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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浩雨 《從龍城到紀南城》、《老城的消落》二章

編者:利用零碎的時間,對《尋夢丹江》重新整理,敘述歷史跨越的感悟,或者吟誦自身歷經體驗的點滴。這些文字,希望能夠成章互為一體。今天整理推出《從龍城到紀南城》、《老城的消落》二章

天地經緯,山水城池。

我熱愛腹飽膚暖之鄉,春耕,夏耘,秋獲,冬藏。我也這樣比擬生谷之土,山澤之利,游食之民。尋夢丹江,那些孕育了無數生靈的土地和地名,有的也許消失在碧波蕩漾的水裡,但永遠放射著燦爛的光芒。尋夢丹江,一泓江水今天到底有著什麼樣的神奇力量?歷經半個多世紀,遠離故土的搬遷移民,高峽平湖的海納百川,南水北調的世紀奇蹟,都匯聚在了數百平方公里的平川與山嶺之間。觸碰別離的疼痛,割捨熟稔的故土,原本是我們生活的家園,在我們成長的歷程中,早已熟讀了這塊土地的每一頁滄桑和每一個典故。

從龍城到紀南城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丹陽龍城,乃楚國始都。兩年前,從楚國始都出發,我們沿著丹江南下,然後逆流而上,折向漢江,往返兩次,奔波千餘公里,探尋和丹江命運相關的人們,收集有關他們的故事。也又一次親歷了雲夢大澤之地,楚國跨越遷都的紀南城。

歸來之後,我飄若紅塵,不斷沉思無法遊離而去的土地,其中關於楚國始都丹陽的地理形象,有了清晰的認識。熊繹為楚始封君,丹陽為楚之始都。楚丹陽在漢江最長支流、流經陝豫鄂三省交界地帶的丹江北岸與淅水交會處。以其在丹、淅二水合流之處,故稱「丹淅之會」。丹淅之會在唐代初年屬於均州。這是淅川發展歷史上重要的一個節點。

楚丹陽在今淅川下寺龍城,但伴隨丹江大壩高築,淹沒丹江水下。

丹江,古稱丹水、淅江、粉青江,是漢江的最大支流,全長384公里,淅川境內長107公里,流域面積2616平方公里,流經荊紫關、寺灣、大石橋、滔河、老城、盛灣、馬蹬、倉房、香花、九重等10個鄉鎮。丹江水庫是南水北調中線引水工程的水源地,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竣工後,水位升至170米,高於「三峽大壩」的蓄水位156米。古時,丹江系「上通秦川、下達鄂渚」的主要通道,為我國南北水路交通的主要樞紐。淅川,位於豫、鄂、陝三省邊陲,平川闊地,容納著丹江口水庫。丹淅流域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沿丹江西行可至三秦,溯淅水北上可達三晉,順丹江、淅水而下,可抵楚漢。故而,這裡有陸通秦晉、水達吳楚之稱。我們知道楚人的祖先最早活動在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在諸侯勢力的爭奪和擠壓下,逐漸南遷,在西周初年遷移到豫、鄂、陝邊陲的丹淅流域,建都丹陽,在江漢地區發展和強大起來的。

在城鄉交織、阡陌縱橫的江漢平原,我們從參觀荊州返回的路上,路經一個叫紀南故城遺址的地方,眾兄弟忘卻了疲憊,隨即紛紛下車,在一個荒草茂密的土丘上憑弔。楚文王時,就把都城遷到了郢,即荊州市北郊,江陵紀南城。楚人把都城遷徙江陵,顯然是為了控制江漢平原,便於北進到河南南部。

歷史驚人相似,歷史又完全不同。

豫西南人、鄂西北人原本就是一家人,都曾經是楚國的子民。最早記錄在冊的,是一個叫丹朱的人。《尚書·逸篇》記載曰:「堯子不肖,舜使居丹淵為諸侯,故號曰丹朱」。丹朱是一個優秀的開拓者,他帶領當地部落治理水患以致勞累而死,為淅川進入中原文明體系奠定了基礎。

殷商晚期的一個荊楚部落首領羋鬻熊,自稱「熊方國」。但是,在商王朝的眼裡,當時的楚人只不過是一支弱小的部落而已。羋鬻熊也曾到殷都做了商紂王的臣子。但羋鬻熊認為紂王不賢殷商將傾,於是,他偷偷地逃出殷都,回到熊方國,開始率領族人大規模的修建城池,開拓疆土。羋鬻熊最終決定在丹陽之地建城。水北為陽,丹陽顧名思義,就是丹水之北。丹陽城三面環水,一面靠山,可謂是易守難攻,且一旦難守可順丹江下漢江,向南有廣闊的戰略空間,同時也利於農業發展。淅川下王崗遺址中,發現直徑4.36米的圓形吊樓式糧倉。下王崗遺址形成於銅石並用時代,早於或相當於羋鬻熊時期,且距離丹陽遺址直線距離不到5公里。可見,當時的丹淅農業已經比較發達,甚至有餘糧可存。

