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演義》第一回 帝紂荒淫誅忠臣 姬昌賢明治西岐
第一回 帝紂荒淫誅忠臣 姬昌賢明治西岐
人猿相揖別。只幾個石頭磨過，小兒時節。銅鐵爐中翻火焰，為問何時猜得？不過幾千寒熱。人世難逢開口笑，上疆場彼此彎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一篇讀罷頭飛雪，但記得斑斑點點，幾行陳跡。五帝三皇神聖事，騙了無涯過客。有多少風流人物？盜跖庄屩流譽後，更陳王奮起揮黃鉞。歌未竟，東方白。
——調寄《賀新郎》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傳說上古之時，有三皇，曰燧人、伏羲、神農。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而弗能征。有少典之子名曰軒轅，乃慣用干戈，三戰炎帝於阪泉，禽殺蚩尤於涿鹿，遂使諸侯咸服，尊為天子，代神農氏，是為黃帝。娶西陵之女嫘祖，生二子，曰玄囂、昌意。黃帝傳位於昌意之子顓頊高陽，帝顓頊傳於玄囂之子嚳高辛，帝嚳崩而子摯代立，不善，崩，而弟放勛立，是為帝堯。堯立七十年得舜，舜名重華，發於畎畝之中，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而堯舉之，終踐帝位。舜雖系帝顓頊之後，而至其世，微如庶人。其父瞽叟盲，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瞽叟愛後妻子，常欲殺舜，舜避逃；及有小過，則受罪。嘗使舜上塗廩，瞽叟自下縱火燒廩，舜乃以兩笠自扞而下；又使舜穿井，而與象共下土實井，欲活埋之，舜因先穿井為匿空旁出，遂免死。如是者種種，終不能殺舜。而舜順事父及後母與弟，日以篤謹，不敢稍有懈怠，是以後世皆稱大舜至孝也。當堯之時，洪水滔天，堯用鯀治水，九年而水不息，舜攝天子政，巡狩，視鯀治水無狀，乃殛鯀於羽山以死，舉其子續鯀之業，是為禹。禹傷父功之不成受誅，乃勞身焦思，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薄衣食、卑宮室，興百姓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相地之宜，定高山大川，於是九州攸同，四奧既居，九山刊旅，九川滌原，九澤既陂，四海會同。自軒轅、顓頊、嚳、堯至於舜，雖擇賢而立，終為一脈相承，是為五帝。舜傳帝位於禹，禹崩，以天下授益。禹子啟賢，諸侯去益而朝啟，是為夏後帝啟。禹為姒姓，其後分封，用國為姓。夏後氏、有扈氏等十三姓氏皆出於此。啟既立，有扈氏不服，啟伐之於甘，將戰，作《甘誓》而申之，遂滅有扈氏，天下咸朝。自此夏後氏皆傳帝位於子弟，童蒙云：「夏傳子，家天下」，乃雲如是。
傳至於桀，不務德而武傷百姓，召湯而囚之夏台，已而釋之。商湯修德，諸侯歸之，乃作《湯誓》而伐桀，遂有殷商。商傳至於帝乙，有長子微子啟，啟母賤，不得嗣，少子辛，其母為正後，遂為嗣。帝辛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然好酒淫樂，嬖於婦人，剛愎自用，天下謂之紂。帝紂寵妲己，唯其言是從，作酒池肉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又重刑辟，設炮烙，遂大失其德。
