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書店準備結賬時我楞住,收銀員是去世2年的前女友
導演許州用鏡頭重現紛亂的民國世界,一樁樁悲歡離合,民國閨秀們的愛情故事。時間令她們老去,記憶卻長盛不衰。一場電影領略歲月的荒蕪和斑斕。
楔子
九月份,我蓄起了青澀的鬍子,決定把我和夏瑜的故事拍成電影。
他們都說,許州你是一個拍攝過去真實故事的導演,你和她的故事顯得不真實。
「什麼不真實?」
我很疑惑。
就像是我相信畢達哥拉斯輪迴論,而你不相信嗎?
1
春天收尾,新電影剛好上映,許州忙不迭地撂下一切工作,躲到了偏遠的上里古鎮偷閑。
因非旺季,沒人認出他,加之住在臨河的客棧相對較安靜,許州倒樂得自在。
幾場小雨過後便是立夏,告別了春日。
許州只帶了一本書,躺在客棧的幾日就看完了。他素來喜歡紙質的書,遂詢問老闆鎮上有沒有書店。
老闆嘿嘿笑,搖搖頭說是不知,讓他去問問孩子們。
鎮上沒有學校,孩子們都去幾公里以外的縣城念書,還未放假,一個個不見蹤影。
許州只得自個兒去尋。他沿著客棧門前的河道走,經過幾家飯館子,往前就開始愈加僻靜,再前一點是樹林。
他眺望見樹林有一道小路,不規則的石板壘砌的台階,早上落了雨,飽經歲月洗刷的石階邊角散生一些青苔綠油油的,踩上一腳仿似有一種觸著歷史的錯覺。
入眼的是一道古代園林里的景牆,圓形的月洞門,兩邊的脊瓦像龍的脊背朝兩邊蜿蜒開來。這樣的園林建築中的障景手法與這處被時代改換得頗現代的古鎮格格不入,點燃了許州的獵奇心。
景牆後有一方院子,小小巧巧的,花草斑竹點綴得玲瓏別緻。當中有一個年輕人搖晃著躺椅,許州剛一跨門檻入內,他眼不睜,懶散開口說:「今日只供書。」
許州將要說話,他先一步道:「我還沒有正式開張,店內只有一本書,你是第一位客人若是喜歡盡可帶走。」
言畢,闔上嘴巴,似入睡。
頭一遭,遇到這樣奇怪的人,許州倒想瞧瞧是何種書。
成排的古色古香的木質書架間,一本線裝幀的書孤零零地放在首排。書面是舊時書籍裝幀設計,方方正正地印了書名,入手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重」到心裏面去了。
許州翻開一頁,開首一句是——你相信畢達哥拉斯的輪迴嗎?
他被這句話深深吸引,埋首其中,抬起長腿跨過門檻,身後的景物像點燃的紙迅速向中心燃燒。另一番場景鋪展開來,左側漆綠的走廊上掛著20世紀當紅影星的藝術照,復古的壁燈。
許州仍不知覺,迎面走入女士洗手間,直至一聲尖叫激醒他暫時微弱的感官。
「變態!變態!死變態!」
伴著咒罵,小手包一下下地砸向許州。
許州慣性地抬手抵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挨了幾下算緩過神。接下來,下一次砸來的包,入目是夏瑜怒氣沖沖的精緻小臉,這……這誰能告訴他怎麼了?
他明明無意間闖入古鎮一家書店,怎地取了本書就變成這幅場景?況且眼前夏瑜的打扮,是某個時期最時髦的螺旋紋燙髮,圓領雲灰綠無袖短裙,舊時的洗手間,是他接觸最多的時代造型——民國呀!
