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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對抗命運的女人:寧隨乞丐流浪生育,絕不留家忍受暴力

傻倌生娶媳婦

倌生,出生時傳說被母親一泡尿淋在頭上,所以註定一輩子是傻子。這些因果無法探究,但他確實是「傻的」,不認字,不認錢,說話不清,只知道幹活。倌生20多歲時,父親大古為他找媳婦,找了許多人家,相親的對象都是寡婦或者身患殘疾的女子,年齡有大十幾歲的,也有還未成年的,每次相親都會叫上宗族能說話辦事的人把關,卻總是沒有能成的,理由也千奇百怪,有嫌倌生傻的,有嫌大古家裡窮的,也有禮金要得離譜的,也有想要男子入贅的。

後來,經過長腳媒人(媒人找媒人),花了90年代末的一萬多巨款,終於找到了一個叫見女(實際是賤女的意思)的姑娘,她是另一個鄉鎮一戶人家的童養媳,從小被收養,準備長大了做兒媳婦,但這家兒子出去打工找了女朋友又嫌她沒讀書就不願意娶了。婆家就想乾脆找個人家再嫁,剛好賺一筆禮金給兒子娶媳婦。

被婆婆虐待的兒媳婦

見女沒讀過書,又大概是因為一直做傳統的童養媳,沒有受到多少好的對待,所以,沉默寡言,一天到晚總是幹活,老實,勤快,很吃苦。這段婚姻本不能說多幸福,但至少還是可以過日子的。剛剛嫁過來時和倌生倆人一塊上山砍柴,一前一後,倌生走兩步很高興的"哦"兩聲,她雖然不擅長說話,但每次都會笑兩下,有時候別人和她打招呼,則聲音極低極細的回一聲,不多說也不悶著。

本來應該有著普通平常的生活,但一切都被婆婆給毀了,倌生和大古都出去打工了,家裡就剩下婆媳倆人和倌生正在讀初中的弟弟,弟弟住學校,很少回家,所以在家的其實就兩個人,婆媳的世界有可能是最和諧的,也有可能是最危機重重的。婆婆滿女本就是好吃懶做出了名,有了兒媳婦,就忽然覺得自己是家裡的王了,覺得自己能幹有權力。所以,渡過了最早的蜜月期之後,丈夫兒子不在身邊兒媳婦就一切都得聽她的,不聽就打,就罵。

有一次見女在外面放牛,她的性子也是比較慢的那種,牛走遠了,回來的晚了,滿女就很生氣,伸手便給了她一耳光,於是兩人開始吵起來了,滿女其他的本事沒有但是磨兒媳婦的本事卻大得很。見女是個老實人,一開始地婆婆打她罵她,還會回上兩句嘴,但每回一次嘴,婆婆就打的更凶,口裡還念著「世下鬼樣哩,死無別用,早點去死,留得世上倒墊我的臉,到了我家就得聽我的」 揪頭髮,撕衣服,用掃把前屋追後屋,屋裡追屋外,更有甚者有時急了還張口就咬伸手就鉗,見女的手臂上常常是青一塊腫一塊。

到鄰居家,見女偶爾將手臂伸給人看,左鄰右舍知道滿女的脾性,都看不下去為見女抱不平,有人說「你就不會也去咬她?你就不會也還手?」,有人回想起自己剛歸門的時候,婆婆磨小媳婦的情景,眼淚都掉下來了。誰都沒想到,滿女心這麼狠,覺得她孤心廟像(寡人像)不像做婆做太的人。但無論別人怎麼說,見女就是不說話,回去後也沒有按照鄰里建議的那樣做。

兩個人在家時,她這樣磨見女,丈夫兒子回來了,她就更不得了了,反而倒打一耙,像個燒火棍到處燎火,在倌生和大古面前時時刻刻指點見女的不是,說她有幾懶子,一工到夜什麼事都不做,就知道吃吃,只要一說,就會吵架還會打婆婆,將自己身上的問題全部變成見女的,見女又不大會說話,只是悶著不做聲,公公大古是那種耳朵尾子瑟瑟軟的,滿女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加之本來脾氣暴躁,平時打牌動不動就和人吵架的性子,所以一聽告狀,怒從中來,也開始對著見女凶,到後來甚至動手開打。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見女,每次只要別人一要打她罵她,就習慣性的頸脖子一縮,聲音蔫蔫的,像受傷的小羊,誒上兩聲,連哭都不敢大聲哭出來,只有眼淚在那裡,簌簌的流,而倌生真的像個傻子一樣也不知道爭一下,就站在旁邊任他們打罵。

這樣的打,旁人看了都直搖頭。親戚們苦口婆心的勸過好幾次,說「這樣打是會打死,不打死都會打痴」。大古一開始拗得啥也聽不進去,只要看不順眼了,照樣還是會打。後來臨了出門打工了,終於聽進去了,停了手,見女過了一個多月的安穩日子。