且說帝紂自繼位以來，以西伯昌、九侯、鄂侯為三公，輔佐國事。寵臣費仲嫉之，聞九侯有好女，乃密告之於帝紂。紂大喜，召入宮，九侯女不憙淫，紂怒而殺之，更遷怒於九侯，剁為肉醬。鄂侯聞之，大怒，乃直入後宮，指紂罵曰：「無道昏君，不聞夏桀乎？桀無道，天下苦之，諸侯皆判，吾先祖武王伐之，遂有商也。苦民之疾，五遷而定居。爾不念先王創業之艱辛，不修明德，今幸美色、好淫亂、殺忠臣、近小人，其暴亦甚於桀矣！其不自危乎！」紂聞之大怒，曰：「我之命自在天，爾安能知我命乎？爾尚不知將成肉脯，何以諫我耶？」遂令左右牽出。一時朝野大震，議論紛紛。紂乃下令布告國中曰：「九侯、鄂侯欺君無禮，是以誅之。自是敢有議論此事者，並以不臣罪責之。」
布告到處，有一老者竊自長嘆，視之，乃西伯昌也。昌治於岐下，曰文王，其先祖曰后稷，帝嚳封之於邰，別姓姬氏。傳至於公劉，在戎狄之中，務耕種，行地宜，民心歸之。自漆、沮度渭水，百姓多從之。公劉崩，其子慶節立，國於豳。又傳至古公亶父，已歷七世，古公亶父復修后稷、公劉之業，積德行義，國人戴之，苦戎狄之擾，復逾梁山，遷國於岐下。古公有三子，長曰太伯，次曰虞仲，少曰季歷。季歷生昌，有聖瑞。古公曰：「我世當有興者，其在昌乎？」太伯、虞仲聞之，乃文身斷髮，亡入荊蠻，自號勾吳，以讓季歷，其賢德如此。及姬昌立，篤仁禮賢，敬老慈少。伯夷、叔齊在孤竹，聞西伯善養老，盍往歸之。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亦皆往歸之。虞、芮之人有獄不能決，入周界，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故其人未見西伯而皆慚，相謂曰：「吾所爭，周人所恥，何往為？只取辱耳。」遂還，俱讓而去。諸侯聞之，曰：「西伯蓋受命之君也。」
崇侯虎聞而患之，乃入譖於帝紂曰：「西伯積善累德，諸侯皆向之，將不利於帝。」時紂正與妲己宴飲，興正酣，乃曰：「當如何？」對曰：「患不可不早除，當召西伯入朝而責之，聞誅九侯、鄂侯之時，西伯作長嘆，有非君之意，正好誅之！」妲己曰：「殺一西伯，而失眾人之心，非智者謀也。且匹夫年事已高，縱不殺之，亦不久矣，君何慮邪？」紂王曰：「愛妻所言，甚稱我心。」遂嗔崇侯曰：「愚不可言，那西伯昌如許年歲，安能為患？」崇侯諾諾，妲己復曰：「然崇侯之言，亦有道理。倘西伯甚賢，其繼嗣者若不肖，則帝之患自解，若其繼嗣者亦賢，帝不可不防之也。」帝紂曰：「然則如之奈何？」妲己曰：「可設法教西伯攜其繼嗣者同入國中，若其子甚賢，可並誅之，以絕後患。」帝紂聞言大喜，讚不絕口，乃差人傳令西伯，其辭略曰：「九侯、鄂侯不恤帝躬，遭戮見誅，而國事不可一日廢，聞西伯昌賢，今令擇攜賢子並往覲見，議舉三公之闕，見令即行，不可遲誤。」
令到岐下，西伯語諸子曰：「今帝欲議舉三公，令我擇攜賢子並往覲見，爾等孰可與我同往？」原來，西伯子嗣甚盛，後世傳雲文王百子，蓋始於《詩》。其正妻太姒，生子十人：長曰伯邑考、次曰發、次曰處、次曰旦、次曰度、次曰振鐸、次曰武、次曰處、次曰封、最少曰冉季載。這一時都默默不語，互相謙讓。忽然有一子進曰：「兒以為，論賢良忠孝，吾儕皆謹守教誨，惟長兄猶甚焉。」視之，乃次子發也，眾皆曰善。西伯點首，於是令伯邑考克日同行，直往國中覲見。正是：「躬行忠義懷天下，不知將入虎穴中」，未知西伯父子性命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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