許州壓著心中的滔天巨浪,假咳兩聲清嗓,持著一雙真誠的明眸,「對不起!我走錯了!請問現在是什麼年代?」
瞧清許州容貌的一刻,夏瑜眼波晃蕩,手指不自禁攢緊手包。她匆匆撂下一句,「民國二十一年」,逃也似的離去。
「哎!」
許州伸手來不及叫住她。
旋即,撒腿追上去。
2
追出餐廳,街道穿著民國服裝,來來往往的行人、大頭汽車、路邊牆上繪畫的香煙月份牌廣告,典型的老上海風情,這才讓許州的殘留的不真實,徹底灰飛煙滅。
真的是——民國啊!
雖不知夏瑜為何忽然之間的轉變,但目前他不清楚這兒的狀況,無處可去,與她勉強是有瓜葛所以只好緊追不放,以期自她那兒獲取一些有用信息。
由此上演了一場你追我趕的戲碼,最後夏瑜委實累了,撐著腰喘氣,大喊:「停,停!你跟著我到底,想幹嗎?」
硬生生地追了三條街,許州覺著放到現在,她可能是馬拉松冠軍。收回畫外之音,他也不輕鬆,「我……我初來上海不熟悉環境,找旁人了解怕過於冒昧,故而請你幫幫我。」
夏瑜梗著脖子,拿手扇風,「嘿,那你找我就不冒昧?!」
許州提腳,她忙制止,「你別過來,就站在那兒,想問什麼我告訴你就是!」
想是先前在女廁,給她留了不好的印象,許州便未走近。
首要的住宿問題,夏瑜告訴他漕溪北路,蒲匯路交界這兒有數十家旅館酒店,接著,許州問能不能借他一點錢,承諾必定歸還。
此時,電車剛好經過,夏瑜瞅準時機,身手敏捷跳上車。許州追之不及,眼看著她坐車揚長而去。不過,窗口扔下了一個小錢包。
她終究信了他。
許州安置好住宿,避免風餐露宿,方有時間審視這座連接著過去和未來的繁華城市,他穿越而來究竟有什麼深意呢?思慮著,險些撞上指路牌,他仰頜,漕溪北路二街。
20世紀20-30年代,上海是中國電影的製作中心。當年盛名的幾個電影廠皆在漕溪北路,獵奇心理促使許州,緩緩擱下穿越民國之謎,去了電影廠。
行走世間的人們,彷彿和過往既定的命運總不可分割。在下一次電車路過後,對面的事物依然不做改變。
許是在拍攝一場重要的戲,許州闖進片場也未有人察覺。
一名年輕的導演坐在主攝影機旁邊,眉頭深蹙地盯著電視攝像機里正在拍攝的畫面,搖搖頭叫停,怒氣沖沖地起身質問攝影,「為什麼幾位,拍了無數次也吻合不了他的想法?」
專業使然,許州不自覺地提醒了一句,「角落的二機位往左前推十步,再低一些應該會好。」
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匯聚在陌生的他身上,年輕的導演眼神一亮,頓時照他說的做,果然出了極佳的效果。
拍攝結束,他拉住要走的許州,「剛才多謝了。」
許州笑著回握他的手,「舉手之勞。」
他伸出走手,「我叫周承奕,兄弟叫什麼?」
許州回握,「許州。」
「看起來你也是業內人?」
許州頓了頓,道:「對,剛進修回國,尚不熟悉上海的影業,希望沒打擾你才好。」
周承奕哈哈大笑,「兄弟哪裡話,謝你來不及呢!」遂又道,「我這部片子難拍,不知是否有幸跟你合作一起製作?」
遲疑半頃,周承奕恐他不答應,急忙許諾重金。許州應承下來,或許藉助一名有人脈的導演,做事應更方便些。況他還要找夏瑜還她錢,冥冥中他直覺夏瑜和這場穿越是有關聯的。
「喲,夏大小姐又試戲啦!」
許州看著目光掃視人群的夏瑜,欲走過去,心一動又提回半隻腳轉身藏進周承奕的身影中。順著許州的視線,周承奕調頭望了望,「怎麼?許兄認識夏小姐?」
「不認識,她是誰?」
「夏瑜,法租界這帶黑幫地紅會老大的女兒,每天都跑來電影廠試戲。」
許州的目光始終鎖定夏瑜,嘴裡邊兒呢喃著她的名字。
夏瑜掃視了整個片場過後,緊擰的細眉舒展,鬆了口氣的模樣,與工作人員言語了兩句便走了。
次日,夏瑜又來試戲,許州隱匿在角落,他聽大家說這個人想紅,但礙於她父親沒人用她。
她倔強,日日試戲,誰也不敢攔她、冷落她,象徵性地陪她走走過場。
