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連環被殺案
1、
李桂蘭驚恐地縮在牆角。要不是她躲得及時,煙灰缸就會砸在她的頭上。
窗戶卻被砸了個窟窿,雨水被風刮進來,她的頭髮凝成結,胡亂地黏在臉上,只留出兩隻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夜裡發出野獸一般生冷的光。
一陣刺耳的呼嚕聲從屋內床上傳來,李桂蘭望向那邊,手在地上摸索著,拎起了一塊像刀鋒一樣的玻璃碎片。血從手心裡湧出,順著玻璃碎片「嘀嗒」下墜。
痛嗎?怎麼痛得過心中的恨意。
李桂蘭沖向床邊,舉起手中的玻璃便要向打呼嚕的人紮下。
這時一個閃電白慘慘地從半空中划過,映亮著屋內的混亂,和床上睡得死豬般男人的臉。這張臉,鬆散著橫肉,兩隻鼻孔一扇一扇地呼嚕著,嘴角流著涎,露著猥瑣的笑。
她愣住了,若有所思起來。停止了下戳的動作。她冷哼一聲,就這麼結束?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2、
公安局刑警大隊辦公室,幹警們正被幾起少女兇殺案忙得焦頭爛額。事發半年多了,陸續死了三個花季少女,作案現場慘不忍睹。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片恐怖陰霾的氣氛中。兇手殘暴狡猾,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每次案發現場不留一絲痕迹。這就給警察辦案帶來了一定的難度,就像置身於一團迷霧中,沒有方向也沒有著手點。
這引起了市民的極度恐慌,也引起了相關領導的高度重視。一道指令下到該市公安局重要領導的案頭,措辭嚴厲,責令公安局不惜一切代價,儘快在短時間內破案,否則……
「否則怎麼樣?」站在一邊的刑警王海問道。
公安局刑警隊隊長杜濤臉色嚴峻,他「啪」地一聲把文件壓在桌上,眼裡變幻著各種情緒。
「否則咱倆都別想在公安系統里混了!干他娘的!這個兇手真的是變態到極點,老子不信抓不到他!」
被害者慘死的狀態閃現在他的腦海。他思忖了一下,突然立起身子,將桌上的警帽端端正正地戴在頭上,對王海低吼一聲:「走!去看看屍體。」
最近發現的一具女孩屍體,年齡十七八歲左右。她靜靜地躺在法醫解剖手術台上,身體遍布烏青,臉上呈現出大大小小的屍斑,兩個空無一物的眼眶殘留著撕連的血管肉絲和一些凝結的痂塊,脖子上有明顯的勒痕。
饒是辦案多年的杜濤和王海看了後,也禁不住心驚膽戰,唏噓不已。更何況孩子的家人呢?杜濤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
王海憑經驗仔細地觀察細節,連女孩的指甲縫裡面也沒有放過,可惜什麼都沒有發現。他正準備用白布將屍體重新掩上時......
「慢著!」杜濤一聲斷喝,他將白布掀至女孩的面部,望著她失去眼珠的眼眶若有所思,叫過王海:
「你看,被害者的眼珠子剔除得乾淨利落,眼珠沒有留在現場,明顯是人為刻意地挖掉的。之前那兩個受害者也是這樣的情況嗎?趕緊去查查!」
「是!隊長好眼力,我馬上去查!」另兩具屍體不在這裡,王海急沖沖地走出門外。
杜濤陷入一陣沉思,他想起了國外的某起變態殺人連環案中,那個有著雙重人格的兇手每次作案後會割下被害者一隻耳朵,滿足他莫名的變態快感。而這是不是同一類型犯罪呢?
