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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和他的「黑老虎」

啟功先生在小乘巷 1975年

碑帖有個綽號為「黑老虎」,一方面指的是黑地白字的捶拓本,另一方面也說明它是集書法藝術、摹刻傳拓技術、綜合的文獻歷史知識於一身的一門複雜學問,沒有專門的知識而去「動」它,是要被「咬」的。所以,碑帖方面真正的專家要遠少於古書畫鑒定專家,啟功先生則是奄有眾長,其畢生收集了眾多金石碑帖,這些珍寶對他的碑帖研究以及書法藝術的成就密不可分。

前不久,「啟功舊藏金石碑帖展」在北京嘉德藝術中心舉辦,230餘件啟功舊藏金石碑帖,包括金文、貝殼、法帖三大類,均是先生生前的摯愛珍寶。這既是啟功碑帖藏品的首次集中展示,也是近50年來中國書法碑帖的首次集中展示。由於展覽受到了廣泛好評,受邀於恭王府將部分展品再次展出,使觀眾領略到啟功先生的收藏愛好、藝術成就和治學精神。

「啟功收藏影本題跋暨碑帖展」 恭王府展覽現場

「我只是碑帖資料的收集者」

啟功去世後,其親屬在他的床底下發現兩隻大箱子,裡面便是他收集整理的金石碑帖,每一冊幾乎都有先生親筆書寫的記錄、考訂、研判、心得,寫得密密麻麻,細緻入微。啟功之孫章正向記者講道:「展出的這些藏品原是放在家裡很長時間,徵得父親的同意,我便把家裡的一些藏品做了整理並展出。在整理過程中,我們感受到祖父是上世紀一位普通文人,他並沒有把書法、繪畫、詩詞、碑帖金石當做一門學問來做,這實際上是他綜合素養的體現,是他的日常生活。作為一位教育家、學者、鑒定家、書畫家,金石碑帖是先生臨習、研究的重要資料。他收集了一輩子,珍藏了一輩子,也研究了一輩子。」

「啟功收藏影本題跋暨碑帖展」 恭王府展覽現場

啟功生前曾說,他不是一位收藏家,而是資料的收集者,所收集的東西要為我所用,他對中國書法史的研究通過這些資料來進行匯總組編。「他會收集一個碑帖的多個版本,就是為了進行比較整理。」章正說,「恭王府正殿樂壽堂展廳左右兩邊展出的散盤就是一個例子,這兩個散盤只有微弱的區別:一個是宣統的賞本,一個是民國時期的,這兩個拓本的年代其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其所蓋的鈐印不一樣,再有器型有些部位也不一樣,兩張都花錢購入是為了考證當時散盤的傳承過程。」

展覽以朝代為序,依次展現啟功畢生收藏的珍貴拓片,從東周鼎器嘉量到秦詔版、石鼓文、袁安碑、曹全碑到唐碑、宋刻直到近現代題刻,非常豐富,展覽呈現了大半個中國書法史,其中最吸引人的是他眾多親筆題籤和題跋。讓更多人能夠了解到書法的魅力,感受到啟功治學的嚴謹、求學的虔誠、弘學的真誠。

書法家賀進在觀看完展覽後撰文寫道:「這個展覽值得一看。一是因為啟功先生的書法作品、拓片題跋、詩詞原稿,還有就是龐大的碑學體系,在這裡可以看到碑學的延續和碑學的學術價值。啟功先生把畢生精力放在學識上,所以他以更多的精力去做研究,他將詩詞、文學、小學的知識都用在了書法上,所以他成了博學的書法家,也是為後代所敬仰的楷模。在文物出版社出版的八開字帖《宋刻集王羲之書聖教序》扉頁上,啟功先生幽默地題了這樣一段文字:『(宋刻)貂尾續狗,後八字有之,加上宋刻二字稱為狗』,幽默風趣,犀利地提出了編輯問題。也能看到啟功先生在某本字帖上恭恭敬敬地用極小的字指出印刷字體不規範的地方。還在『十七帖』字帖封面、背面恭敬書寫了具體通臨的時間,以及通臨的感受等。點滴之中看到老先生的嚴謹態度。這將是我們學習的態度,這個態度就是認真,對任何事都要認真。」