夏瑜張口便是台詞,分明已背得滾瓜爛熟。許州打側面遠遠地看去,她眼裡的熱忱和赤誠突如其來地穿透他,那種對電影的愛亦是他擁有的。
夏瑜天天來,許州時時藏身邊角偷看,當真見著了她,他卻不急於「見她」了。起初是怕她看見他後逃走,後來開始想多了解她。
有時候他覺得太莫名其妙,可又並非沒有道理,至於是何道理一時半會得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歸咎於她的堅韌和努力。
3
電影合作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轉眼已逝半月,許州去過那個餐廳的廁所幾次,沒什麼奇特之處。至於那本書除了,「你相信畢達哥拉斯的輪迴嗎?」餘下的字,奇異地全糊掉了,可以說是毫無進展。
思索三番,他決定該見夏瑜了,自她身上下手尋秘,按照往常穿越劇的套路,穿越後見的第一個人一定有必然的聯繫。
許州等了大半日,沒看見夏瑜一絲影兒。
周承奕給許州配的助理把場記單遞於他,說道:「許導,這場戲在學校取景,我們已經跟明山大學那邊溝通好了。地紅會老大夏爺請周導議事現在未歸,演員們都準備妥當,您看要不您先帶隊拍攝?」
為不耽誤進度,許州點點頭,「行。」
心下卻隱隱憂慮,似夏瑜這般持之以恆的人,不會無故不來,難道說出什麼事了?
需要借用的教室,沒有放課,演員們候在一旁。工作人員主動向許州解釋道:「那些學生們在責難夏小姐,我們已經通知院方如何解決了。」
「什麼?夏小姐?夏瑜?」許州劍眉一沉,工作人員才要接話,他邁開長腿衝進教室了。
甫一進去,就聽見一句氣勢張揚的話,「你是日本留學回來的人!沒資格教授我們!」
「日本留學的又如何?」許州語調朗朗,欣長的身姿在夏瑜旁邊站定。
夏瑜仰頭,望見他稜角流暢的下巴,一雙深瞳喜悅而複雜。
好歹許州是個導演,見慣萬千人物角色,拿出一番嚴肅的氣勢倒有幾分唬人,堂下一派寂靜。
許州知道歷史上民國二十一年,正是第一次上海事變,戰事吃緊。
「我非常理解同學們的心情,日軍野心勃勃,中日勢同水火,但和這位老師留學日本有何干係?你們難道還要效仿清朝閉關鎖國?師夷長技以制夷的道理也不懂?」
許州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叫囂的學子們若有所思。
湖邊楊柳依依,夏風拂面,夏瑜凝睇,波光粼粼的湖面將飛散的細發捋至耳後,「多謝。」
「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吧。」許州靠著柳樹抱臂輕輕笑,意指她那時的鎮定。
夏瑜不講話,氣氛陷入沉默。
良久,二人同時開口,「你……」
「你……」
「你先說!」
「你先說!」
夏瑜勾了勾嘴角,「你想問我為什麼想演戲?」
許州反問,「你不喜歡教師的工作?」
「我是個糟糕的老師,並且因為某個人我更鐘愛演戲。」講這話時,她瞧著他。
興許她眼眸蘊含的情緒太龐雜,許州有意規避,「聽他們說,你父親希望你做個老師,因此命令幾個電影廠不用你。」
「對啊,他們都害怕我爸爸。」
她移開臉,風吹著她,髮絲飄飄,既似一葉孤舟,又筆直如白楊。
受她流露出的孤獨感染,許州站直說:「來演戲吧!我聘請你。」
猛的,夏瑜扭過臉,許州接著道:「橫豎我欠你錢,暫時還不上,我給你一個角色,就不開你工資了!你看行不行?」
夏瑜再度不說話,他表面平靜,不知怎的內心打鼓得厲害。
許久,她笑起來,兩道淺淺的梨渦,「果然是這樣。」
「什麼?」
她的笑容夾雜諸多無奈,搖頭輕嘆,「你回去吧。」
許州一頭霧水,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極其凄涼。
是夜,入睡前許州覺著莫不是很多人對她說過與他相同的話,卻未實現,所以她將他看作一丘之貉?
