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隨筆連載 /晉宮抉(34)褚太后退位
原標題:歷史隨筆連載 /晉宮抉(34)褚太后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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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溫接到朝廷的詔書,滿腔熱情頓時化為烏有,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又聽到孫綽反對的聲音,一肚子無名火正愁無處發泄,剎那間暴跳如雷,大吼:誰這麼大膽,居然有人敢跟我唱對台戲!於是讓人帶話給孫綽:你這個書獃子怎麼不去好好研讀你的《遂初賦》,來管國家大事做什麼!趕緊退休隱居山林,不要在廟堂之上丟人現眼,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
《遂初賦》是孫綽早年代表作,曾自述其志,有放曠山水之意向。罵完孫綽,桓溫心寒不已,顯然在他眼裡,朝廷君臣都志在割江自保,無意恢復失地,朝廷對他的功績深懷戒心,因此其北伐得不到真正的支持,更何談遷都北上。一氣之下,桓溫率軍南返,先前已回歸晉朝版圖的司、兗、青、豫等地區統統再次淪陷在胡人之手。
這個結果,前燕的大臣申胤就曾預料到,當時桓溫大軍進展順利時,他對周圍的人說:以桓溫今日聲勢,看起來有所作為,但依我看必定無功而返。為什麼?晉室衰微,桓溫專制其國,晉之朝臣未必都與之同心。所以大家最不願看到桓溫得志,也一定會阻止他,讓他不會成功。
這話傳到江東大地,褚太后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什麼滋味。一種左右為難、上下夾攻、里外受制的壓力撲面而來,這種無奈也只有褚蒜子自己才切膚體會。
儘管如此,等桓溫再次班師回朝時,褚太后決定親自召見桓溫,拿現在的話就是要跟他交個底,而不是上次那樣只派人前往慰問而已。
褚太后見到桓溫,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桓溫風塵僕僕、洋洋自得跨進殿來,而褚太后依然是雍容華貴、溫良嫻舒,一種來自諸侯的霸氣與赫奕和一種源自皇家的威嚴與尊貴在此碰撞。
褚太后滿臉的微笑:「將軍為了我朝江山,忠心體國,嘔心瀝血,哀家深感欣慰。一路辛苦了。」
桓溫忙回答,「這是臣應該做的,為朝廷分憂,臣日夜不敢懈怠。」
褚太后輕聲地說:「跟哀家聊聊你一路的奇聞趣事吧。」
「奇聞趣事?」桓溫有點摸不著頭腦,「臣一心只想攻城略地,戰場上都是你死我活的事。」
「不急,你先喘口氣。」
「臣倒想起一事,不知道算不算趣事?這次北伐,曾在北方征戰,碰到一個老婢,據說曾是中朝劉琨的家伎。劉琨是臣膜拜的將軍。那老婢一見臣,便潸然淚下,說臣長得很像劉司空。臣聽了很激動,忙整理衣冠,問她哪裡像。太后您猜老婢怎麼說,她說臉龐很像,但是薄了點;眼睛很像,小了點;鬍鬚很像,紅了點;身材很像,矮了點;聲音也很像,雌了點。聽的臣悵然若失,褫冠解帶,昏然而睡。這事讓臣鬱悶了好幾天。」
「哈哈,確實有趣。」隨後,褚太后話鋒一轉,「那劉琨,可是經歷枕戈待旦、吹笳退敵、并州突圍、南下勸進的人,最後以身殉國。」
「何意百鍊剛,化為繞指柔,千古絕唱。」
「劉琨是忠臣啊,可現在這樣的臣子越來越少了。」褚蒜子意味深長地投向桓溫一眼。
「太后,何出此言?臣,,,,,」
「哀家知道你也是忠臣,但總免不了風言風語,不過,你放心,哀家不會相信的。」
桓溫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當時我親率所統轄的部隊,想北上掃平趙魏,軍隊到達武昌,得到了撫軍大將軍、會稽王司馬昱的書信,說是目前社會上是非紛紜,疑惑叢生,信中談到形勢危急,令人憂及社稷的安危。」
「那將軍是怎麼想的?」
「臣靜心思索,驚愕不已,實在不明白懷疑產生的原因。臣以魯鈍之材,肩負重任,雖然無與此相稱的才能,但職責是平定禍亂。如今,國恥未雪,寇讎未滅,幸好遇上開明泰世,敵人又有機可乘,就是有志匹夫,尚且心懷憤慨,我又如何忍心而坐觀國家的禍敗呢!
