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我只願面朝田野,春暖花開

我只願面朝田野,春暖花開

2018年3月15日

一杯苦蕎茶,冒著熱氣,湯匙叮噹攪動著。安靜,我的小院午後出奇的安靜。我的對面,坐著三個大男人。他們喝茶,發獃,看報紙。我對他們視若無睹。

我們在等房屋評估師上門。這是他們來通知我的,說根據我的要求,我的房子要重新評估。評估師兩點過來。

我家前院有200平方,裡面有花池兩塊,26平方的陽光房一座,15平方的板房一座,其他的都是空地。前面另一進房子里,也就是產權屬於小爺的那個36平方,我們用作廚房。因為怕下雨淋著,我們在陽光房與廚房之間做了雨棚。自從開始談拆遷,我就在雨棚下放了一張桌子,幾張椅子,作為談判桌用,一來不讓煙味傷及家人;二來可以自我保護:此地朝向院門(院門朝西),走來走去的人都看得到。同時,我在雨棚下方裝了監控,直對著談判桌。我已經做好充分的應戰準備,為了保護我的家人。拆遷,就是一場集體與私人的博弈。

這是我第一次和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但我不開口。許久,其中一個姓王忍不住了,和我搭腔。

王:「張老師,先介紹一下:我們三人是一個小組,我姓王,他們兩個都姓陳,我是組長,你家是我們負責談拆遷,希望合作愉快。」

王給我的茶杯續了水,另兩個人不吭聲。我能感覺得出他們低眉順眼,低三下四,突然有點同情心泛濫。

王:「張老師,你要理解我們,我們工作過程中都會為住戶著想。我們的工作收入是這樣的:談好一家,每100萬提成8000。我們也巴不得每戶能拿1000萬才好,但是賠償金額我們說了不算,要根據評估來測算,有規定的計算方式,我們的權力有限,不可能放出多少上升空間。很多拆遷戶都以為是我們摳門,不肯加價,其實是我們無法加價。說實話,錢又不要從我們口袋掏。」

我:「我理解,一行有一行的難。你們是一手托兩家,一邊是政府,一邊是拆遷戶;一邊要完成上面的任務,一邊還要滿足住戶提出的各種無理條件。現在人都不單純了,見到錢眼睛發綠,刁民不在少數。——不過我不是刁民,頂多算個潑婦。」

王:「張老師哪裡能叫潑婦?我們遇到的潑婦多了去了。有一次我們在一個村裡談拆遷,大白天,一個婦女談著談著把褲子扒了,說我們強姦她。當時我們4個大男人在,可能嗎?」

我:「這樣的潑婦也是被逼出來的吧?」

王:「其實剛才張老師說對了一半:我們和政府官員談拆遷不同,他們拿著財政工資,今天談得好就談,談不好明天再來;但我們都有工作期限,談不好就會影響業績,所以我們可能談到深夜三點是常事。」

我:「相互理解吧!我希望你們也要站在住戶的角度看待這場拆遷。這個拆遷標準下,看起來一家都能拿個200萬左右,但如今房價如此之高,都一萬一平了,200萬能幹什麼?國家對拆遷的第一條規定就是讓拆遷戶的生活水平在原來的基礎上有所改善,其實呢?拿我來說,轉眼間我也是擁有百萬人民幣的人了,然而我的百萬人民幣能買到254平方的房子不?更不要談買這樣的小院了,你們說是不是?」

王:「不能這樣說,農村房子和城裡房子不在一個檔次上,城裡房子好上市,這個不好。」

我:「我從來沒想過我的房子要變成錢,砌了就是為了住。你們應該看得出來,我們家的生活氣息很濃。」

王:「是的,很多人家房子的空關的,就在等拆遷。」

我:「你們可能覺得我是在故意刁蠻,暗地裡巴不得拆遷。你們錯了。我對這個小院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情感:一來它是祖宗留給我們的遺產,二來是我先生給我養老的地方,三來是我親手建設起來的家。我現在的狀態就是最理想的生活狀態。有人努力為了進城,我努力卻是為了住到鄉間。我喜歡面朝田野春暖花開的日子,就像詩人海子希望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一樣。——詩人海子知道不?」