翌日,許州睜開,頭頂是白色的天花板,現代的方燈。
4
許州愣了愣,眼珠向下看見了牆上的電視機,大腦遲緩。
「哎呦,我的天!你可算醒了!」助理爽直渾厚的大嗓門,撥正了他的思緒。
這……猝不及防地回到了現代!
許州覷覷自己的病號服,「我怎麼回事兒?」
助理驚魂未定,說他下雨出行去找書店,踩了青苔摔倒磕著後腦勺昏迷。幸好客棧老闆發現,及時送醫,輕微腦震蕩,沒什麼大礙,醫生說醒了便可出院。助理邊說邊給他衣服,車已備好,他們得趁媒體尚沒湧來悄然離院。
許州迅速總結,民國之旅竟是一場夢?
只是,未免太真實了。
夏瑜這個人太鮮明了,和她的接觸太逼真,本著追根溯源、刨根問底的敬業精神,許州剛下飛機便開始於滾滾歷史中尋覓「夏瑜」這個名字主人的蹤跡。
查確實查到了夏瑜,卻無一例外不是她,宛若真的僅僅是他夢中客。
期間,許州查閱有一段描述上海法租界地下勢力很接近,紅花會的確存在,領頭人也姓夏。可上面提他三十雖出頭,按照如此年紀決計不可能生養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兒。
一籌莫展之際,忽記起上里古鎮那家古怪的店鋪「今日營業中」,當機立斷奔赴古鎮。
沿著記憶,載滿歷史塵埃的青石板路、懸掛「今日營業中」牌匾的古老小院真實存在,許州不由得大喜,三兩步走進去,誰承想看見了「夢中人」!
她扎著一溜光的馬尾,乾乾淨淨的素臉,模樣兒一無二致。
她感受到許州的注視,從整理書籍中抬起頭,圓眸清亮,「歡迎光臨。」
許州禮貌點頭,不動聲色,道:「請問這家店的老闆呢?」
「我表哥出遠門了,我替他守著,你有什麼需要可以跟我說。」
「有沒有一本很舊的書,採用的線裝幀,書名……我忘了。」許州道。
末了,補充道:「書里有句話『你相信畢達哥拉斯的輪迴嗎』。」
他仔細緊盯她臉上每一寸變化,她搖搖頭,「沒有見過,不然你去書架找找。」
許州找書不忘觀察她,她也在偷偷瞄他,某一下兩兩相對,他囁笑直白道:「你認識我?」
她兩頰爬上紅霞,「你是青年導演,我知道的!我十分喜歡你。」
她捏著本子邊角,期待地說:「你能不能幫我簽個名?」
許州掏出鋼筆,「剛剛怎麼沒認我?」
「我擔心你跑了。」
筆尖停駐「州」的最後一筆末端,墨水浸染了一個小小的圓,許州提眸,這樣子的語氣似曾相識。
「公眾人物不都怕在外被人認出來啊!」她解釋道。
許州暗襯自己多想:「你叫什麼名字?」
「滿意,滿意的滿意。」