「將軍多慮了,你替皇帝守好我朝西門很不容易,勞苦功高。」
「所以,臣揮戈賓士,不敢安歇,坦蕩忠誠,公私可察,哪裡又有絲毫差錯,竟招來如此猜忌?」
「也許權力從來都是雙刃劍,有時可以讓人很風光,有時也能讓人跌入低谷。」
「太后說的對,太后英明。」桓溫應諾著。
褚太后沒理他,繼續說,「當初霍光輔助漢室,是很忠吧,但是在死後仍不能庇佑他的宗族。這是為什麼呢?就是人家嫉妒他生前的權力,而且是很長時間的掌權,讓一些人難免心懷不滿。」
「誰拿我跟霍光比,為何不拿我跟王導比?太后,這不正是奸佞之徒心懷恐懼、搬弄是非、惑亂朝政的伎倆嗎?」桓溫有些激動,幾乎忘記了是跟誰在說話。
「做臣子的從來都需要審慎自己,既然輔佐國家施以自己的才智,也要保全自己的家族不至於被戕害,如此高調做事,低調做人,才是正確的選擇。」
突然之間桓溫覺得接不上話。
褚太后隨後冷冷地問:「王敦的事情過去才多久?難道你也想覬覦皇帝的位置?」
此話嚇得桓溫急忙跪地磕頭謝罪:「太后恕罪,臣絕無此心。如有,其罪九死難贖。當初臣父桓彝就是因為抵抗叛軍才為國捐軀的,臣對謀逆之人向來深惡痛絕。此時此刻,臣恨不得把我的心挖出來給世人看。」
為了安慰桓溫,褚太后在這次召見後又加封他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和假黃鉞,魏晉南北朝時,重臣出征往往加有假黃鉞的稱號。黃鉞,以黃金為飾,帝王所用,後世用為儀仗。以黃鉞借給大臣,即代表皇帝行使征伐之權之意。此時,桓溫集軍政於一身,位極人臣,權力到達頂峰。
只要他能保家衛國,只要他能忠於朝廷,給再多的權力和名譽也不過分。但這只是權宜之計,因為褚太后知道慾望是無止境的,人心不足蛇吐象。臨朝稱制的她也是左右為難,她不僅要遭受桓溫的囂張氣焰,還要處處受到朝廷輔政大臣的支配。
公元357年,褚太后一口氣辦了三件大事,更改年號、成年大典和選聘皇后。
新年剛過,用了十二年的「永和」年號被廢棄了,說是永和,天下卻並不祥和,尤其在北方,動蕩、戰亂、廝殺,這期間先後建立了不少的政權,而且各自擁有自己的年號,如建興、和平、太和、嘉寧、建武、太寧、青龍、永寧、永興、元璽、皇始、壽光、建昌和建國等。
褚太后接受大臣們的建議,改元為昇平,昇平就是太平的意思。她真希望天下太平,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人物康阜,昇平世界。哪怕是短時間內的太平,只要國家機器正常運轉,天下蒼生衣食無憂就可以。
改了年號後,褚太后又給14歲的兒子晉穆帝始加元服,這是成年典禮,行冠禮。舉辦了元服之禮,就意味著男子告別幼年,走向長大,即成年。這一天,褚太后等了很久。
緊接著,她給兒子找了一門親事,是廬江的何家,就是已故驃騎將軍何充的侄女、散騎常侍何准的女兒何法倪,這個何准還是聞名遐邇的名士。對這場政治聯姻褚蒜子是有過深思熟慮的。她選的不是王家、謝家,也不是顧家和桓家,選一個旁根枝節不算特別複雜、家族影響力不算特別大的門閥世家,不會對皇權構成特別大的威脅。還有何法倪的父親、叔伯父等都已去世,聯姻後也會少些外戚干預之虞。
更關鍵的是褚太后十分欣賞何充的為人處世,也羨慕他的家風家教,培養出何法倪這麼一位受到良好家庭教育、知書達理、樸素內斂、循規蹈矩的女子。褚蒜子下璽書說:「何氏門著勛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可立皇后,母儀天下。」
迎娶那天,朝廷先是派武陵王司馬晞,中領軍司馬洽帶上冊書,宣告何法倪為皇后。再由宗親司馬綜和負責朝廷禮儀的太常王彪之等大臣帶隊,身著盛裝,抬著皇后鳳輿的隊伍從皇宮出發,司馬綜手捧御用朝珠,那是皇帝至高權力的象徵,如同皇帝親往一樣神聖,是最尊貴的禮節。
整支隊伍的前面,有三十匹配有金黃色鞍韉的白馬,隊伍主體則由眾多旗幟和各種不同顏色的三重傘蓋組成。傘上綉有龍鳳圖案,高竿之上有圓形、方形和心形的扇子,還有一種紅竿子頂端是「金瓜」。皇帝的三重黃龍傘走在後面,再接著是鳳輿——黃色絲綢的圍簾,金色皇冠狀的轎頂裝飾著龍和鳳,並沒有用珍珠和黃金,裝飾極其質樸。
迎親場面萬人空巷,不過許多人說,如此質樸的場景,還比不過低級官員的婚禮排場呢。鳳輿一直停在皇后府邸前,直到她乘坐離開,這是晉朝婚禮一個重要部分,即通過公之於眾,讓婚姻擁有了合法性。當這支隊伍返回時,金冊、金節、金印會置於皇帝黃龍傘和鳳輿之前,騎兵隊則走在最後。
這是昇平元年八月間的事情。之所以褚蒜子對兒子的婚禮不是很注重,是因為她認為現在朝廷財政比較拮据,沒必要鋪張浪費。立後禮儀像咸康二年自己被立後那次一樣,只是喜喜慶慶舉行儀式,沒向全國州郡縣等地要求進賀進貢。後來的慈禧太后為侄子兼外甥的光緒舉行的迎娶皇后儀式,則花費550萬兩白銀,各地進貢金銀珠寶數不勝數。
巧的是,何皇后比晉穆帝大四歲,跟蘇貞子同齡。在晉朝那個時代,姐弟戀是比較流行的現象,民間如此,宮廷也如此。
完成了這三件事後,她長長地喘了一口氣,立即歸政於晉穆帝,令他親臨國政,決斷萬機。她親自手詔群臣,詔文說:「當年皇帝沖幼,事有無奈,我受眾卿之請,暫代臨朝。十幾年來,仰賴眾志成城,使王室不壞。現在皇帝既已成年,我理當還政。但四海未一,江山板蕩,中原遭五胡憑凌,豺狼當路,費役日興,百姓困苦,還望眾卿一如既往,竭盡忠心,輔翼幼主,匡救不逮。未亡人永歸別宮,以終余年。」
褚蒜子終於離開了垂著白紗帷帳執政十四年的太極殿,回到了崇德宮,退居後宮自享清靜。然而,天不遂人之願。(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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