憑藉丹淅的地理優勢,建城後的楚族迅速強大了起來。此時商周大戰爆發,羋鬻熊隻身朝見周文王,成為「文王師」。周王滅商後,周成王封羋鬻熊重孫熊繹為子爵,自此,熊方國更名為楚國,並且正式在周王朝中有了諸侯國的地位。公元前1042年,楚人以丹陽為都,以熊為氏,奉顓頊帝高陽氏為先祖,祝融為遠祖,羋鬻熊為始祖,輝煌的楚文化從丹淅之地流淌開來。周成王分給其他4位諸侯以珍寶之器,而單單沒有熊繹的份兒,不僅如此,楚國還需要每年向周天子進貢:「貢包茅以縮酒,桃弧棘矢以事王事」。《左傳》用了這樣一句話來記載熊繹的奮鬥過程:「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熊繹之後,經過五代不斷地努力和156年的韜光養晦,楚國將迎來第一個輝煌。公元前886年,熊渠即位,成為楚國新一代諸侯王。熊渠上任後將眼光又一次投向了丹江這條河流,但不同於先輩,熊渠從這裡看到的是丹江以下的千里疆土。熊渠是一個勇武而又智謀的人。《史記·龜策列傳》記載:「弈名善射,不如雄渠、蠭門」。弈是后羿,雄渠即熊渠,當時人們認為連射落過九個太陽的后羿,其箭術也無法與熊渠媲美,可見熊渠之勇武。當時,江漢平原分布著諸多小國,楚國要取得更大的生存空間,必須收服這些小國,熊渠使用「聯近攻遠」的策略,開始楚國的擴張戰略。漢江之上,楚國後方,位今湖北西部的庸國,是熊渠第一個目標。熊渠自丹陽出發,順丹江而下,至漢江逆水西上,突襲庸國邊疆,毫無準備的庸國很快敗退,熊渠佔領了庸國在今天湖北西部和北部的全部領土。穩定了後方的熊渠更加大膽,被百越之一的楊越所佔據的江漢平原又吸引了他的目光。丹江、漢江與長江的便利水路,成就了熊渠的「閃電戰」。公元前741年,當楚武王登台的時候,楚國基本掃清了周邊的小國,實現了「地跨千里」的國土擴張目標,《左傳》記載:「周之子孫在漢川者,楚實盡之。」一個雄踞江漢的大國,出現在了諸侯之間。公元前689年,丹江河道上,百舸齊發,楚文王帶領著楚人再次沿江直下,直奔郢都而去。

《水經注·丹水》記載了酈道元聽到的一個傳說:「水出丹魚。先夏至十日,夜伺之,魚浮水側,赤光上照如火。網取之,割其血以塗足,可以步行水上。」我國最早的地理書籍《禹貢》,記載了荊州貢賦送達冀州的路線:「浮於江、沱、潛、漢,逾於洛,至於南河。」可見,丹水是這條溝通江漢、關中、中原三地水路的關鍵所在,也就成為楚國經濟發展的大動脈。

2700多年前,楚國的王公貴族和百姓自淅川丹陽故都沿江南下,推進到長江邊的紀南城以圖霸業。楚人一直處在南征北戰之中,時強時弱,北可擊敗鄭韓,向東吞併宋陳。但公元前312年,楚國因不甘心受秦國與張儀欺騙,派屈丐率主力,出兵淅川丹陽,在商於前線與秦軍展開一場大戰,這就是秦楚丹陽大戰。秦國大勝,屈丐及裨將逢侯丑等8萬餘人被斬首。秦國又進一步進攻楚國的漢中,取地六百里,設置漢中郡。楚懷王調動全國軍隊進行反攻,在藍田與秦軍大戰,結果楚軍再次敗北。韓、魏乘楚受困之機,出兵南下,然後一舉破楚,奪走了南陽。楚國被迫割去兩城,向秦請和。從此以後,楚國一蹶不振。

在山水茫茫的秦巴腳下,一切發生著滄桑巨變,早已物是人非。水像大地的血脈,人類像繁衍生息的根系。我的老鄉,因為同處一條江水,無論健在的或者逝去的,他們的夢想有著同樣的改變,與時代緊密聯繫在一起。

尋夢而回,站到煙波浩渺的丹江面前,也許不是一條巨大的江河,但它貫穿了這裡的人們改天換地的追夢之路。你不可以是懦夫,不可以退縮,也不可以妄自菲薄。丹江浩浩湯湯,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一江兩岸的淅川,曾為楚國的故都,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惟王而建侯國,辨藩方而正位。龍城丹陽,田肥美,民殷富,沃野千里,蓄積饒多,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乃天下之雄國也。

2700年後,淅川龍城丹陽人移民搬遷,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踏著先人的足跡淚別故鄉,先後動遷近40萬人。除了近安河南省鄧州市和本縣後靠外,湖北省的荊門、鍾祥、沙洋縣成為主要的安置地。他們有些也許不知道,這裡曾是他們祖先的第二故鄉,祖先們曾經在這裡創造過楚文化的輝煌,也遭遇過無數的磨難。這裡為魚米之鄉,江湖羅布,富庶廣袤,一望無際。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也。站在荊州明代古城牆之上,吟誦荊山。古城雄姿,巍然屹立在荊江岸邊。

龍城和紀南城,穿古越今,把兩條相距數百公里的丹江和荊江聯繫在了一起。楚地的黎民,渴求百世上下無九州浸淫之患,無八荒壅滯之憂,守護在各自的土地上。荊楚風骨,有刀耕火種之艱,有青銅鐘鼎之韻,有劍戟鏗鏘之聲,令人肅然起敬!

