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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生活中,曾有一個主角,叫作「豬」

那些經歷,雖然苦澀,卻也有趣,還彌足珍貴

——題記

直到1983年,才知道我們那個縣是赫赫有名的養豬大縣。

9月份到學校,剛見面,同宿舍的人總要相互介紹吧。我說是泰興縣人。有位同學立即恍然大悟:「哦,養豬大縣,養豬大縣。」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們縣有這樣一個名頭。是自豪呢,是自豪呢,還是自豪呢?

人們說「泰興人把豬當成祖宗看待」,有點言重,但除了祭祀,除了過年,除了婚嫁,除了生孩子,養豬就是最最最為緊要的頭等大事。

資料圖片

買苗豬

先說買苗豬吧。

過了正月十五,家裡就要思量著捉苗豬了。

這裡的學問是聽大人們說的。

一般來說,附近的靖江、長江那邊的江陰苗豬比較好。

買苗豬的人將自行車的胎充足了氣,大早就出發了。近的去西來、長安、新橋,遠的去祝塘、璜士等。

養豬多年了,經驗豐富了,要挑骨架大的,皮薄的,這類豬「肯長」(長得快)。一群小豬仔在窩裡,怎麼看得出來骨大、皮薄?這個全憑眼力見,嘴上說不清楚。

到了主家,主家當面餵給買家看。賣苗豬這一天,給小仔們吃得特別好,差不多是人吃的水平了,豬搶食就特別積極。買家就在旁邊看,看哪頭小仔搶食快、肚量大,就選它了。會吃的豬當然就會長,所謂「會吃肯長,一天八兩」。這不是誇張,一天長八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不少豬平均一天長一斤呢。

買家左右前後看過來,就明白哪頭仔最會吃了,心裡就定下了。

但因為賣家準備的早餐太好吃了,小仔們吃得根本停不下來,這又急壞了買家。要知道,苗豬不是按頭賣,也是按斤兩賣的。多吃一斤食就是一塊錢啊!何況,這些傢伙吃起來根本不要命,尤其是遇上可口的,不吃得走不動路躺在圈裡是不會停的。怎麼辦呢?買家在出發前就有準備了,趁主家不注意,將身上的「經濟」「豐收」或「玫瑰」香煙掏出來,把煙絲撒在豬食里。

咦?怎麼麻嘴啊?豬仔的嘴是很刁的,一旦不合胃口,就不肯吃了。關於豬的嘴刁,我在後面還要說到。

主家看到豬仔的肚子也圓了,心裡也坦然了,就上秤稱了。這個時候,買家雖然還要趕很遠的路,騎很久的車,但反而不怎麼著急了——想拖一會,那豬仔消化能力極強,只消一袋煙的功夫,就撒尿拉屎全來了,撒的拉的全都是斤兩啊!全都是錢啊!拖一會,等一會,當然是十分值得的了。

回家的路上,還有點風險。有一段時間,禁止苗豬跨縣流通,主要是禁止流到外縣去。路上要是被戴紅箍的人查到了,扣下。尤其是去江南買豬仔,必須過江,江口是重要的關口。買豬的人雖然將豬仔包裹得較為嚴實,但豬仔畢竟不是小孩,叫不出聲就不出聲。小豬仔會「哼哼」呢。怎麼辦呢?買豬的人早就準備好了一隻小酒瓶,路上灌小豬仔幾口,它(們)就乖乖地睡了,不會發生動靜,這樣基本上可能矇混過關。可憐的小豬仔,不明不白地當了一回醉鬼。

苗豬回來了,還有個儀式,叫作「合圈」。點香敬菩薩,肅然希望豬到家了,一生平安,長得又快又肥,年底能賣個好價錢。

為什麼要「把當成祖宗看待」呢?關鍵還是一個「錢」字。父老鄉親們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到頭的收入就是糧食,看不到一分錢的。需要花錢怎麼辦呢?雞窩裡掏幾個蛋,或者摘幾個絲瓜幾斤扁豆豇豆悄悄地去市場上賣一點錢,去換醬油煤油火柴以及鹽之類的。印象中,那時候每戶人家都沒有用大錢的地方,這些小補小貼也就夠了。

