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我與紅樓不了緣

時光迴轉，情景再現。一台14寸的彩色電視機前，坐著一對母子。兒子要看《西遊記》，跑去電視機前按鍵調台，調出《西遊記》；母親想看《紅樓夢》，手把遙控器一搖，又換回《紅樓夢》，換來換去三兩次，母子都不耐煩了。母親說道：看什麼《西遊記》，你沒聽人家說，看了西遊記，說話如放屁！兒子不服硬懟道：人家還說，看了紅樓夢，說話像做夢，都是夢話！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評價《紅樓夢》，當時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原諒我小學生，請無忌童言。

有一天，母親帶回來一套書——《八大名著》。上到初中，四大名著我還是知道的，這個八大原來是在四大的基礎上加了《聊齋志異》《儒林外史》《封神演義》《老殘遊記》。母親拿了一本《老殘遊記》去看了，讀高中的姐姐拿了《紅樓夢》去看，我還是喜歡神話鬼怪故事，拿了一本《封神演義》去看。這時候的我，知道名著是很了不起的，看到姐姐看書時還時不時拿鉛筆劃線，也不知道劃的是什麼，當時確實還沒有提起對《紅樓夢》的興趣。

還是在那台14寸的彩色電視機前，新聞里播出陳曉旭病逝的消息，一度引發社會關注，我告訴了廚房中母親，她一陣嘆息，然後繼續刷碗。那時候的我，還是不懂，有什麼可嘆息的。

在高中語文課本中，出現了《紅樓夢》選段，老師也鼓勵同學們去看看原著，加之周圍的同學好多都抱著厚厚的本子在看，我也借了一本開始看。書很厚，不是一半天就能看完的，借書是要還的，於是我就問下一個同學去借，借的時候發現不同的書，有些章回標題居然不相同。後面知道古代小說的流傳都是手抄的，有些抄傳者自己加工、自由發揮的也不是沒有，也就沒有太糾結這個問題。臨近結束，已經借了五六個同學的書了，最後幾章還是周末回家看家裡的套書。拿起姐姐曾看過的書，前面幾章，鉛筆劃痕還在，到後面就沒有了。

當時，周圍的同學大多喜歡林黛玉，當然了看書的大多是女生。後面有了女朋友才知道，一般討男生喜歡的女生一般都被女生討厭。我在讀的時候，就故意去找林黛玉的茬，讀到最後自然覺得寶姐姐千般好，林妹妹各種差。直到有一天，老師在課堂上給我們播放87版紅樓夢，播放的是第17集，內容是林黛玉打趣惜春畫園子，劇中的林黛玉一顰一笑，一個轉身，我就被「俘獲」了，成了林黛玉的或說是陳曉旭的鐵粉了。於是，我也開始嘆息了。然後，我又重讀紅樓，把以前找過的茬，再仔細的品讀，查找前後原因，發現所言所行都有她的道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比如第八回中：

黛玉磕著瓜子兒，只抿著嘴笑．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來與黛玉送小手爐，黛玉因含笑問他：「誰叫你送來的？難為他費心，那裡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鵑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來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他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些！"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藉此奚落他，也無回復之詞，只嘻嘻的笑兩陣罷了．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媽因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們記掛著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裡，倘或在別人家，人家豈不惱？好說就看的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巴巴的從家裡送個來．不說丫鬟們太小心過余，還只當我素日是這等輕狂慣了呢。」薛姨媽道：「你這個多心的，有這樣想，我就沒這樣心。」

起初，我看這段話，覺得她就是小題大做，人家給你送來，你還這麼多話，就是小性子。後來再看，仔細想想，這樣說也有道理，出來做客被送來手爐，確實有顯得主人招待不周的意思，多虧是姨媽家。

高中時候，誰還不是一個有理想的文藝青年，還有時間，早讀的時光都被我用來背誦《紅樓夢》裡面的詩詞了。

有次讀到納蘭詞，一句「人生如之如初見」，同學的斷句是「人生/若/只如初見」，認為初見是人生美好的開始。我自己理解「人生若只（識，通假字）如初見」，認為每當有新的認識的時候，就好像初見，對同樣的事物有新的認識，也是如此。又從納蘭詞談到納蘭家族，談到他們與曹雪芹可能有的關係和影響，不亦樂乎。

後來我與同桌詩興大發，要搞詩詞接龍，我的都從紅樓夢中出，他從外面找，他還寫了序，於是有了：

序：東風微冷，花竟落盡，綠樹成蔭，春之暮也，夏之始也，據最果之日（高考），只餘七七之數。然苦學無味，乃於楊君接詩詞，盡一日之興。楊君之詩詞，皆出於《紅樓夢》之中，余皆出於其外，曲賦亦可，然以詩詞為先。偶遇不可接者，易之易者，非為考難，只為求樂也。或曰：「子樂何如？」答曰：「其間樂，不思高考。」此余之悲也。