許州貼心的寫上「TO滿意」,滿意興奮得恨不得蹦起來。他靜靜看著,分明是個單純簡單的姑娘,輕快輕快的,面容雖與夏瑜相似,但夏瑜身上有歷經世事的痕迹。
5
清晨的陽光照進窗欞,許州來時,滿意立在一角日光中,捧著本子記錄書架上的書,光影交錯竟與這古老的裝潢氣質相融。他不忍心打破,就矗立門口,還是滿意招呼道:「許導演,你站在那兒幹嗎?」
她笑著,少女的笑被陽光照得清晰明媚,若是夏瑜笑起來,應也如是好看。
「許導演,你看什麼?」她瞥瞥自己。
許州解了呆怔,「沒什麼,今天天氣真好。」
「你在做什麼?」他問道。
「哦,我將這些書一一記錄一遍。」
「用電腦更方便啊。」
滿意一愣,展笑,「我喜歡它們載入書冊。」
許州恍然,好比他喜歡紙質書一樣,原就並無奇怪的。
這一來二去,兩人不似之前拘謹。
滿意有時會好奇許州這些年拍的電影,生活開不開心,心水的事物。許州也曉得了,滿意來自偏遠的山村,二十三四的女孩子不願早早嫁作人婦,相夫教子,所以投靠了這兒的親表哥。
許州嗜書,常一待就是大半日,不時給滿意講講外邊兒的奇趣逸聞。滿意愛弄吃的,風風火火,每每還在廚房便扯著嗓子喊:「許導演,我做醪糟粉子。」
她的純真甜酣不禁叫許州莞爾,也叫他某些時刻與夏瑜重疊起來,雖幾面之緣,卻已然深記。
又一日,許州照常去,門窗緊閉。
「周末貪睡了吧。」他躺在院中椅子上等滿意開門。
半日消逝,許州敲門才發現門扇貼的小紙條——今日暫停營業。
許是滿意今天有什麼事兒吧。
不料,連續三日許州都去而復返。
第四日,終是見了滿意的人影,她打掃衛生面色些微蒼白,「你來了啊。」
「這幾天出了什麼事嗎?」
滿意笑道:「感冒了,就歇了兩三天。」
「看你沒完全恢復,快去歇著。」許州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雞毛撣子。
滿意不言推辭,乖乖坐在一旁,單手支著下巴看他,柔軟的眼神如漬了蜜。
「許導演我想看一部你的電影,表哥同我講你電影拍得很感人。」她牙齒咬合重,口氣別有撒嬌的味道。
許州的視線從一排排書架越過來,聲音也一道穿行,「好啊。」
滿意兩頰的梨渦,霎時生動非常。
許州挑選了他的處女作《1929舊人春》,一部等待的錯過,一場離人愛別,看得滿意直落淚。她的世界裡也同樣等著一個人,無奈的是,這個人註定要錯過的。
他不懂她眼淚的真意,只當她被電影所感動。
滿意淚眼婆娑地問他,「許導演,為什麼人生好像總不盡人意,愛一個人愛不到老,見一個人身不由己,所有的事情事與願違?」
許州竟也不知如何回答她,滾滾紅塵,誰不是一邊失望,一邊前行?