到了年底,就要用錢了。總得買幾斤肉吧,大人小孩總得做一身衣裳吧。還有,農村人砌房造屋是大事,但不準備個十年八年是砌不起來的。那就今年買幾個垛子磚頭,明年買幾個垛子瓦片,後年買一根梁條,一年一年地聚。即使不買磚頭瓦片,幾塊幾塊地聚著,到最後一下子買也行。好在那年頭物價出奇地穩定,磚頭八分錢一塊,一直是八分錢。從我記事時豬肉是七毛四一斤,直到大學畢業,才漲到一塊四,聚下的錢不會貶值。不像現在,哪個想等錢聚夠了再去買房,就傻了。

這些錢從哪裡來?從豬身上來。家裡養了兩頭三頭豬,到了年底賣到食品站或豬業公司去,會拿到一筆可觀的錢。樂觀一點,一頭豬賣一百五十塊錢,兩頭就是三百了。三頭呢?當然不能往上加了,一般人家是養不起四頭豬的。

日本看麥娘

挑豬草

豬吃什麼?

那時候,沒有混合飼料複合飼料精飼料,也沒有瘦肉精。

我們餵豬,絕大多數情況下,只有麥麩、稻糠和青草。

春天裡,以青草為主。青草怎麼來?那就得靠母親和家裡的孩子。

我們那裡的孩子,不管男孩還是女孩,誰不是在與豬的交道中長大的?

放了學,不要大人交代,首先是放下書包,挎上笿子,拿上小鍬,去地里挑豬草。這個「挑」,不是挑擔子的挑,是挖和鏟的意思。黃梅戲裡唱成「打豬草」,應該也是這個活。

那時候的孩子真幸福呢,不要教育部門聲嘶力竭地喊減負,家長自覺地給我們減負了。學習哪有養豬重要啊?!

告訴你一件非常誇張的事,你肯定不會相信。我以前在師範做老師,有一位同事,1982年參加高考,每天早上還要去挑滿一笿子豬草才往考場趕。現在,這樣的事根本無法想像了。

如果給你三個選擇:一是做作業,二是挑豬草,三是既不要寫作業也不要挑豬草。你怎麼選擇?當然首選第三項,既不挑豬草也不寫作業;其次是挑豬草去。最不得已選項,才是寫作業。孩子與作業之間的仇有多大多深!寧可選擇去幹活。也不會選擇寫作業。

我們不行。

挑豬草不能去生產隊的大田裡,只能在田頭地角埂子上,要特別防止踩壞了生產隊里的莊稼。生產隊里的隊長和護青員,也絕對是不讓我們去大田裡的;要是看到我們進了大田,會把我們的笿子沒收了踩爛了,回到家肯定是一頓皮肉生活——一隻笿子一兩塊錢呢!

挑豬草屬於技術活。首先,你要認得什麼草是豬吃的草,不能見草就挑。很多草豬是不吃的,挑回去也沒用,即使切碎了拌了豬飼料,豬也會從中剔出來。豬最愛吃的一種草長得像麥苗,但不像麥苗那樣高挑,塌塌地趴在地上,我們土話叫「茅蓮窠子」(實在不知道怎麼寫,湊合著吧)。

3月1日,我們的記者向家富寫了一篇報道,是關於揚州麥田雜草的,共26科81種。我認真看了一下報道,對照圖片,我所說的「茅蓮窠子」,可能就是他報道中的「日本看麥娘」「看麥娘」之類的。還有一種叫「棉花朵子」(也實在不知道怎麼寫,您繼續湊合著吧),田野里不太多。百度了一下,這種草的學名可能叫「豬秧秧」;如果真是這樣,就名副其實了。還有一種「嘍嘍藤」,牽在麥苗上的。蘆葦灘上草不少,但我們不敢去,那裡蛇特別多。

溝邊上有一種草,叫「乳浸草」(同上,繼續湊合),比較高,棵也大,還多汁,掐一下,噴一臉的漿水。按道理,這樣的草最可口,可是豬偏偏不待見,一口也不吃。這種草羊特別愛吃。要是家裡讓我們挑羊草,我們就專門挑這種草。