開始（要求頂真，一字可諧音，二字須相同）：

赤橙黃綠青藍紫 自從兩地生孤木 木落雁南渡 度青春，正年少 少小離家老大回 迴風舞雪 雪上空留馬行處 出浴太清冰作影 影徒隨我身 神仙何以下瑤台 抬望眼，仰天長嘯 孝順兒孫誰見了 料峭春風吹酒醒 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 兩個黃鸝鳴翠柳 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 人事有代謝 攜鋤秋圃自移來 來訪雁丘處 出沒花間兮 惜與故人違 未若錦囊收艷骨 古來白骨無人收 手把花鋤出秀閨 閨中少婦不知愁 愁多焉得玉無痕 恨壓三峰華岳低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豆在釜中泣 其素若何 何當共剪西窗燭 助秋風雨來何速 蘇小門前花滿枝 只有功名忘不了 料得年年腸斷處 處處風波處處愁 抽刀斷水水更流 榴花開處照宮闈 渭城朝雨浥輕塵 趁著這奈何天 天門中斷楚江開 開闢鴻蒙 夢入神山教神嫗 欲知命短問前生 笙歌散盡遊人去 去無蹤 總為浮雲能蔽日 日邊紅杏倚雲栽 載不動許多愁 愁緒三更如夢遙 搖從海外數中原 園修日月光輝里 驪山語罷清霄半 半卷湘簾半掩門 門掩黃昏 昏慘慘黃泉路近 金樽清酒斗十千 牽愁照恨動離情 青山橫北郭 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爺娘妻子走相送 松生空谷 古來萬事東流水 睡去依依隨雁段 端居恥聖明 明年花發雖可啄 著我扁舟一葉 也只是虛名兒與後人欽敬 景翳翳以將入 如冰水好空相妒 獨在異鄉為異客 可憐金玉質 只恐夜深花睡去 去國離鄉二十年 年年歲歲花相似 廝配的才貌仙郎 郎騎竹馬來 來無跡 雞鳴外欲曙 疏竹虛窗時滴瀝 粒粒皆辛苦 哭向金陵是更哀 欸乃一聲山水綠 綠蓑江上秋聞笛 地崩山摧壯士死 肆行無礙憑來去 曲項向天歌 歌成 余意尚彷徨 黃四娘家花滿蹊 西方寶樹喚婆娑 索與我恓恓惶惶的寄 幾曾隨流水 水隨天去秋無際 幾處落紅庭院 怨春不語 玉在櫝中求善價 家住吳門 悶來時斂額 峨眉山月半輪秋 秋花慘淡草黃 黃蘆苦竹繞宅生 生於末世運偏消 蕭蕭暮雨子規啼 剔銀燈同入鴛幃悄 俏也不爭春 春榮秋謝花折磨 莫道不消魂 昏慘慘似燈將近 襟袖上，空惹啼痕 恨無常又到 道是無晴卻有晴 情天情海幻情深 身向榆關那畔行 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 共飲長江水 水亭處處齊紈動 東風不與周郎便 便是煙消火滅時 石破天驚逗秋雨 欲志今朝樂 樂朝夕之與共 宮車過往頻 頻移帶眼 眼空蓄淚淚空垂 吹度玉門關 慣養嬌生笑你痴 遲日江山麗 離合豈無緣 遠方侵古道 到頭來，誰見把秋捱過 郭門臨渡頭 偷來利蕊三分白 白日依山盡 金滿箱，銀滿箱 湘妃江上 上有蒼穹 瓊珠碎卻圓 園成景備特精奇 岐王宅里尋常見 漸聞笑語寂 寂寂竟何待 呆香菱之心苦 枯藤老樹昏鴉 呀！一場歡喜忽悲辛 辛苦遭逢起一經 精妙一時言不出 處處聞啼鳥 鳥夢痴痴處處驚 驚起卻回頭 偷下瑤池脫舊胎 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風透湘簾花滿庭 庭院深深深幾許 須要退步早抽身 身無彩鳳雙飛翼 一把辛酸淚 淚眼問花花不語 雨淋白骨血染草 嘈嘈切切錯雜彈 嘆芳魂艷魄 破帽遮顏過鬧市 世事洞明皆學問 聞說雙溪春尚好 好知運敗金五彩 採菊東籬下 霞映澄塘 堂前燕子，飛向誰家 嫁與東風春不管 官應老病休 休似俺那見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 雄雞一唱天下白 白玉為堂金作馬 馬後桃花馬前雪 雪為肌骨易銷魂 魂兮歸來，哀江南 江南江北一般同 同是天涯淪落人 忍踏落花來複去 取次花叢懶日顧 孤標傲世攜誰隱 蔭花樓閣漫斜暉 灰黛玉之靈竅 橋上酸風射眸子 子系中山狼 狼籍卧風雨 欲償白帝憑高潔 接天蓮葉無窮碧 彼含其勸 勸君更盡一杯酒 酒未敵腥還用菊 舉頭望明月 月冷沙黃鬼守屍 此間行樂亦如此 此系身前身後事 勢拔五嶽掩赤城 誠忘三尺冷 冷月無聲 身前心已碎 歲月忽已晚 萬縷千絲終不改 不該赤誠一片心 新啼痕間舊啼痕 恨別鳥驚心 新漲綠添浣葛處 出師一表真名世 侍女金盆進水來 來從楚國游 遊絲軟系飄春榭 斜光到處穿朱戶 虎兕相逢大夢歸 桂子月中落 落花滿地鳥驚飛 飛流瀑湍爭喧豗 回首看時已成灰 悔教夫婿覓封侯 侯門艷質同蒲柳 流水落花春去也 也難綰系也難羈 雞鳴桑樹顛 點點花愁為我嗔 郴江幸自繞郴山 擅風情，秉月貌 茂陵劉郎秋風客 可嘆停機德 得相能開國 果然萬物生光輝 回看天際中下流 榴齒含香 想得玉樓瑤殿影 影自娟娟魄自寒 漢下白登道 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愿 猿啾啾兮犭穴 夜鳴 明年閨中知有誰 誰家今夜扁舟子 緇衣頓該昔年妝 妝成每被秋娘妒 獨抱憂愁出秀閨 歸雁洛陽邊 便是紅顏老死時 十年生死兩茫茫 茫茫著甚悲愁喜 西當太白有鳥道 到頭誰似一盆蘭 藍田玉暖日生煙 胭脂洗出秋階影 映日荷花別樣紅 紅綃香斷有誰憐 憐子如何不丈夫 富貴又何為 為蕭娘，書一紙 至有無言去不聞 問世間情是何物 無端弄筆是何人 人不見，數峰青 情既相逢必主淫 吟安一個字 自是霜娥偏愛冷 冷冷清清 青山寂寂水澌澌 死去何所道 到底意難平 娉娉裊裊十三餘 欲潔何曾潔 借問酒家何處有 有意憐枯 草 草盛豆苗稀 西貝草斤年紀輕 青山郭外斜 霞隔羅浮夢未通 同是被逼迫 潑醋擂姜興欲狂 狂歌五柳前 牽連大抵難休絕 絕今是而昨非 飛來我自知 只是近黃昏 魂飛庾嶺春難辨 遍插茱萸少一人 任他隨聚隨分 分曹射覆蠟燈紅 紅襯湘裙舞落梅 梅花笑人偏弄影 盈盈燭淚因誰泣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六朝梁棟多如許 徐徐更謂之 指上沾腥洗尚香 相顧無言 焉得不關心 心怯空房不忍歸 桂魄流光浸茜沙 殺人亦有限 閑苔院落夢空掩 雁字回時 世人都曉神仙好 好雨知時節 階土犀隨上下 下言長相億 一帆風雨路三千 千里鶯啼綠影紅 紅塵遊戲 夕貶潮州路八千 千里東風一夢遙 遙寄海西頭 頭上有青天 天姥連天向天橫 恆王得意數誰行 行人但云點行頻 顰兒才貌世應稀 細草微風岸 俺只念木石前盟 夢裡不知身是客 可憐繡戶侯門女 女也不爽 霜清紙帳來新夢 夢覺尚心寒 寒塘渡鶴影 贏得青樓薄倖名 名利猶虛 虛室有餘閑 閑趁霜晴試一游 遊子身上衣 一足高來一足低 低頭弄蓮子 自慚何敢再為辭 此恨綿綿無絕期 豈得羈縻女丈夫 富貴非吾願 願儂脅下生雙翼 遺恨生吞吳 嗚咽一聲猶未了 了卻君王天下事 視綺羅俗厭 灧灧隨波千萬里 籬畔秋酣一覺清 青樓夢好 好一似盪悠悠三更夢

