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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真武廟祭海,與蟳埔女一起「媽祖巡香」,感受泉州文化奇觀

文|韓浩月


祭海怎麼會不下雨?

看真武廟祭海,與蟳埔女一起「媽祖巡香」,感受泉州文化奇觀

這是第二次來泉州。六根作者來了四位,分別是葉匡政、綠茶、武雲溥與我。時值「2018豐澤區首屆蟳埔民俗文化旅遊節」開幕。作為旅遊節的重頭戲,中斷了幾百年的祭海祈福表演在真武廟舉行。

真武廟是古時泉州祭海的地點。這次重啟,由地方政府主導,在活動形式與規模方面,都進行了精心的策劃與準備。這些年,多地都有政府參與的祭奠、祭祀活動,在山東沿海更是普遍可見,在海陽市、即墨市等地,每年春天都有數場祭海活動,當地政府也都紛紛從「幕後」走到「台前」,為這一極具民間色彩與文化意味的行為提供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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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漁民的出海祈風、祭海儀式自古有之。

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泉州漁民的出海祈風、祭海儀式自古有之,所以,真武廟的大型祭海活動中斷那麼久是個遺憾,如今恢復,除了能吸引當地漁民外,對於弘揚海洋文化、展示泉州魅力也是加分項。

定於3月15日上午舉行的祭海儀式,在前一天就牽動了無數人的心。主辦方特別擔心第二天的天氣,恐怕無常的天氣會影響祭海的正常節奏。海邊城市多雨,但也有人說,祭海怎麼會不下雨呢,多少還是要下一點雨的,以示海神感受到了人們的誠意,以雨來表達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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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鼓隊的鼓聲震徹。

到了正日子,真武廟上方的天空,有些許陰沉,但腰鼓隊的鼓聲震徹,以及蟳埔女的鮮艷服飾,為活動現場增多了亮色。被評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泉州小武當的山道門前,早早就擺好了祭台。人們在時不時地看天中,等來了祭海深沉的音樂響起。

整個祭海祈福儀式分為「祀海祈祥」、「祭海納福」、「海風旌旗」三個環節,參與祭奠的人員身著古時泉州傳統服裝,整個環節由主祭人引導,嚴肅而恭敬,歷時約四十分鐘。

與北方祭海整豬整羊一起上不一樣,真武廟祭海只是象徵性地擺了些祭品,這讓我們一幫北方來的遊客覺得有點遺憾。但想想也理解,祭海的文化屬性被強調,是順應潮流的事,作為海洋文化的構成部分,祭海更多是幫助人們去了解海洋城市的過去、展示海洋城市的未來。

在與泉州文友聊天時,產生了一點不同意見。我認為祭海就應該按照民間的傳統來,貨真價實地搞,以前怎麼做,現在也怎麼做,不用擔心什麼「迷信」色彩,祭海本身象徵著一種誠摯的心態,要追求投入度,祭海的「表演」特徵,更多地向文藝靠攏了,而在震撼性上有所不足。而文友則認為,祭海在形式上都決定了「表演」色彩是無法被抹去的,心誠則靈,不用過多地追求「原汁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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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龍隊雨中表演。

果然,心誠則靈,祭海儀式剛剛結束,進入舞龍與舞蹈表演環節時,一直時有時無的微雨,突然變成了瓢潑大雨,一些觀眾紛紛丟棄臨時雨衣,躲到遊客中心避雨,而另一些觀眾則打傘在雨中,與堅持表演的隊伍一起歡樂。人們都視這場大雨,是海神在表達謝意。

泉州的雨水,來自海上蒸騰的水汽,從天空落到地上,都是清潔透亮的,這一點,每個頭頂上淋了雨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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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綠茶、武雲溥、葉匡政、葉開、韓浩月。


她們都是最美的蟳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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蟳埔女。

以前知道惠安女。印象里她們身穿藍色碎花上衣,帶著裝飾繁複的頭花,有一段時間,報刊、電視等媒體上,常見她們的形象,成為了地方文化與習俗的標籤。

參加完真武廟祭海活動之後的第二天,來到了位於泉州豐澤區的蟳埔村,見識了蟳埔女,並且趕上了一年一度的「媽祖巡香」活動,結結實實地撞進了她們的遊行隊伍,拍攝下無數她們的笑臉。

惠安女居住在福建泉州惠安縣惠東半島海邊,蟳埔女也在泉州市,確定地說,她們是居住在泉州市豐澤區一個名字叫蟳埔的村子裡,這個村子因為盛產一種名字叫蟳(俗稱青蟹、梭子蟹)而得名,村子還有一種特色建築叫蚵殼厝(用海蠣殼為牆壁做成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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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祖巡香」隊伍綿延兩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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蟳埔女掃地隊。