老城的消落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歷史不停碾壓的龍城,消失在汪洋的丹江水下面,像一個古老侯國一樣,淫滅在歷史深處。消失在丹江水下的,還有商旅往來繁忙的李官橋,還有古老的三官殿、埠口等集鎮。但做為2000多年就開始建制的縣城,期間幾易其地,但最終坐落在丹江北岸。老城,從明代開始已經五六百年了,城池被拆解,淹沒。老城現在只能是淅川一個小鄉鎮的名字,沒有了古老的味道和底色。

我在老城上學兩年時間,每次從乘船到獅子崗下船,經過岵山,陳嶺,裴嶺村,新建隊村,或者從南河渡口下船,穿越老縣城護城河壕溝環繞的路徑,看到遍地的殘磚斷瓦,到達後靠的老城小鎮。據說南河渡口,是老縣城的南大門。其西面,與現在的大石橋鄉相鄰,南面與現在的盛灣鎮、滔河鄉隔丹江河相望。大壩沒有加高到170前,夏季洪水期到來,客輪有時會到達南河渡口。更多時候,從南面過來的人過浮橋,乘坐渡船。

老縣城的古老城闕,街區,城垛,殿宇,只能從縣誌里了解,我們再也無法親眼目睹,目睹過的人,也只能越來越少了。我們也只能懷想,巍峨的魁星樓,煙火繚繞的城隍廟,威嚴神秘的直隸廳衙......祖祖輩輩,遷徙而去,落腳而來,臨水而居,繁衍生息。俯視大地,檁條、椽子、磚瓦構築起來的房子,為我們遮風擋雨。陶皿器具,伴隨著我們的生產生活。這裡銜遠山,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山川縱橫,商旅來往,時而太平盛世,時而兵荒馬亂。老城的消落帶走的,還有隱藏著秘密的歷史和瑰寶。無獨有偶,2016年5月,我們沿著鄉間公路,長途驅車,抵達一個叫均州的小鎮,而它真正的縣城也已經沒入水底。均州縣城遷徙到丹江口,縣城名字早已改為丹江口市。

老城的消落也是一個地方衰落的開始,沒有了土地和城市依託,沒有了生存的依賴,人口流逝,只剩下孤兀的高山峻岭,只剩下慢慢褪去的歷史遺痕。當我們搶挖丹江岸邊下寺龍山附近發掘24座春秋時期的楚國墓葬,發現大量名噪全國的楚國青銅器皿,一件一件數著,用放大鏡窺視它們,青銅禮器、樂器、兵器、車馬器、生產工具和玉器等,各類文物達8000餘件,我們驚訝讚歎......

當然還有更大發現,在這群楚墓中最大的一座是下寺2號墓,該墓主人為楚令尹,相當於後世的宰相。整個下寺楚墓群出土的器物數量之多、造型之精美、工藝之先進、銘文之豐富,為國內同類楚墓所罕見,其中很多器物後來都成為「全國之最」。

繼續,繼續向下挖掘!

下寺嶺楚墓的發掘,一時間轟動了全國,使人們重新審視楚文化,開始把尋找楚文明的目光投向了這裡。後來,考古工作者再次在下寺春秋楚墓群附近的和尚嶺、徐家嶺等地發掘了10餘座楚國貴族墓葬群,出土文物達2000多件。這是繼下寺春秋楚墓群發掘之後,丹淅流域楚文化考古中的又一重大收穫,再一次為楚文化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接著,考古工作者為了對丹淅流域的楚墓群做一個全面了解,先後對該地區的楚墓葬進行全方位的調查。共在這裡發現了春秋戰國時期的楚墓群28處,其中包括下寺、和尚嶺、徐家嶺、毛坪等諸多墓區,總數已達2000多座,而實際上卻遠遠超過此數,因為還有許多墓葬及遺址已葬身水底而無法統計。

青銅是一個時代的印記,它是數千年前的地下墓葬品,它是數千後地上的文物。淅川走進歷史文明古國、文化大國人們的視野,其中因素之一就是埋藏在淅川地下數量可觀的以青銅器為主的楚國人留下的歷史遺物。世人矚目,淅川人珍重。

有人說,淅川人的精神世界,因為青銅幾千年的銅銹,具備了青銅氣質,尤其一批本土文人作家的內心和血管里多了一些楚文化因子。他們的文學作品裡,多了一些有關青銅文化的關注和闡釋。

其實,興奮之後,是傷痕,是消落的傷痕。我們改變著生存的歷史,改造著生存的空間。那些曾經的青山綠水,已經無法滿足人類的需求。那些涵蓋著數千年的滄桑,容納不了當今的膨脹。

忘記了過去,意味著什麼?細想,我們應該彌補歷史的瘡疤,留給後來人以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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