被婆婆逼成行屍走肉,決定出走

可是,大古一走,家裡又只剩下了婆媳倆,見女的噩夢又開始了,滿女變得更蠻橫無理,成了老子天下第一,在家中也不做飯了,也不放牛了,也不洗衣服了,一切都逼著見女去做。見女雖然為滿女家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傳了宗,接了代,但她的處境卻每況愈下。一天一天的,見女變得越來越沉默,幹活也越來越磨,慢慢歇歇,不曉得早夜,出門就是一天,回來就是遇到一頓打,飯也經常沒得吃。再後來,她砍柴常常忘了鐮刀,放牛牛吃別人的菜也不知道趕一下,身上開始烘天掉臭,衣服開始陋陋瑟瑟,頭髮開始拉拉雜雜,按照村裡人說法「污垢都可以肥兩擔谷田了」。見女就這樣在滿女家過了一天又一天,漸漸的,孩子不知道管了,活也不能幹了,別人叫喚除了咧嘴笑一笑也不回答了。渾渾噩噩,眼神無光,行屍走肉。見女正在變得大家不認識了,她或許正在死去。

後來,見女開始在村裡緩慢的遊盪,或者在山坳里一坐就是一天,或者不吃不喝直接跳河裡洗澡。她原本身上是沒有尿騷味的,但後來也像她的婆婆一樣,滿身的尿騷屎臭味。

2003年春天的一天,見女忽然就失蹤了,再也沒有了音訊。幾天後,滿女匆匆忙忙的去了親戚家報信,一手抓著一把炒豆子,一手指天指地,嘴裡的炒豆子嘎嘣響,唾沫橫飛,形容了好一陣,親戚才明白,哦,原來見女失蹤了。事情的經過是:從前天早上見女出去放牛之後,再也沒有回來了,第一天晚上以為她很生氣,就很早睡了,關上大門沒有管她,第二天還是沒見人影,直到晚上都沒回來,小孩子還等著餵奶呢,當時她想過河這邊來告訴親戚,但是太晚了,沒電筒不敢,只好今天再過來了,滿女是怕見女掉到哪個高坎下跌死了,到時候肯定會被大古打死自己,不然就隨她了。

親戚聽了,氣得要死,都說肯定是滿女又打了人家,不然不至於如此。親戚又說:要是害死了一條人命,她肯定要坐牢的。滿女害怕了,就求親戚幫忙尋找,其實別說她叫了,即使沒叫親戚們也會去的,現在這種情況了,大古一家人沒個能說話的男人在家,滿女又是癲癲邪邪的不靠譜,所以只能指望這些親戚了。

於是,親戚們一方面打電話給大古和倌生,說明情況,叫他們趕快回來,另一方面叫攏了村裡大部分的家庭,開了個會,全部出動幫忙尋找。可見女就好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親戚找遍了她平常會去的坑坑窪窪,山上河邊,周圍的幾里路的地方也給搜索了個遍,甚至連親戚鎮的每個村都還去過,並且約定好了互通消息,可是一連找了半個來月,還是泥牛入海杳無音訊,於是親戚幫忙的人不抱希望了,各自回家干自己的事情,就像見女死了一樣,只剩下大古一家人和見女的娘家自己慢慢的尋找。

寧隨乞丐流浪生子,不留家忍受暴力

就這樣大概過了一年,一天傍晚,其中一個親戚在自己家的後院關雞,把雞趕進那個暗暗的屋子裡,在關門時,忽然在一個角落裡,聽到一聲「乾娘」,她一聽,魂都嚇掉了,立馬跑都跑不贏,跑到這個暗屋外面打開燈,定了下神,但還很害怕的問了一聲「哪個啊?」。這時,從那個烏漆抹黑的屋子裡走出一團黑的東西,矮矮的胖胖的,頭髮亂七八糟,比乞丐還乞丐,完全冇什麼人樣,相當的嚇人,再問了下「你是哪個?」她這才說我是某某,好久冇討到吃得,就回來了,我好肚飢。

聽到這再仔細看了一下,發現真的是見女,而且確定了不是鬼是生人之後,趕緊到廚房拿了幾個燜的番薯給她吃,然後又給她倒了一碗水,但是並沒有叫她進屋,因為親戚這些孩子現在都怕她了,看著身上那麼臭那麼臟,剛做好的新屋,怕沾上晦氣。想立刻送她回家,但想到可能還是立刻挨打,忍了忍只好作罷。