周散氏盤 民國時期故宮博物院周希丁精拓本

周散氏盤 清宣統甲子春月內府周希丁精拓本

《玄秘塔碑》一臨便是30多年

啟功在20世紀90年代末為北京師範大學畢業班題寫了一首六言詩:「入學初識門庭,畢業非同學成。涉世或始今日,立身卻在生平。」這首詩足以看出先生的為學之道。先生不僅對碑帖相關的金石文獻、書畫著錄、校碑考帖書籍都非常熟悉,而且經、史、子、集,凡相關於中國古代文史方面的知識,亦驚人地豐富。其深諳古文字、音韻訓詁之學,又精研歷代書法,凡名家墨跡、碑帖摹刻之優劣、鑒藏流傳之經過,皆瞭然於胸。

他收集的這些碑帖金石都是為寫字而服務,對金石碑帖也有自己的偏好。他認為,碑帖拓本失筆不失刀,照著原墨跡寫比照著刻刀的拓片墨跡寫更真實。章正同樣認為:「他並不完全喜愛碑刻,而是對原墨跡更情有獨鍾,他通過墨跡來判斷碑刻的真實面貌,透過刀鋒看筆鋒。」

為了更加如實地展現啟功先生的治學之道,記者採訪了北京師範大學原校長辦公室主任、《啟功全集》出版委員會主任侯剛,其自1985年開始便被安排在啟功先生身邊協助工作,照顧他的日常生活,整理文件。據侯剛回憶:「啟功自幼學習書法,也不外描紅、摹寫、仿影、臨字帖,不過是隨時應付功課,並沒有學畫那樣的『志願』。有一次,一位長輩命他畫一幅畫,並說要裝裱之後掛起來,這對他來說當然感到十分光榮,但那位長輩說,等畫完之後,請先生的老師代為落款。這一下子刺激了他,從此暗下決心,發奮練字。他曾刻苦臨習大量碑帖,尤以臨習趙孟頫、董其昌、歐陽詢、柳公權、智永等名家的墨跡最勤,積澱了深厚的傳統功力,並結合自己的審美情趣,獨樹一幟、終成大家。」

啟功臨寫又有針對性,自覺書寫骨力不夠,在得到柳公權的《玄秘塔碑》後,便認真執著地臨寫,一臨便是30多年。

1965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啟功在琉璃廠的慶雲堂見到一本舊拓《玄秘塔碑》,就買了回來。原帖是粘貼本,由於受過潮,有的地方已經發霉,他便用手把拓本捂濕,再慢慢揭開,又花了幾天時間把揭下的拓片重新粘貼在新的紙上,裝訂成冊。然後題寫書籤,名為《柳公權書僧端甫塔銘》。原帖有缺失的字,他又找了《唐文粹》對照原文把字補上,校正過程中還對《唐文粹》的疑問之處做了考證,提出自己的見解、批註在帖上。題記云:「余獲此碑,臨寫最勤,十載以來,已有十餘本」,「一九九五年復臨一本畢,此餘八十歲後所臨第一通」。可見先生於此碑的用功之勤,所臨《玄秘塔帖》至少有11本。2004年春的一天,一位喜歡啟體的青年朋友在潘家園舊貨市場閑逛,在書攤上見到了啟功臨寫的《玄秘塔碑》的複印本,並以20元的價格買了下來,還拿到北師大請先生過目。啟功看過後確認是自己墨跡的複印本。原件送給誰了早已忘記。徵得該青年同意後,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把它收入《啟功叢帖臨寫輯》中。

臨寫本出版不久的2005年,侯剛接到一位女士打來的電話,她說:「你們印了啟先生臨寫的《玄秘塔碑》,是用複印件做底本的,我這裡有原件你們收購不收購?」聽了電話,侯剛十分高興,便請她帶原件來看看。由於對方要30萬元——太高,幾位朋友雖然十分喜愛終未能成交。最後被一位在加拿大的朋友出資買下來。他說:「我就是喜歡啟先生的字,買下來我也不拿出去,而保存在北京。如果北師大要舉辦啟功先生的書法展,我願拿出來讓更多的人看到啟功先生的真跡。」他還熱情建議出版社用他保存的真跡重新拍照製版,使出版物更加逼真。這一本是啟功臨寫的第五本。

