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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逸:少年袁枚的夢

圖片來自網路

我想知道的是,

小袁在夢中是否借到了書。

一個夢,一個少年的夢,一個與借書有關的夢。做夢的少年叫袁枚,其成長後寫過一篇《黃生借書說》,由黃生借書之事,他不禁聯想起自己早年的一段經歷:「余幼好學,家貧難致。有張氏藏書甚富,往借不與,歸而形諸夢。」當同時代的許多少年還在為沒有新衣穿,沒有好玩具而吵鬧的時候,少年袁枚卻在為沒有書讀而煩惱而犯愁而碰壁而夢遊。

那時的袁枚家在杭州,居現今的葵巷附近,幼少時家境貧寒。其《秋夜雜詩》自述:「吾少也貧賤,所志在梨棗。阿母鬻釵裾,市之得半飽。敲門聞索負,啼呼藏匿早。」「梨棗」在古代是書籍的指代,用得相當普遍,系由刻書的理想板材梨樹木、棗樹木引伸而來。詩中描述的吃不飽、典當躲債之類是其兒時常有的場景,對書籍的渴求更是在其幼小的心靈中填塞得滿滿當當。查了袁枚傳記,其父長年在外,乾的是紹興師爺的活計,類似今天的高級打工仔。為一家生計著想,袁父很少回家。負責對其早期教育的除了塾師,還有其孀居在家的姑媽沈氏。

我很想知道兩件事。

一是這天借書不成回家後,他的表現及家長的反應。他會在家說些什麼?他的母親及姑媽又會如何安慰他?我猜想,他大概會在飯桌上說起此事,但語調肯定會是平淡的,因為窮人的孩子早懂事,他知道家裡沒啥錢,平時看的書多半是在街上書店免費蹭的。他不想讓母親為此內疚不安。那麼,袁母呢?袁母章氏知書達理,是個很有識見的女性。為了培養家中五個孩子中這惟一的兒子,她寧肯節衣縮食,在袁枚7歲時便為他延請了塾師開始授經。當聽到兒子講起借書不順的事,我想,這位賢淑的母親感受肯定苦澀。一旁的姑媽也肯定會勸說安慰一番這個懂事的侄兒,諸如「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之類雖顯蒼白卻聊可自慰的許諾。

這一夜,月照無眠。看著夢中囈語的兒子,袁母輾轉反側,思緒紛亂。養了這麼個聰明伶俐的乖兒子,既沒有吵鬧著要買遊戲機,也不嚷嚷著要吃肯德基,更不因少年維特之煩惱而荒廢學業,僅僅是想讀幾本正經的書,自己卻不能滿足這正當的要求。她恨自己的無能無助。若是當時有賣血這一說,我想章氏是會毫不猶豫去賣血換錢給兒子買書的。

我還想知道的是,小袁在夢中是否借到了書。按我美好的願望,夢幻世界應該滿足小袁這一併不過分的要求。「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夢境中的小袁應該是無所顧忌大大咧咧,而那位富有藏書的老張同志也應該像當今的慈善家或志願者一樣,滿臉堆笑,有求必應,熱情接待,勉勵有加。小袁從張家出來時應該是春風得意滿載而歸,原先想借的書、意外發現的書都給借來了。不知為何,此時我的腦際浮現出一幅清晰的圖像——法國著名攝影師布勒松的經典之作《小男孩》——巴黎街頭那位神氣十足、端著兩大瓶酒昂揚大步的小男孩。歸途中的小袁也應該是這般氣象,這般志得意滿:一邊喝著老張送的可樂,一邊哼著小調,再幸運一點,老張還可能會開上自己的寶馬車送小袁回家。或許,會是另一種夢景:老張仍是百般推託死不鬆口,小袁還是未能借到書,但親愛的媽媽卻給了灰溜溜的兒子一個天大的驚喜:媽媽把家裡養的老母雞賣了,給他去買來了想要的書——他老早就讀到過前朝名士楊士奇的故事,楊士奇也是童年家貧好讀書,也是看中了書沒錢買;楊母正是拿了家裡賴以下蛋換錢的老母雞,從書販那裡換得小楊喜愛的書的。——少年袁枚的夢境總是和書有緣,其《對書嘆》詩中「苦無買書錢,夢中猶買歸」的遐想便是又一佐證。

天道酬勤。小袁同學努力學習,天天向上,三年兩載成學霸。12歲那年便考中了秀才,把那些三四十歲還在苦苦掙扎的老童生遠遠拋在了後面。24歲時更金榜題名,一舉成了進士,稍不留神便成了天下名士文壇大腕,比如今的余秋雨、易中天們擁有更鐵的粉絲。當年灰頭土臉的小袁長成了風光無限的袁老,論學問名望,如日中天,如雷貫耳。論身價,日進斗金,宇內少有匹敵;隨便給人作個小傳、墓志銘什麼的就有不少銀子進賬,當年若有福布斯富豪排行榜,袁老肯定名列前茅。論藏書,其在隨園小蒼山房藏書全盛時多達四十萬卷,可與當時江浙一帶的著名藏書樓一爭高下。但老袁不忘本不惜財,並未讓其他的年輕學子在借書問題上再碰壁,再呻吟,再做噩夢。老袁的藏書,凡有求借者多豁達應之,且不太長記性懶得計較,故出借的書多有丟失遺散一去不返者。看著年青士子挾書滿意而歸的背影,袁老甚是欣慰,儘管,偶爾記起童年的艱辛他仍會不時的隱痛。

杭州的冬日在濕寒中減失了往日的嫵媚與脂粉。此刻,清雍正十一年年末的風雪中,在杭州城東的某處老屋,18歲的青年袁枚正倚門企盼父親的游歸——我們熟悉的喜兒也應該在相似的時刻唱著「我盼爹爹快回家,歡歡喜喜過個年……」喜兒盼的是紅頭繩,袁枚盼的可是書。父親走南闖北,見識廣,看的書也多,每次回家總能給他帶來幾部新書,讓他血脈賁脹、愛不釋手。所以,盼父親回家成了袁枚青少年時期最熱切的期盼之一,猶如俺們小時候之期盼春遊一樣。這次,父親早早來信告知,欣慰於他從萬松書院肆業,說要好生獎勵一番;也於是,更讓小袁充滿期待,難以自禁。

行文至此,記起了相似的一個夢,是紹興名士李慈銘的。其自述:「予性喜書,幼即私購之。乃苦家貧,生平無他嗜好,出入起居,無非皇皇於書;一飲一食,亦非此不樂。有一必讀之書未置者,即若為深恥之事,往往形之夢寐。」一樣是書的期盼,一樣在夢裡縈繞,一樣的貧寒家境,一樣的少年情懷。這令人牽腸掛肚的書啊!一旦進到了少年的夢中,是否預兆了其心誌異賦、人生軌跡?

少年有夢則國有未來,桃李芬芳,還須風雨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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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發於《浙江散文》雜誌。

作者供職於浙江省文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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