

當然,有些情況下,當患者同時存在多個「靶點」(腫瘤驅動基因)時,單獨使用一種藥物並不能控制腫瘤,與癌共舞論壇的患者們更是早在數年前就創造性地使用EGFR抑製劑易瑞沙聯合CMET抑製劑INC280,有效控制了CMET擴增導致的一代靶向葯耐葯。後來吳一龍教授2014年在ASCO上發布的研究(NCT01610336)也驗證了這種方法的可行性。只是,聯合用藥一定要有科學上的依據,並且在規範療法已經走到陌路時才值得嘗試。科學依據的效力,以前瞻性、大樣本的國際多中心臨床試驗依據為優先,這樣的試驗在設計時就會考慮避免各種誤差,確保結論的信度和效度。

我給媽媽嘗試AZD9291聯合AZD6244所依據的試驗,還是來自一個細胞系試驗和老鼠試驗(即前臨床試驗),這實在是走投無路的無奈之選。要知道藥物在人體內發揮左右受制於太多的因素,最終效果可能與前臨床試驗天壤之別。

我有時收拾舊物,會看到媽媽年輕時的照片,想到曾經她也是我現在這樣的年紀,有綻放的花一般的生命。有時在路上看到白髮蒼蒼的老人,會想到媽媽如果到了這個年紀會是什麼樣子,而爸爸到了這個年紀會不會感到孤獨。

收拾舊物時,看見近30年前爸爸去上海出差時,寫信給媽媽畫的毛衣樣式,讓媽媽挑選喜歡的買回來。時過境遷,歲月和疾病改變了媽媽,但沒有改變爸爸的守護。

然而生命不容假想。

從確診晚期癌症的那一刻起,我們和媽媽就都知道了未來的方向和必然的終點。未知的只是走向終點的姿態。然而我並沒有料想到,媽媽會堅持那麼久,又忍耐得這樣艱難。

當2015年3月,媽媽因腦膜轉移突然失語時,她是不是感覺到絕望和惶恐?家人安慰和鼓勵的語言都變成無法聽懂的音符,這個世界是不是在瞬間就變得陌生而疏離?那個時候我和爸爸帶她去301醫院檢查,我們爭分奪秒地辦手續、找醫生,讓媽媽一個人坐好不要動。跑回來時看到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面向我微笑招手,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當2016年6月,媽媽出現尿瀦留插上尿管,她是不是感到殘障和自卑?有熟悉的朋友來家裡看她,媽媽悄悄往旁邊挪開,怕別人注意到她帶著尿袋,或許會有不好的氣味。插上尿管是媽媽這七年多里的分水嶺,從那時起,她身上開始帶上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當2017年6月,媽媽完全癱瘓,她是不是憤怒而又委屈?爸爸和護工姐姐想幫助她擦洗,媽媽揮舞著手臂喊著沒人聽懂的話,最終捂住臉痛苦地望向一邊。生活從這個時點永遠脫離了媽媽的掌控。

最後,當媽媽的世界沒有光亮,沒有聲音,無法活動也無法表達時,那一個個漫長的白天黑夜,她在自己的世界裡想著什麼?我無數次問自己這個問題。爸爸總是說,媽媽心裡都明白,只是表達不出來。然而我但願此時的媽媽沒有思維和感受。因為一個人被疾病禁錮在無聲無光的世界裡,會是多麼可怕的事情。有時夜裡喂水喂葯看到媽媽圓睜著眼睛望著牆壁,我便心疼得不敢深想她是怎樣一個人熬過這無邊無際的寂寥的。

在這種狀態下,我每一次調整給媽媽的治療方案,都面臨激烈的內心衝突:這樣的狀態是媽媽想要維持的嗎?生命對於她是享受還是負擔?我們執著的究竟是媽媽的感受,還是「家」這個符號的完整?

我還有爸爸,而努力維持媽媽的生命也是為爸爸留下生活的盼頭。然而在我自己看來,人要在一生里學會的智慧就是面對失去和死亡。不值得因為懼怕死而貪戀生,就好像不值得因為懼怕分離而不敢擁抱愛情。對於自己和家人,均是如此。

六、餘論

一如既往地,將餘論留做向那些一路支持我們的朋友們致謝致敬:

感謝我媽媽的三位主任醫師,北京腫瘤醫院的趙軍主任,航天中心醫院的高雲主任、閆新欣主任。這三位仁心仁術的專家,都曾在多個危急的時刻給予媽媽及時的診治和寶貴的意見,使得我們一路坎坷的征途不曾戛然而止。媽媽出院後,需要在家吸痰吸氧,閆新欣主任考慮她行動不便,還專程上門指導我們使用吸痰機。在我遠在廣州出差而媽媽急救入院時,閆主任在深夜發回媽媽體征平穩的照片,讓我一顆懸著的心得以落地。你若與她謀面就會理解,什麼是天使般的醫生。

感謝老馬老師、超級版主鷹(Keenman),草船大哥,與癌共舞論壇的各位夥伴,以及我們的夥伴平台Haalthy創始人Winnie和癌度創始人王博士,以及一直為大家高水平答疑的怪魚博士。德不孤,必有鄰,我們共同參與著一項偉大的事業,自救助人。在這個傳遞希望的矩陣里,我們一定能夠與廣大患者朋友一起,與癌共舞,以健康快樂的姿態度己度癌。

感謝阿甘、傑西七、康康,以及太多關心我和與癌共舞論壇的患者及家屬朋友們。感謝生活中默默支持我的家人、老師、朋友和工作夥伴。人越體會際遇的無常,就會越珍惜緣分的相聚。因為一位親人的疾病而結識一群朋友,這是命運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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