地頭上,田角上,溝坎上,埂幫上,哪架得住我們一天又一天地鏟,一遍又一遍挑?早就光禿禿的了。我們提著笿子,茫顧四野,不知道往哪邊去。可是不挑滿一笿子,甭想回家吃晚飯。於是,只得往更遠更野的地方去,到別的村子的地盤上。在那裡,會遇到同樣倒霉的孩子,有的還是同學,他們也在為到哪裡挑草而發愁呢。

基本上,我們走過的地方,「寸草不生」。我指的是豬草。

干這類活,男孩永遠比不上女孩,我從來就沒有我妹妹挑的草多。放學後,我們分頭去挑,等到天黑了,回到家,媽媽把笿子一掂,就得出分曉了。

況且,況且,男孩又貪玩,遇上幾個夥伴,就忘記出來幹什麼的了,把笿子往旁邊一放,立即很投入地玩起來。玩得最多的是砸錢墩,還有摔鐵板。直玩得四汗八流,渾身泥灰,天黑了才硬著頭皮,拎著空笿子回家。輕的免不了一頓臭罵,劈頭蓋臉地罵,重的就是吃毛栗子。這樣,有好幾天會長記性的,但過了幾天,又忘了,又犯老毛病了。如果笿子里有一點草了,就在進家門前「虛虛」,弄得很滿的樣子。有一次,我用幾根蘆葦擔在笿子里,上面是草,下面是空的,結果被我媽媽戳穿了,又是一頓臭罵加奚落。這事兒,到現在我妹妹還拿出來笑話我。

到家了,將草倒下來,成一堆,晚上豬吃多少洗多少。怎麼知道豬吃多少呢?我也不知道是怎麼知道的,反正心裡有數,該洗多少,洗好了再回來放在地上斬。家家都有一塊地方,用磚鋪了,放一塊木板,專門用來斬豬草。左手抓草,右手握刀,蹲下來在木板上斬。這個時候要小心,否則就會斬到手。手被斬下來,大人是不會心疼你的,只罵你太笨,不會幹活。這樣的事經常發生,我的手上至今還有好幾道疤痕呢。

我前面說過,豬的嘴是很刁的,草要斬得很碎很細,斬得稍長一點,它們就會留在食槽里。這個時候,注意,斬草的人又要挨罵了。

豬秧秧

斬好了,就拌上麥麩或稻糠,再加水,舀到食槽里。

人們都罵笨豬,豬哪裡笨啊?光是挑嘴這件事,你就不能罵它笨了。豬一天吃兩頓,中午和晚上。到了「飯期」,它就會在圈裡「嗷嗷」直叫;如果手腳稍微慢一點,喂得稍微遲一點點,就更是吵死人了。如果不喂足了,家裡人都上工去了,它們就會拱豬圈,把鋪在圈裡的磚拱得七零八落的;或者越獄,跨過豬圈的欄跑到外面去,對著地里的莊稼又啃又拱,很犯嫌的。豬的天性就是「拱」。不然,它長著那樣一張奇怪的嘴幹什麼呢?

有一次,有位老鄉農婦纏著大作家賈平凹給她家寫一副對聯。這位農婦迷信多子多福,生了好幾個孩子。賈先生很促狹,寫了這樣一副對聯給她:「龍生一子定乾坤,豬生滿窩拱牆根。」

最犯嫌的不是這個,而是它們跑到別人家去。這對人家來說,是很忌諱的,要上門去打招呼,好言好語,還得買炮仗在人家門口放。不然,日後人家家裡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擔當不起。

餵了豬,晚飯也吃了,就在煤油燈下寫作業。鬼知道,那時候老師也會布置作業呢。煤油燈是用舊藥瓶做的,裡面放點煤油,接上燈芯,直冒黑煙。第二天早上起來,鼻孔黑黢乎乎的。孩子的定性是很有限的,往往寫著寫著眼皮就重了,頭也重了,「砰」一聲摜在桌子上,說不定已經在做夢了。大人們一看,當然不會把孩子叫醒了繼續寫作業。「不要作怪了,上床挺屍去!」可是,要叫醒一個睡著的孩子是多麼的艱難啊!大人便把孩子一拎,撂床上去了。

第二天早上,孩子揉著惺忪的眼睛,根本不去想作業的事,胡亂喝幾碗粥,硬著頭皮上學去了。作業沒做,最多站著上課吧。

我也要睡覺了,今天就聊到這裡。下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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