北魏《張猛龍碑》明拓本 啟功題跋

書法研習同鑒定、考證結合

啟功習字期間臨習了大量碑帖,但不同於一般臨習創作書法者,只用意在書法,而並不注意文句內容等,其書法研習同鑒賞、鑒定、考證緊密結合。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王連起介紹:「啟功臨《黃庭內景經》,大草書。先生識曰:『右上清黃庭內景經,見《雲笈七籖》卷十一,世傳偽刻王右軍書,並偽作柳誠懸跋,實黃山谷書也。余得重翻本,點畫更多訛缺,因校以道書,漫臨一過??』先生臨帖取其精華,融會貫通,完全自運而成為新的藝術再創作。此帖臨的是偽刻再翻本,標為王書柳跋,實為黃庭堅書,先生一一點破,不僅是書法的臨寫創作,而且尋根導源,點出偽訛,判明出處,是研習、辨偽、鑒真並舉。」

從書法家研習觀摩的角度看先生臨習評判碑帖,則書體、文章、史實、典故、用語、修辭乃至音韻都注意到了,草書多旁註楷字,詩文則校訂版本,典故則註明出處;凡臨習之碑帖必考辨其傳本來歷及傳刻的種類優劣,都涉及真偽的具體問題。

北魏《張猛龍碑》明拓本 啟功題跋

王連起說,先生的鑒賞意見,很多是題於影印本上,如王氏的《一門法書》(即《萬歲通天帖》)、惲南田書詩札真跡、宋拓《皇甫君碑》等。先生的考校,同樣精心用意。從中不僅可以看到先生對這些碑帖的評判,還可以了解先生研習書法的變化歷程,甚至可以體會到先生對一些古人的情感好惡。

為保護碑帖不遺餘力

不僅在碑帖收集、研習方面卓有貢獻,而且對保護珍貴文物盡心盡責。侯剛講道:「1992年秋,我有幸陪同啟功先生訪問日本,參觀了日本著名的出版公司二玄社。在座談時,該社的主任編輯高島義彥先生拿出一部被水淹過,已經粘連在一起像一塊磚頭狀的字帖請先生看,並問先生:『中國有許多裝裱專家,是否可以設法修復?』先生仔細看了這塊『磚頭』,原來是唐代李邕撰寫的名碑《麓山寺碑》的最早拓本,曾是南豐趙聲伯先生的家藏。剝蝕少、存字多,而且無刻誤之筆。後來此貼輾轉流入日本,見到這部珍貴的字帖遭損嚴重,先生深感惋惜。說:『要想讓它恢復原貌,只有找琉璃廠的著名裝裱師張明善。」

張明善是著名鑒賞家和版本學家張燕生之子,自幼繼承家學,善於鑒別碑帖,並掌握了精湛的裝裱技術。張先生經過近兩年的時間,使原來薄紙相粘、堅如磚塊的冊頁神奇地頁頁劈開。經過重新裝裱,古拓重生,真可謂「妙手回春」。啟功先生為這本復生的古帖寫了長跋。

北魏《張猛龍碑》明拓本 啟功題跋

另外,國寶《淳化閣帖》的回購也與啟功的努力密不可分。侯剛回憶,1994年,原北京輔仁大學的一位友人王方宇給啟功寫信稱,他有一位美籍學生安思遠,收藏有一部宋代祖帖《淳化閣帖》,是我國國寶,擬拍賣。啟功先生得知此消息非常高興,就決心設法讓國寶回歸祖國。於是,他委託去美國開會的文物局幹部王立梅到美國一定要找到安思遠,先說服他到中國來展出。他對王立梅說:「不見《淳化閣帖》,我死不瞑目。」

1995年,安思遠帶著《淳化閣帖》來到北京故宮,經啟功與劉九庵等幾位頂級專家仔細鑒定,從印章、題跋的流傳有序,確定這部《淳化閣帖》就是祖帖。在啟功和許多熱情人士的幫助下,故宮博物院專門舉辦了「安思遠先生珍藏中國文物展」,啟功出席了開幕式並剪綵。安思遠回國後,又經王立梅多次往返動員,終於在2004年以450萬美元拍回國寶,並由上海博物館收藏。啟功先生說:「這是解放以來最重要的文物回歸。」

| 微信編輯:姚一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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