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李瓶兒與秦可卿

《金瓶梅》裡面的李瓶兒和《紅樓夢》里的秦可卿有很多相似之處，無論是人物設定、外形描寫還是情節安排都是這樣。比如他們都有死了的同時託夢的情節，李瓶兒的兩個丫鬟迎春綉春也很像秦可卿的寶珠瑞珠。

這些在前面都有所提及，那麼為什麼前面不討論這個，要放到這一段來說，因為這一段是李瓶兒出殯，這段我是怎麼看怎麼眼熟，您就看這個排場，這個規模，文字的鋪排上，太像《紅樓夢》里「秦可卿死封龍禁尉」這一回書了。

先說說這個情節的相同之處，都是風風光光出殯，排場大得驚人，而且書里也毫不吝惜筆墨，篇幅是很長的。關鍵是這兩個人的身份，在那個年代按理說是不應該這樣大辦後事的。秦可卿論著算是賈府里第四代的媳婦，上面還有曾祖母呢，也就是賈母。同樣的，李瓶兒論著也就算是西門慶的妾，而且是第六房的妾，按說地位也不高。但是就是有人一力主張大辦，而且規模確實做得很大。主要的原因就是主張的人要解心疼，而主張的人您注意，也一樣，都虧著心呢。

雖然《紅樓夢》里「秦可卿淫喪天香樓」的情節沒有出現在最終的版本裡面，有人說是刪掉了，有人說是壓根兒就沒有，各說各的理。我個人認為是有的，這個在前面說《紅樓夢》的時候已經說過了，曹公處處埋著伏筆，沒有這一段，很多情節和人物語言就接不上茬了，焦大爺喝多了說的那句「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就沒有所指了，那他這嘴馬糞塞得就太冤了。關鍵是如果真是沒有這一段，那麼秦可卿這個人物形象就太單薄了，沒有什麼能讓人記得住的情節，就是很漂亮，然後病死了，就沒了，比李玟、李綺強點有限，還不如寶琴。這樣的人物如何能夠位列金陵十二釵，所以必然是有相關的情節。要說金陵十二釵，巧姐的戲份也少了點，那是因為巧姐應該主要出現在最後的部分，而那一段沒有流傳下來，有的是續作，意思不一樣了。

又扯遠了，我們認定秦可卿有一些被刪掉的情節，那麼我們就可以接著說這個虧著心的問題。要說賈珍虧心是明面上的，他老人家扒灰了嘛。其實西門慶和賈珍都是一樣的，西門慶跟李瓶兒也屬於不正當男女關係，西門慶勾的也是有夫之婦，而且李瓶兒的本主兒也不是和西門慶完全沒有關係，那是西門慶的結拜兄弟，拜把子磕過頭的，屬於朋友妻，不客氣的類型。李瓶兒和秦可卿的態度也一樣，都不是什麼規矩人，都特別好客，而且具有主動性。還有，她們都不只有一個目標，秦可卿還養小叔子，李瓶兒在等西門慶娶她的時間段里，等得不耐煩了，還找上一個蔣竹山，可以說這二位都是耐不住寂寞的主兒。

要說這段里有點不同的情節，那就是賈珍對於自己的兒媳婦只是圖色，西門慶不單是圖色，他還圖錢，李瓶兒嫁進來，不但是西門慶在女色方面的收穫，更重要的是西門慶一次重大的融資活動，得到了一大筆資金，他的事業也實現了第二次騰飛。

還有個有意思的事情，這兩部書里出殯的情節當中，都插進了一段相同的有點喜劇化的情節，就是這兩副棺材。在兩部書里，用來盛殮這二位美人遺體的棺材都是極其上等的，秦可卿的是金絲楠，李瓶兒的是尚舉人的父親在成都做推官的時候帶來的兩副桃花洞。有意思的是，這兩個人的棺材本來都不應該屬於最後被裝在裡面的人，都是別人的，因為不同的原因出手轉讓的。一個是義忠老親王的，他出事兒了，家道敗落，用不了這麼好的棺材了，趕緊出手換點錢。另一個是尚舉人，家裡沒有官了，也就沒了經濟來源，他又要上京趕考，需要花錢，這才出讓了這副棺材。您看有意思吧，棺材都有二手的。

有意思的不光是這個，還有圍繞棺材說事兒的人。《紅樓夢》里是薛蟠，因為棺材是他弄來的，他對著賈珍，得意洋洋地這通吹啊，眉飛色舞，讓人一看，這是出殯啊還是炫富啊。《金瓶梅》里呢，由於棺材是西門慶弄來的，所以他自己不能在那兒沒心沒肺地吹。不過有幫著吹的，應伯爵就是干這個的，可是把這副棺材吹上天了。當然，讚美棺材是表面，關鍵是捧西門慶。不光是應伯爵，就連來弔唁的兩個太監，也把注意力放在這副棺材上了，也是一通誇。誇得西門慶都反常了，書里說他是「大喜」，這日子喜從何來啊？主要是西門慶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而且西門慶這個人也確實是沒有太多的准主意，容易被別人的情緒所影響，這點上《水滸傳》和《金瓶梅》的人物形象上保持了難得的一致。

說了這麼多，有點啰嗦。我想要表達的就是《金瓶梅》和《紅樓夢》之間確實是有所傳承的，曹雪芹先生肯定看過《金瓶梅》，估計書裡面賈寶玉偷看禁書的情節就是曹先生的寫實，而且看的不光是《西廂記》、《牡丹亭》。於是在寫作當中，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而兩部書對於這樣人物形象的處理手法也是出奇的一致，無論是秦可卿還是李瓶兒，表面上都是風光無限，光彩照人，實際上作者對他們這種生活態度都是持否定態度的，這二位的結局也都不太好，這個也有作者高台教化的成分在裡面。

其實要說啊，這二位還有一個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死了之後，他們所在的家裡都迎來了一場盛事，都把家族的運勢推到頂峰，登峰造極了。《紅樓夢》里是元春省親，《金瓶梅》里是西門慶接待東京六黃太尉。這個六黃太尉，其實他姓黃，為什麼加個六字，研究者說什麼的都有，不一而足。反正這個是西門慶在本地接待的最高級別的官員了。要論著這個六黃太尉比貴妃的級別差遠了，不過您也得看看西門慶是什麼檔次的。最多就是東平府的知名人物，主要活動區域還是縣城，跟賈府那個世代簪纓比不了，接待個太尉，正部級，了不得了，足夠讓他蓬蓽生輝了。

西門慶的人生真正到達巔峰，也就是那個立刻就要掉頭往下走的點位。李瓶兒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不過她還有一點最後的影響，咱們下一段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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