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女性成為城市街頭夜色下的風景？我們該如何解讀？

當女性成為消費景觀

安光系/文 佚名/圖

周末看到一組照片，一位學員拍攝的女性。有意思的是，女攝影師把展示女性的舞台，放在街頭，時間是夜裡。

夜裡的大城市街頭，女性們以各種方式得以展現自己的存在，使之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景觀。她們或成為展示的商品中的一部分，或成為一個廣告符號，以這樣的方式邀請人們引起人們的關注。

多數攝影作品中，女性總是與人們特別是男性觀眾的幻想和期望聯繫在一起。在攝影師的眼裡，她們的影像總是扮演著兩種角色，但最終目的都是為了被人觀看。女性照片的第一種角色是作為一種景觀，提供給男性讀者凝視和觀看。第二種角色是作為諸如妻子或母親等某種模版形象，來傳遞其端莊和得體的樣子。

顯然，這組作品呈現的，當屬第一種。這是夜色街頭下的女性景觀。在攝影師的鏡頭裡，各種不同類型的女性都被放到鏡頭前，被人們疑視。而這裡的觀者，似乎都是被假定為一個展異性戀的男性。即使是日常生活中，女性早就被建構成被用以觀看的客體，而男性似乎永遠在掌控著這種疑視。

這些影像，也呈現出女性所面臨的諸多矛盾。就面孔來講，更多的女性則在追求自然，追求更多的不加修飾的美麗。如果我們細看這些照片，多數畫面呈現給我們的，則是一種相反的印象：猩紅的嘴唇、濃濃的眼影、又細又長的睫毛和明顯經過修飾的眉毛。如果再仔細去看，少數女性耳朵戴上了寫有商品宣傳或人生處世的口號或「格言」，另外一名女性的額頭處則放了一個小裝飾品。這些，無非都在傳遞一個信息：女人們希望通過非自然手段的後天打扮，來呈現也看似「自然美」的樣子。

佚名攝

還有一部分照片，展現了女性夜色下的服裝和裸露。很多時候，攝影師都把女性的身體情慾化，讓這些身體或身體的某一部分，成為男性凝視下的客體，從而展開想像的空間。通過鏡頭，攝影師似乎將這種凝視加強。無論是廣告照片還是我們平時呈現的各種跟女性相關的照片，多數情況下，都是在向人們展現一種美、誘惑。身著三點式在眾人注視下的表演者、身穿各種顏色超短裙等待上場的女子、截著眼鏡身著大衣卻又袒胸呈現在公眾場合的黑衣女郎，這些照片，無不在向人們提供了某些幻想，然後使之與某些商品相關聯，從而邀請、引誘觀者和消費者，讓他們去購買，去消費，去掏自己的口袋。

資本橫行的街頭，女性身體的商品化，變成了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這些照片，突然讓我想起了《共產黨宣言》里的資產者與無產者那個篇章里的內容：

資產階級在它已經取得了統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詩般的關係都破壞了。它無情地斬斷了把人們束縛於天然尊長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羈絆，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係，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繫了。它把宗教虔誠、騎士熱忱、小市民傷感這些情感的神聖發作，淹沒在利己主義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用一種沒有良心的貿易自由代替了無數特許的和自力掙得的自由。總而言之，它用公開的、無恥的、直接的、露骨的剝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

資產階級抹去了一切向來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職業的神聖光環。它把醫生、律師、教士、詩人和學者變成了它出錢招雇的僱傭勞動者。

夜色街頭，這些女性成了被觀看者。攝影其實是一種偷窺的觀看方式，這些出現在城市街頭的女性，便是被人們偷窺的主體。生活中，人們以攝影偷看世界的主體並不僅僅限於女性身體。比如，東方世界常常被攝影師們構建成一位順從的女性，而西方的觀眾常常被假定為掌握權力的男性。一個多世紀以來，包括中國在內的東方時常被西方人偷窺，東方常被視為有著「浪漫異國情調」的地方。而東方曾經發生的事件和苦難，多數白色皮膚的攝影師，往往視而不見。他們的任務，是帶回那些獵奇的影像，來滿足人們對東方的想像。這是愛德華·W．薩義德在《東方學》所關注的重要內容之一。

此外，這組照片還在向人們呈現出一個女性「解放」的信息。夜色下，身著棉衣卻又露胸的女子，擺出一幅自由散漫的造型，向人們呈現出一幅無所畏懼的樣子；一名女性坐在桌子旁，一手看手機，另一手拿著香煙。煙霧繚繞中，兩個手指拿煙的姿勢，也無不在向人們展示：這是一個有主見的、並不會溫順隨便聽從別人意見的女性形象；一排服裝各異的女性把裙子拉至大腿處，擺出資勢，似乎也在強調某種獨立與解放。人群中，還夾雜著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還有一張照片，是一張女性面孔的特寫：耳朵上掛著的「醉生夢死」。這樣的信息，也無時不在傳遞這種「解放」。

這些照片，無不在向人們展現：這些女性，已經不是按照過去傳統方式構建的女性形象。至少有一部分當代女性，渴望改變，讓自己衝破傳統觀念束縛，重新建立起一個「新女性」的形象。服裝和身體是他們構建自己新女性形象的重要手段。

佚名攝

照片里，我們還看到一個畫面：一位男性把一位女性抱了起來，行走在街頭。這裡呈現的，依然是少數女性還處在一個被保護被支配的地位。無論社會如何發展，男權社會依然存在。

佚名攝

女性的身體永遠不可能完美。但是在夜色下面，很多不好的一面都得以隱藏，呈現出來的，多是美的一面。那些並不美好的東西，對街頭過客來講，也許永遠都是一個秘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夜色街頭，是女性展現自己的最好舞台。

而攝影師把鏡頭對準這個時間段的街頭，給我們展現了女性在夜色下的商品景觀、時尚景觀、身體景觀。這些照片，還展現了當代社會跟女性有關的慾望和渴望被解放的心理。被攝影師定格的這些照片，既是紀錄，也是一種宣言：這些出現在夜色街頭的女性，在以包括化妝、服裝、身體姿勢、表情等形式，向人們宣告自己願意「解放」的夢想。她們似乎以這樣的方式，在挑戰傳統的社會等級。

佚名攝

1865年的11月1日，位於上海的煤氣廠開始供氣，十盞人們沒有見過的煤氣路燈取代了原先的煤油燈，在上海南京路和外灘大放光明。從此，夜上海成為一個名詞。而夜生活，也漸漸成了城市發展過程中一個不可或缺的名詞。夜色下的城市，呈現出許許多多的景觀。而夜色街頭的女性，就是其中之一。

感傷、笑話、恐怖、通俗劇情還有包括女性圖片在內的很多素材，都是19世紀攝影帶給人們的娛樂。不可否認，環繞著我們的女性圖像是當今社消費文化的一部分。當女性成為消費景觀，對女性廣告照片、女性穿著打扮、影視劇里的女性呈現以及這樣的夜色街頭女性進行關注和紀錄，都是有意義的。從這個程度上來講，把這些在當代資本影響下的女性景觀進行紀錄，正是這個攝影選題的價值所在。

2018年3月11日 草於倫敦家中，為《人民攝影報》專欄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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