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著槍，說我陪你去逃亡

文|水青聲

一

扣子坐了一夜火車來見我的時候，正是吉林最冷的季節。

那天她早上六點給我打電話，聲音清冷：「我到火車站了，去你學校怎麼走？」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我垂死夢中驚坐起：「你怎麼來了？等…等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你告訴我路線，我自己來。」

「好吧，那你坐52路。」 我壓著聲音回話，一邊手忙腳亂地套衣服。

匆匆忙忙洗漱完，我抓起外套便沖了出去。

外面正下著雪。紛紛揚揚的，馬路早已被完全覆蓋，因為時候早，路面上並沒有踩過的痕迹。天陰沉沉的，路燈昏黃，照著積雪有微弱的光芒，雪色也微微泛黃，無端端顯得有些溫柔。我拉緊圍巾，埋頭向校門口衝去。

我到的時候，扣子正從計程車上下來，她穿著長長的碎花羽絨服，圍著大紅色的圍巾，甚至編著辮子，微笑地朝我走來。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春天。我激動地朝她跑去，重重地撞進她懷裡。良久，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鬆手：「你怎麼來了？」她沒好氣地瞪我一眼，說出的話在空中凝成一團白氣：「你不是說想要有人陪你？」

這段時間我彷彿把十八年來的力氣和精力都用盡了，聲嘶力竭、痛徹心扉，心裡好像破了一個大洞，看見她來，我實在是極歡喜的，冰涼的四肢彷彿都有些回溫。

我傻笑兩聲，拉著她進了校園。

二

「這裡是圖書館，等到了開館時間我帶你去看我的專屬位置…」

「這裡是運動場，再過一會兒會有很多兵哥哥來操練…」

「喲！兵哥哥～那我得多等一會兒看看，有好看的不？」

「可去你的吧！」

我們繞著運動場一圈一圈的走，一腳踩下去雪漫到腳踝處，有些冷，卻樂此不疲，純然的歡樂。她雙手插著兜，轉過身來倒退著：「老子可是挑著期末考試的空兒溜過來看你的，周一我還得回去考試呢，說說吧，你怎麼想的？」

我知道的，扣子一向是個極其自律的人，每天雷打不動的早起健身學習，她做出這樣毫無計劃的事情，更是讓我丟了老命般的感動。其實說起來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失了一場甚至不能稱作戀愛的戀，遇見了一個什麼都好就是在感情上糊塗的混蛋。只是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所以心裡山崩地裂。

「沒怎麼想啊，我只是看不起自己…明明知道他很渣，卻還在為他拚命找借口。我就是不甘心，一切都被抹殺。」

可能天氣太冷了，笑都僵在了臉上。

「得了吧，你可別笑了，笑得比哭丑，」她嫌棄地望了我一眼，停下來張開雙臂，「吶！要不要抱抱？」我衝上去，像個傻子將眼淚鼻涕揩了她一身。她抱著我，聲音輕柔：「你介意嗎？如果我和他見一面的話。」我怔住了，愣愣地抬頭，看見日光下她明媚的臉，又望向她身後一片潔白的雪地。

三

她終究還是把人叫出來了。用我的手機給他發微信，說明了情況，約好了晚飯時間。

見面的氣氛彷彿高手過招般刀光劍影，扣子的眼光唇色都氤氳出鋒利的意味，我覺得我從未見過扣子如此面色柔和卻偏偏讓人心驚的神色。我在一旁偷偷看著，只覺得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硝煙氣，耳邊也響起刀劍相擊的聲音。

我想剛失戀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吧，明明心裡清楚到絕望，卻還可笑的抱著一點點幻想。嗯，我喜歡的人，一定不會是個人渣。一邊唾棄自己的可笑，一邊還想要悄悄聽聽看，他會說些什麼。

扣子顯然很明白我的心思。

她把我攆了出去，以一種不可拒絕的姿態。

餐廳外有一個很大的室內遊樂場，小孩子的笑聲直直衝進我耳朵里。那一瞬間，我腦子裡閃過很多我和他相處的樣子，卻在我來不及又開始亂想的時候奇異的被嘈雜歡樂的氣氛沖開。我從知道要一起吃飯就開始緊繃的心情，竟然開始有一點點的放鬆。

扣子不一會兒就出來了，我悄悄看了看，嗯，微笑得無懈可擊。

四

吉林的天黑的很早，回去的路上人稀稀散散，一點不似家鄉夜市的繁華。我們並肩走著：「扣子，為什麼你一定要見他？我攔著也不行？」她頓了頓，又跟上來，聲音低沉：「因為我要了解你到底過得怎麼樣。」

「嗯……?」

「這樣我就知道下手的輕重了。」

「嗯？！」

我吃驚地側過身。她笑得暢快。

「逗你的啦！」她用眼白親切地慰問了我一下「這決定了我要給你買一個甜筒，還是十個甜筒。關係到我腰包的事，當然要搞清楚。」

那一瞬間，只感覺我的世界裡充滿了甜筒的香氣，還有扣子可愛的白眼。

其實我知道，她來這一趟不過兩個目的，一是安慰我，二就是為我出氣。只是她把這一切都掩藏在歡笑之下，連男朋友的電話都悄悄掛掉不讓我知曉，不過是怕我難過。我心裡有一場海嘯，她便幫我築堤圍壩，攔住一切洪波。

「阿聲，你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嗎？」

「吉林的空氣這樣，哪裡能看見什麼星星。」

「不，你仔細看，努力看，總是能看到的。星星就在那裡，守著你。」

嗯，我知道啊，就像你一樣。永遠守著我。

每個人都會經歷很多事情。

會在某一瞬間覺得自己就像孤島。面上溫良，心底瘋狂。身在夢境，欲蓋彌彰。

但朋友卻會永遠如海水，將你溫柔環抱。

我知道，當我哭著跌進硝煙四起的目光里，你會握著槍對我說，沒事兒，大不了我陪你去逃亡。

—end—

世界很大，故事很妙

愛人很多，日子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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