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巷往事:忘不了大門裡那棵老槐樹上的槐花
講述你不知道的西安故事
我家所在的操場巷是一條沒有大門的巷子,無論巷口牆頭懸掛「操場巷」「草場巷」「英姿巷」,匾額的下方都有「此巷不通」字樣。後來文革大串聯,到處鬧五湖四海,於是有條件的分巷各自加蓋了門樓並裝了大門,其中數巷口直對的19號大院的門樓最氣派,鄰居們稱其為「大門裡」。
繪圖@王建紅
大門裡最密集時住了15、6家人,後來搬走沉澱下來有11家,王新年老人一大家子都在這院,後來樹大分叉弟妹搬出,他依然守候在這裡。他對門的李大爺是個身懷絕技的人,一生住在一間不足20平方米的磚房裡,這在小巷非常少有。還有一進門的李家,來到大院牽著騾車,也是小巷一大景觀。
與巷子里其它分巷不同的是,大門裡有一塊小巷唯一的空地,還有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我小時就感覺它很粗大,應該是小巷形成前種下的。之前,我家門前的一棵槐樹父母種下不到20年,伐掉後僅做了一幅梯子,與大門裡的槐樹無可比擬。
這棵槐樹樹榦粗大,樹冠茂盛,每到春季樹葉發全可覆蓋百餘平方米,因此居委會大會常常在樹下召開,到了夏季也是人們躲避陰涼的去處。這棵樹令我難以忘記的是仲春時節的槐花飄香。
每年農曆三月(陽曆4、5月間)是槐花飄香的時候,東三路街上有那麼幾棵,那段時間整條街道就會瀰漫著沁人心扉的雅香,風輕輕吹過,一條街香氣宜人。
說來慚愧,我們這茬人都是「餓」出來的!經濟匱乏時期物質跟不上,家家雜糧多細糧少,當時「零嘴」少的可憐,再說家長一般也不會買這些。於是,自然中生長出來的東西就成了我們的目標。比如興慶湖邊熟透的楊桃、城牆外園林局的挑樹、蘋果樹,鄰居種的無花果、路邊的核桃樹等等都是開洋葷的目標,大門裡的槐花近在身邊,是最容易得手的。
槐花的花酷似微縮的大白菜通體潔白、晶瑩,一串串密密匝匝像無聲的風鈴,入口清香甘甜、回味悠長,在特殊的年代很具誘惑力。那時候,為了勾槐花我們也是大費周章,首先滿世界找鐵絲,然後藉手鉗,將鐵絲擰成勾固定在竹竿前端,趁大人午休或上班時偷偷攀上大樹採摘槐花。一旦上了樹摘起來相對就容易得多,看準有槐花的枝條,一手扶著樹枝保持身體平衡,一手用竹竿對準目標輕輕一擰,一枝槐花就掉了下來,下邊小夥伴早就鋪好涼席焦急地盼著,不消十分鐘下面涼席已是白花花一片,大家緊張打掃完戰場平均分配。回到家後用清水淘洗,洗凈後將口袋裝得鼓鼓地生吃,吃的時候輕輕提出一串在夥伴面前橫拉一下,槐花就全部進入口中,就像現在人吃烤肉串,把沒得吃的小夥伴攙得直流口水。剩下大部分留給家裡,大人拌了麵粉後蒸著吃,叫做麥飯權當主食。
李大爺愛樹護樹超過所有人,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會望望大樹,然後會趁所有人沒起床時在樹下練一套拳,至於什麼拳無人能說清楚。每當我們上學時,經常看到他拿著一把大掃帚在掃院落。傍著身上有功夫,加之不輟練習,李大爺總是精神飽滿紅光滿面,說起話來中氣十足,既和善又威嚴非常神秘。
那時候,我們背著李大爺勾了槐花,打掃了地面還是總被他發現。發現後先是見到我們這般大小的孩子就詐問,找不到「元兇」後就立在樹下一痛狂轟濫炸般的臭罵,直罵得天昏地暗混沌一片。末了還「一杆子打倒一船人」把涉嫌當作事實,將此事通告家長,家長則例行公事般的當著他的面痛打幾下,一轉身悄悄囑咐:下次弄裡邊的,別讓李大爺看出來。
李大爺不愧是有功夫的人,第二天見面後依然會和善地招呼我「上學呀!」。我家南房的南牆與李大爺家有條小過道,他常常在下雨時來查看流水是否通暢,一旦有雜物就及時清理。母親曾告訴我「李大爺不一般!」不一般的李大爺在小巷裡不顯山露水,但在外邊常常行俠仗義。一次,他在小東門鬼市轉悠,看到一位老太將變賣衣服的鈔票剛裝進口袋就被一個小偷偷走,這可是活命的錢啊!李大爺快步上前拍了下那人的肩旁,說了句「人家等錢活命,都是窮人都不容易。」那人見是老頭,甩頭一句「少管閑事!」說時遲那時快,李大爺又是一拍肩膀,那人右手舉了起來,被他輕輕握住手腕,那人瞬間大爺大爺的叫了起來。物歸原主,立即隱遁。這一幕內被母親看在眼裡。
這些往事雖已過去但卻歷歷在目,隱隱酸楚倍受咀嚼。後來,我認真地對操場巷的樹木進行過梳理,發現除了個別院落的香椿樹、無花果樹等,整條巷子可以稱之為樹的竟然只有這一棵。不難想像,在人的生存與植物生存爭奪空間時人為大。李大爺愛樹護樹的行為不僅因小巷植物稀少,還有他與生俱來對植物的尊崇,亦或包涵了人與自然、天人合一的生存理念。
長安君曰:1994年12月,新中巷地區實施低洼改造,在即將拆除的最後三天,我暫居在大樹下的一間空房中,心中祈禱著能夠保留下這棵將近百年的大樹,但卻事與願違。這棵見證操場巷人自強不息的大樹在我的眼前消失了,它諾大的樹冠帶來的綠蔭卻永久駐在我的心上,讓我每每暢想著天邊的綠洲。
(文中圖片除繪圖外,其他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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