「但願,世事另有安排。」
6
似乎,電影才看不久,三天恍若一眨眼。
滿意又關門了。
這一回,她掛了一張門牌,述明回鄉之故暫閉。
許州接到經紀人連番的緊急電話,整個公司等他挑揀新電影題材,進行後續籌備工作。
書店關門時間更長了,小半個月也不見滿意回來。許州沒個聯繫方式,好能問詢情況。他就徘徊在客棧與書店兩點一線,等候滿意不自知。
上里古鎮夏季多雨,前一日剛放了晴,眼下黑雲壓鎮,隨時要落下雨滴。
許州去了趟書店,上橋忽聽見有人喊:「許導演。」
他掉過身,滿意笑容燦爛。
從未有一刻,許州覺得整個胸腔都被一種喜悅充盈,如同久旱逢甘霖。
雨一針針滴在許州筆挺鼻子上,柔軟的頭髮上,滿意踮起腳湊近他:「許導演,下雨啦!」
「啊?」
「雨大了。」
許州抬頭,雨針變成了雨滴。
然後,抓起滿意的手便跑。
許州拉著滿意躲到遮陽傘下,他脫掉薄薄的外套,揚了揚,「擦擦頭吧。」
滿意道了聲謝,卻沒接穩,兩人都忙伸手去撿,頭碰了頭,四目相對渾不覺痛。身後的雨,氣勢如虹,天地連成一線,雨霧中景色若隱若現,像有什麼要呼之欲出。
腳邊的雨吧嗒吧嗒,心也吧嗒吧嗒。
許州情不自禁,身子前傾,滿意白凈的臉迅速染了紅暈,慌亂抓衣服站起身。
夏季的雨洶湧而短暫,很快停了雨。
當晚,許州做了一個夢,關於夏瑜。
時隔一個多月,夏瑜依舊鮮活生動,毫不像夢中的人。
夢境里,許州與夏瑜淋雨跑過斷橋,在屋檐下避雨。他脫下衣服給夏瑜擦頭髮,衣服掉落了,兩人都去撿,磕了頭,莫名叫這雨景氤氳出一股初澀的情愫,許州差點吻了夏瑜。
忽而,畫面急轉,還是一座橋,海風獵獵,許州躺在夏瑜懷中,刺目血浸紅白色的衣衫,夏瑜滿手血,驚惶地摟緊他,獃獃地呼喊他的名字,「許州!許州!許州……」
一聲又一聲,後來悲愴地大哭。
許州醒時,滿頭大汗,他側頭,微風習習,窗外大樹隱有蟬鳴。明明在客棧,明明是個夢,何以如此真實?
並且,避雨那段與昨天何其相似,究竟是他帶入了夢,亦或是夏瑜與滿意真存在什麼……聯繫?這些時日以來,他被滿意虛虛實實的感覺蒙蔽了,世上怎麼會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呢。
匆忙換了衣服,許州便奔往滿意那兒。
但是,滿意又一次消失了。
與此同時,許州接到了一個緊急電話。
7
許州好好地理了理事情脈絡,他穿越民國遇見夏瑜,仔細地細思像是一場安排,遇見滿意,也一樣,既然他能去民國,夏瑜不一定來不了現代。某種程度上,滿意十分香香剛開始遇到的夏瑜,再換句話說,滿意——是夏瑜。
只要他確信民國奇旅並不是助理口中的夢,一切即可成立。
答案顯山露水,許州卻沒有時間找毫無聯繫線索的滿意。
原本他遠程挑選的新電影題材,故事提供人突然要求撤銷,將秩序的工作進程打斷。本著感恩,許州沒有和故事講述人簽署任何條約,致使繼電影《身騎白馬》第二次發生撤稿事件。
備選的稿子或多或少缺陷,亟待完善,眼瞅半年將過,助理唯恐趕不上明年新年賀歲檔,開天窗。商榷好的各投資方也會不滿,影響後續的重要合作。
事急從權,許州怕錯過滿意,遂辛苦團隊趕至上里古鎮。
許州通過訪問古鎮居民,知曉「今日營業中」的店主今年新搬來的,鮮少外出,所以周圍居民對他並不了解。
一面,電影工作如困阻重重,確立新題材,頻頻否決;接洽各方投資人,接受各類質疑和解答;與編劇一同完善劇本,多處取景因沒時間聯繫,不得不妥善置換;受地域限制,選角困難……所有的糟事堆砌。
持續的加班,許州看著看著演員資料就睡著了。月明星稀,窗帘的晃動似證明誰趁夜色而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走錯廁所的!」
「……」
「真的?你真的請我參演電影?!」
「……」
「承奕你怕夏瑜的父親,我不怕,我打算獨自成立電影公司。」
「……」
——砰
「許州!許州!你不能死!你不要死啊!」
「啊!」許州彈起身,靠著椅子怔愣幾秒,「又是那個夢。」
這回的夢裡,新增許多場景,譬如他和周承奕的爭吵和背道而馳;他和夏瑜彼此未來得及坦白的愛戀。
許州長吁一口氣,抬腕看了看錶四點五十分,睡了十五分鐘。短短時間,好像歷經了一段苦難人生,想見滿意的念頭愈加迫切。
他大概能猜測到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但需要滿意的親口證實。
可關鍵是茫茫人海,何處尋杳無音信的人?