每年正月二十九,是蟳埔女揚眉吐氣的日子(因為掌握海鮮產品的終端銷售大權,平時蟳埔女的家庭地位也是至高無上的),綿延兩公里的「媽祖巡香」隊伍,目測八成以上都是蟳埔女——這是一場女人主導的盛大活動,她們組成了腰鼓隊、舞龍隊、抬匾隊、花籃隊、果籃隊、海鮮隊、花燈隊、掃路隊……據說這天的巡香一共擺了55個陣頭,堪稱聲勢浩大。警察封鎖了周邊的路口,蟳埔周邊寬闊的馬路成為她們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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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轎子的蟳埔男。

蟳埔的男人們呢?他們在不起眼的隊伍後面,干著最辛苦的體力活,抬著裝有媽祖神像的轎子,抗著沉重的旗杆,關鍵是人數太少,一點兒也不風光。遊行隊伍里,十來位光膀子的蟳埔男組成了一個「拍胸舞隊」,這十來位男子,好像是特別挑選的,要麼個子矮,要麼體型胖,要麼皮膚黑黢黢,讓人懷疑是故意為之,來襯托蟳埔女的美。

蟳埔女的美是由老、青、幼三個年齡段的人構成的。蟳埔的老年人,三五成隊,手捧香火,守在自己門前,等候巡香隊伍,她們的家門口,也各自有一個擺滿了祭品的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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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祥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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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等候巡香隊伍的到來。

與滿大街喜氣洋洋的遊行隊伍和激動壞了的遊客相比,那些過去也曾在巡香隊伍里風光過的老太太們,個個面孔慈祥,平實淡然,面對攝影家們的「長槍短炮」的圍攏,她們都像經過專門訓練的超模,完全無視鏡頭的存在,踏踏實實地走進畫面里,一直等到攝影家們拍到心滿意足地離開。

中青年的蟳埔女,是蟳埔村的主人,是「媽祖巡香」的主力,據說嫁出去的女兒,在這一天也要回來。蟳埔女連舞龍這麼個重體力勞動的活兒,她們都能輕鬆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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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蟳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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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蟳埔女是巡香主力。

無論是在大街上如涌潮一樣沖開遊客與攝影師們的圍堵,還是巡香歸來穿過小巷有秩序地回到順濟宮(供奉媽祖的地方),她們活力不散,秩序井然,在熱烈的氣氛中,有股淡定、寧靜與祥和,這恐怕就是蟳埔女特有的氣質與力量吧。離開順濟宮的時候,要穿過巡香回來的一長串大棚,蟳埔女們在這裡分發著裝在大鍋里的湯圓等食物,更是讓人倍感一場盛大文化宴席的生活味道。

最為吸引大家拍照的,是那些被媽媽們帶進巡香隊伍的小蟳埔女,她們戴上最具標誌性的頭花,穿上玲瓏版的蟳埔女服裝,「謀殺」著攝影師們的相機內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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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蟳埔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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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蟳埔女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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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蟳埔女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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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蟳埔女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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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蟳埔女之五。

小小的女娃們,比起她們的媽媽、奶奶,顯得要驕傲一些,遇見那些煩人的、彷彿沒見過世面的攝影師,雖然多數時候也耐著性子給出一張笑臉,但若是影響了她們行進的腳步,也是會翻白眼的。

我就見到過一個小女生,生氣地對一位攝影大叔喊出「走開啦!」然後氣呼呼地離開了遊行隊伍,過來十來分鐘,又巧遇到她,發現她又興高采烈地在隊伍里隨著打腰鼓的動作,整整齊齊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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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們開心地聊著天。

蟳埔女的「媽祖巡香」,真是一場帶有宗教色彩、文化意味、同時又充滿世俗狂歡的活動,這也是一場「不設防」的遊行,外來人是完全可以混進隊伍里的。這不由讓人想到,這樣的「狂歡節」,千萬不要為更多地人所知道,湧來的外地遊客多了,出於安全因素管理嚴格了,這種同歡樂的氛圍說不定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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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遊客請村裡的阿姨給梳頭。

一些之前參加過遊行的遊客,尤其是女遊客們,很有經驗地提前請村裡的阿姨給梳了頭,轉身就上街冒充蟳埔女去了,騙了不少攝影師,也滿足了不小的虛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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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蟳埔村裡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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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冒的蟳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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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穿上蟳埔女的服飾,就是蟳埔女。

這次陪我們一起來蟳埔的,是泉州風雅頌書店的老闆連真,她和她的兩名學生,就打扮成了蟳埔女的模樣,一路和我們集體合影拍照,也給我們當拍照的模特。同行中有人開玩笑,說她們是在冒充蟳埔女,連真振振有詞地反駁,說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泉州人,小時候也常來蟳埔,還會一口地道的閩南話,只要穿上蟳埔女的服飾,就是蟳埔女。