一天過去了，我們詩興漸息，不然還能繼續，只是覺得這樣太寂寞了，真是把時光虛度，歲月添空。

後來，到首都讀大學，從軍訓基地回來，趕上國慶放假。十一當天天安門廣場有活動不開放，我就去了北京大觀園。大觀園就成了我到北京第一個遊歷的地方，後面又陸續去了幾次，還在裡面買了把黛玉頭像的梳子，並發表說說，要找個人把梳子送了，結果還沒來得及，宿舍一哥們，有次洗完頭看到我床頭有梳子，直接用了，就只好送他了……

現在工作了，離家鄉遠，完全是一個新地方，所有的事都要自己應對。偶然的機會，又翻出《紅樓夢》來看，只覺得上學看的故事是愛情，工作了看的是人情。

看書時，有一種代入感，彷彿自己是賈寶玉。上學和打工時，所面臨的問題不同，所思所想也不同，思維方式也得改變，在不同時期讀紅樓，感悟也不盡相同。今天的自己跟昨天的不同，打工跟上學更不同，看書的心情也不同，代入的角度就不同。現在再看，「曹雪芹著，無名氏續」，作者組成又不相同了。決心再重新讀一下紅樓夢，要讀出聲的那種，以前都是看，現在要讀，要仔細的去品味，有什麼感悟就寫出來。大家可以不認同我的看法，但我不能放棄自己去思考。咱們美美與共，求同存異。

初見，一個美好的開始。

初心，一份堅守的赤誠。

以紅樓夢為引子，感悟生活；以文藝心為源泉，品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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