或許是因為穿得太久沒洗,又各種折騰,她 身上衣服已幾乎破的成破布碎了,親戚從柜子里拿出幾件自己年輕時穿的舊衣服,叫她趕緊把那身又臟又破的衣服給扔了,在壓水井裡壓了一大足盆水,讓她給自己衝上一衝。她衣服一脫,那股臭味猶如中夾著無數種數不清的令人難受的氣息,在整個屋子中瀰漫著,親戚被這味道一衝,立馬捂著嘴巴,衝到和坪外面去嘔吐個停,嘔完了就回去拿了一包洗衣粉給她,叫她自己給自己洗洗。當天晚上,又收拾了以張專門用來待客的閑床,在親戚家孩子們的嫌棄和厭惡中,給她過了一夜。

再次出逃,寧乞而死,不受暴而生

第二天,一早就叫上大古家的人,他們說了很久的話,就把見女接走了,大概過了有一段時間吧,她很安分的住在家裡,滿女也不敢打罵她。不過,等大古走了,一切又回歸現狀,該打的打,該罵的罵,見女很快又離家出走,繼續過她的乞討生活。又去找,半年後找回來時,她已經有好幾個月的身孕了,據說是男孩,本來想生下來的,卻發現是死胎。

再往後,她又回來了一次,這次是抱著一個小女嬰回來的,住了一天,放下孩子就偷偷的走了,大古很快回來將女嬰送人了。還有一次是在縣城的路邊,老鄉發現了她,大古又把她找回來,又是懷孕了,強制在家,鎖住門關了一個月,把孩子生下來。她又要走,走的時候想抱走自己的孩子,但被家人發現,痛打了一頓,在床上躺了幾天。這幾天時間孩子不見了,應該是已經被公公處理了。趁著無人,她拿鋤頭砸開了家裡的門,再次逃了出來。

這次出來,便再也沒有回來,再也無人見過她了。有人說她病死了,有人說她繼續跟了叫花子,也有人說她可能被人挖了器官賣了。幾年後,她的婆婆吃錯東西得病,躺在家中,因為沒人照顧活生生的餓死了。

見女的一雙兒女從此失去了依託,被不斷寄養在不同的家庭,在這些家庭,別人總是將他們作為下等人對待,覺得能夠收留照管便是恩賜,隨時隨地少不了數落和呵斥,正當長身體的孩子,想吃不敢吃,想玩不敢放開玩,睡的地方都是最破席爛床。沒有父母照顧,沒有好的教育,沒有真正親人的關懷,大姐姐有著不應該有的成熟和精明,弟弟則走向了極端,不會照顧自己,十三四了還常年尿床,性格越來越陰沉叛逆,越來越自卑自閉,越來越孤僻有心機,生活在親戚家中,儘管這位親戚想了許多辦法關心他,卻依然完全無法讓他的陰霾減少分毫。到如今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暗暗光顧了許多人的家中,熟練的順走手機,錢,金銀首飾,然後瘋狂的打遊戲,買零食。

每次犯事之後,隨之便是十天半個月的出走和躲藏,接著是親戚一遍遍的尋找,這令得原本有心照管他的親戚不勝其煩,疲憊不已,打電話給他的爺爺與父親,並無法得到庇護與關懷,迎來都是電話那邊的暴躁與怒吼,以及開口閉口的「你死了更好,再偷抓進去我們也不會管你」,更甚至不斷要求親戚不要再管這個孩子,親戚有心無力,從同情和用心走向茫然乃至徹底放棄,而隨著這位親戚的放棄,孩子未來的命運則完全不知會走向何處。

倌生的未來?

如今的倌生,似乎並沒有那麼傻,他學會了開叉車,鉤機,吊車,拖拉機,小四輪,只是一天到晚除了幹活外,依舊沉默寡言,偶爾幾句話也沒幾個人能聽懂。一個人能幹幾個人的活,他的工資比許多人都高,但所有工錢都全部攥在了父親大古手裡,一年連五百塊錢的零花錢都不會給到,有時受傷生病了也不得休息,還要被父親呵斥著繼續幹活。對妻子,對兒女身上發生的一切事情則似乎完全不相關。他沒有再娶過,大古也沒有給他真正謀划過,至於為他再找過一個媳婦,不是沒有想過,也不是沒有做過,但都因為不願意出錢而泡湯,後來找了個滿意的,卻並沒有說給倌生,而是留給了自己。

大古有了新媳婦之後,全身心都放在了新媳婦家,帶她出去旅遊,去買各種項鏈戒指衣服,幫助她蓋房裝修,甚至連對方一個好吃懶做的兒子的生活費也一塊承擔了起來。人們都說大古迎來了人生第二春,可是倌生的春天又會什麼時候開始?見女的春天又是否來到或者永遠結束了呢?是悲慘的命運,還是勇敢的人生呢?誰也不知道。

註:獨家授權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本文出自李藝泓《一個南方鄉鎮的百年生育故事》,由穀雨計劃提供創作支持。作者李藝泓是一位關注鄉土的寫作者,力圖把鄉村普通人邊緣人的生活拉入人們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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