好吧,最後我們承認,不管哪裡人,只要是蟳埔女的打扮,就是蟳埔女。

蟳埔女這個身份,是值得自豪的。蟳埔的男人們出海,把一大船海鮮拉回來,卸完貨就不管了,剩下的都是蟳埔女的事情,她們把海鮮產品分類清洗乾淨,去海鮮市場,以自己獨特的蟳埔女打扮為招牌進行銷售,成功地變現,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蟳埔這個地方,甚至可以進行一下女權主義的田野調查,細細地盤算一下,蟳埔女的話語權,究竟是美帶來的,還是通過辛勤勞動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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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筐的這位是真的蟳埔女。

蟳埔女梳頭、帶花環、插花、穿著漂亮的衣裳,這些都是需要花時間與精力的,但蟳埔女的腳上卻很簡單,通常都是一雙再普通不過的涼鞋或拖鞋,以方便她們幹活。這與城市女性追求美的統一與協調不太一樣,蟳埔女的梳妝打扮,是精神追求的體現,而腳穿拖鞋,是實用主義的體現,美與實用,在她們這裡是不矛盾的,她們創造了屬於自己的美學。

參加蟳埔村的「媽祖巡香」,深切地感受到了傳統文化的先進性。先進的文化有兩大特徵,一是美二是歡樂,蟳埔女主導的這場盛大遊行,所帶來的美與歡樂,都是不勝收的。她們讓自己以及參與活動的外來人,都像是回到了童年,忘掉了矜持,拋棄了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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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造型的這位可能是假的蟳埔女。

雖然放鞭炮導致吸入了過多的PM2.5,但我相信,一天活動結束後,頭腦里的那點昏沉沉的感覺,是歡樂所帶來的。


午夜走過泉州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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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人的鄉愁——麵線糊。

到達泉州的第一夜,連真帶我們去街頭吃一道名為「麵線糊」的小吃。做得最好的那家店,是流動攤販開的,每天晚上十點之後才營業,葉匡政說這是他在泉州吃到的最美味的小吃,後來我們又來吃過一次,每次都吃得胃裡幸福無比。

吃完麵線糊已經到了半夜十二點,在去尋找另外一家名叫「花生湯」的美食的時候,穿過了泉州有名的宗教一條街。在步行大約十五分鐘的路途上,分別看到了基督教堂、大型佛像、伊斯蘭清真寺……這些是能一眼看出來的宗教場所,還有一些得是請教當地人才知道的宗教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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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街頭之泉州府文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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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泉州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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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源清池魁星閣穹頂。

午夜的泉州街頭無比靜謐,一一路過這些宗教場所有種奇妙的無法言說的感覺——泉州真不愧是「世界宗教博物館」,各種宗教建築比肩而鄰,各種信仰在此同生並存,而且神仙彼此之間不打架,信眾互相尊重,真是世間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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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宗教石刻陳列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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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的佛教飛天造型,出現了基督教標誌性的十字架。

真正讓我大開眼界的,是參觀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這裡的「宗教石刻陳列館」展出的各種石碑、雕刻、建築體,充分體現了宗教大融合的特徵,誇張一點說,這個陳列館中收藏的宗教石刻,沒有一件是特別純粹的單一宗教產物,幾乎每一件石刻身上,都能看到宗教融合的痕迹——比如,我站在一尊石刻面前實在忍不住想笑:經典的佛教飛天造型,出現了基督教標誌性的十字架。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絕對難以相信。

笑,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在那個瞬間,心裡想到了一個關鍵詞:和平。在當下世界範圍內,宗教衝突時而走向極端,信仰紛爭成為最令人頭疼的問題之一。而在數百年前的泉州,早已解決了這一難題,儒教、道教、佛教、伊斯蘭教、印度教、摩尼教、基督教、猶太教等等,在這個當時並不算大的城市,實現了大和諧,這真讓人覺得開心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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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泉州的古老街市五店市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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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雅頌書店五店市分店門前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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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雅頌五店市書店舉辦的活動。

泉州是座充滿奇觀的城市,泉州在給人留下開放、包容、多元等印象的同時,她的奇特個性也應得到更深度的挖掘,而「奇觀」恰恰也是對她最好的貼切形容。泉州四處可見的宗教奇觀,足以引起人們的好奇心,也重新發現古時泉州融合宗教留下的「泉州經驗」。

同時,泉州在絕大多數城市都奔忙在擴張路上的時候,能夠保持一份安定與從容,也使得她在文化與生活層面上,成為一道不一樣的「風景奇觀」,對許多追求慢節奏生活的人來說,泉州同樣也是「一座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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