王:「我不知道海子,但知道顧城。」

我:「知道顧城已經不錯了,海子是和他同時代的詩人。這個詩人年紀輕輕自殺了,在山海關卧軌自殺。為什麼自殺呢?很多人不理解:他是一個大學教授,又是詩人,日子過得很好。但是我就能理解:他自殺是因為理想與現實距離遙遠。一個城裡人,深居大學校園,夢想著擁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遠離塵世的喧囂,但一個大學教師是很難實現這樣的理想的。這和我的現狀正好相反:我喜歡現在的生活狀態,倘若要我離開這個院子,就是讓我離開最理想的生活,住到城裡,我也可能會自殺。」

王:「文人容易鑽牛角尖。」

我:「不是鑽牛角尖,是活得比一般人有想法。」

正說著,評估師來了。(未完待續)

附錄1:我的生活隨筆,也是表達我對農村生活熱愛與嚮往的小文,《我的理想家園》,刊登於2013年7月2日《揚子晚報》。

我的理想家園

理想的家應該在一個小鎮上。

小鎮不要大,稀稀落落幾百戶人家吧,人口呢,不必去戶籍警那兒查,只需在小鎮住上一年半載,磕頭碰臉的就都是熟人。小鎮的街道兩邊,應該站著高大的銀杏,沒有人工嫁接的那種,每一棵都有特別的姿態。有雌有雄,穀雨季節的時候花粉滿鎮子飄著,銀杏自由戀愛。中秋後,街道鋪滿金黃的落葉,還有銀杏在樹上掛著。鎮上的居民扛著竹竿去敲。調皮的孩子爬上樹直接去摘。有老頭子站在樹下喊:「誰家的討債鬼,沒人管?」小鎮白天有很多商販,造出了噪雜的市井之聲,晚上,歸於寂靜,要是有誰膽敢鳴著尖利的喇叭在黑夜的街道上呼嘯而過,全鎮的人都會站在窗口罵娘。

院子得有百十來個平方吧。院里要有一棵桃樹,一叢竹子。竹外桃花三兩枝,是春天的景緻,加上蜜蜂來唱歌,就是一幅3D動畫。因為桃子很甜,就有蟲子來吃,不要緊,給我留幾個就行。有一棵芍藥,開花的季節里我剪下來養在花瓶中,淡淡的清香就被我鎖在房子里,沒人敢說我自私。

有兩間廂房。一間里放著古舊的碗櫥,不要冰箱,天天吃新鮮的蔬菜。一兩隻罈子,初冬的時候,腌制一壇鹹菜,一壇蘿蔔乾,不要防腐劑。一間里有一個簡單的灶台,兩口大鐵鍋,安放在磚壘的灶基之上。傍晚的時候,將一把一把稻草填進灶膛,送出去一縷一縷炊煙,像風箏的線,也像我對遠方孩子的思念。

有一塊菜地。冬天我只會種青菜,冬天的青菜有點甜,從田頭到我舌頭的時間不超過一小時。春天我會嘗試種很多東西,有些光長藤不長果實,也無所謂;有些扎堆長出許多,比如茄子。吃不了我就摘下來,捧在懷裡憨憨地到鄰居家去,換回來幾個嫩嫩的玉米。我不買化肥,屋後的化糞池也絕不讓它排向小河溝,我會及時提糞起來灑向我的菜地。我不用農藥,蟲子來吃我跟它們搶著吃。

動物不要多。有幾隻雞,養在後院,有剩飯它們就吃,沒剩飯它們就找蟲子。冬天種的青菜,可能雞會來偷食,那就要和雞鬥智斗勇。要有一隻狗,不太勤快的那種,白天在樹下睡覺,晚上瞪著250瓦的眼睛守在門口給我當保安。有幾隻鳥,燕子麻雀白頭翁花喜鵲,它們自由來去,在我的房子和樹上做窩也很歡迎,就是我睡午覺的時候在我窗口聒噪我也能容忍。

房子不要大。三間吧,多了打掃衛生就要扯皮。不要樓房,但可以有個閣樓,堆放雜物,雜物里最多的是書籍。什麼東西都捨得丟棄,書不能。下雨的日子,坐在閣樓里閑翻,舊書里可能會掉出一張紙條,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字。很久了吧?是那個三年級的同桌寫的?於是勾出一段美麗的回憶,一回憶就是半天,寫出來就是一篇小女人散文,有點酸有點甜……

我把這樣的打算告訴老公,說我準備馬上去那樣的小鎮養老。老公很客氣地說,你一個人去吧,沒人陪你去,我怕在那裡冷清。

哦,忘記說了,想去那個理想的地方啊,還得找一個臭味相投的傢伙!

附錄2:我的小院部分生活圖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微笑的草 的精彩文章:

TAG:微笑的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