新電影工作徐徐走上正軌,電影全全就緒。夏天即將結束,許州得在上里古鎮初秋旅遊熱潮前離開。
一個多月,滿意人間蒸發一樣,書店庭前積攢了斑竹的落葉。許州鮮少做那個夢,最近一次罕見的甜蜜。
彼時,夏瑜出演許州成立公司後的首部電影一炮而紅,街頭巷尾無不好奇這顆閃耀新星的身世背景。票房大賣,夏瑜請他吃飯以示感謝,吃完晚餐,他們散步外白渡橋,夏瑜猝然說:「許導演,我可以吻你嗎?」
許州吃了一驚,只見夏瑜耳根子肉眼可見地現紅。
他打趣道:「你可是要拿我練演技。」
猶記片場那次,有一場吻戲,夏瑜捂著嘴抵擋男主角靠近,大聲說:「導演,我是初吻!」
大抵好笑,想她頭一回真真正正接觸演戲,所以許州便改了改。
她高興,沖他揚起兩個酒窩,大大的眼睛快彎不見了。
8
許州接著揮動掃帚,清理書店落葉,薄唇邊濃酣的笑意還未褪去。
團隊悉數回上海了,他一拖再拖,終究不能再拖了。
索性,打掃一下院落,滿意回來瞧了也歡喜。
許州收拾好行李,驟然聽見滿意呼喊,「許導演!」
他凝神聽了聽,確實是她叫他。
他衝出房間探頭下望,滿意樂盈盈地扎了個馬尾,元氣滿滿,「許導演,我才從老家回來,你就要走了?」
許州喉結滾了滾,說:「是啊,工作忙。」
「去哪裡呀?」
「上海。」
滿意咚咚跑上樓,「可不可以捎我一程,我表哥在上海出了點事兒,我去幫他。」
「可惜,我證件都遺失了。」她垂了睫毛,很是苦惱。
許州不忍心她失望,「我開車吧,也特別便捷。」
「遠嗎?」
「不遠。」
「我拿本書就來。」
許州導航了路線,最少需要二十九個小時,會面臨疲勞駕駛的危險。有什麼辦法呢,因為是她啊。
滿意上車便沉沉睡著,許州滿腹的話無法道出。
你怎麼消失那麼久?過得怎麼樣?什麼事讓你疲累嗎?……你是,夏瑜嗎?
暫停幾個服務站休息,滿意間或清醒了小片刻,最緊要的是,許州覺得她愈來愈蒼白,他擔心她的身體,「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吧。」
她搖頭拒絕,許州放不下心直接開到醫院門口,她抓著他的手臂,雙眸渴望,「我真沒事,我要快點到上海。」
「你目前的情況怎麼可能沒事!」饒是許州好性子,也不由地急了。
滿意麵容毫無血色,說話都吃力,「算我求你了。」
綿軟軟的話,刺得許州心顫,這一頃,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原題:《如夢之夢》,作者:直木。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路遇乞討老太求我幫她找住處,誰知找到的破廟卻成了我的喪命之地
※進校當老師後帥氣上司天天來聽我課,不久他說漏句話我發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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