3、
除了窗戶的玻璃沒來得及補好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已經被李桂蘭打掃得乾乾淨淨。她不由得哀嘆,房租還沒有著落,現在又得出錢給人家修補窗戶。
那個男人已經醒了,他扶著頭,望著窗戶上的窟窿,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怒道:
「你個懶婆娘!趕快給老子把窗戶修好,想凍死老子嗎?好跟你的野男人快活去?休想!」他罵罵咧咧地竄下床,沒刷牙的嘴裡還噴著宿夜的酒氣,散發著惡臭。
桂蘭在餐桌上擺放著早點。
電視開著,正在播著有關少女兇殺案的最新進展----就是沒有進展。播音員壓抑著憤怒的聲調嚴厲地指控犯罪分子的殘忍罪行,然後打著馬賽克的屍體畫面一閃而過。
桂蘭停住手中的活瞄了一眼,突然後腦勺一陣悶痛。回頭,只見那個男人剛剛收回抽打她的手,吼道:「臭婆娘,又在躲懶,去給老子打點洗臉水來!」說罷癱坐在餐椅里,像一堆爛肉,渾身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這個男人是她的現任丈夫,桂蘭是經別人介紹認識他的。第一段婚姻的不幸讓她把這段擇偶標準著重放在成熟這點上。
他比自己大七歲,兒女已經自立門戶,剛好符合她的要求。誰會想到他日後竟會染上了酗酒的惡習呢?
她也試圖體諒他,因為年紀大了找工作難,導致家裡經濟捉襟見肘。房租水電吃喝拉撒都得花錢,兒女們養活自己都難,更加無暇顧及他們。就這樣,各種壓力讓他瞬間變了個人似的。
窮導致酗酒,而酗酒導致家暴,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這些年,無數個可怕的夜晚,她被打得遍體鱗傷。剛開始還會有鄰居來扯架勸架,慢慢地大家見怪不怪了,無論她叫得有多慘,也不再有人來幫她了,她陷入一種令人絕望的孤立無援中。
必須得結束,不然不會被他打死,也會被他逼成神經病!
電視里播音員的聲音鏗鏘有力:「……如果抓到兇手,一定嚴懲不貸,立即正法!」
桂蘭怔住了,她掃了那堆爛肉一眼,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中浮了出來……
4、
公安局裡,杜濤剛收到王海的消息,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兩個女孩的眼珠也被挖走沒有留在現場,手法一模一樣。杜濤身子往椅背上一仰,點起一顆煙陷入沉思中。
這時,王海從門外竄了進來,喊道:
「隊長!兇手投案自首了!」
「什麼,有這種事?你小子確定沒搞錯?」杜濤十分震驚,他沒想到兇手一路煞費苦心,卻甘心就這麼草草收場。
「真的!她就在外面!」王海努著嘴指著外面。
杜濤一把推開王海,來到辦案大廳。這裡擠滿了幹警和個別辦事群眾,他們將憤怒的目光蓄滿火力,齊齊發射到椅子里一個佝僂著的身體上。
這是個瘦弱的女人,頭髮凌亂,臉深深地埋在兩膝之間,兩隻手擰著,做著重複的動作。
「你說你是兇手?叫什麼名字?」他上下打量著這個女人。
女人抬起頭,雙眼像被泡發了似的,嘴癟著,唇上一層發白翻起的死皮。她答道:
「我叫李桂蘭,我的老公是兇手!我是幫凶,是他殺的人!」
「你老公人呢?」
「他在家裡,還不知道我已經來自首了,快去抓他!」女人突然情緒激動地催促起來。
這浮誇的舉動令杜濤感到奇怪。但破案在即的興奮感沖淡了這些,他指揮幹警們馬不停蹄地將男人抓了起來。
5、
被抓後的男人死活不承認自己殺了人,大聲叫罵著。而女人則一口咬定是她幫老公殺的人。
杜濤心裡的疑團越來越大,總覺得事有蹊蹺。這時公安局柳局長的電話打了過來:
「杜隊吧?聽說那個案子的兇犯投案自首了?這是好事啊,快點把案結了吧,召開記者會,公布消息安定民心!回頭給你記上一功!」
「柳局,這事急不得,我覺得有疑點。目前暫時還沒有證據能證明他們殺了人。您看……」
「啊呀,我說杜隊,你是怎麼想的啊,哪有正常人說自己殺了人呢?這案子拖了多久了,你自己心裡有數吧?別犯糊塗了,趕緊結案!就這麼定了!」柳局不耐煩地打斷了杜濤的話。
杜濤扔下電話,心裡悶悶的。這時審訊室里傳來消息,女人招供了作案工具藏匿處。
「走,到他們家看看!」杜濤大手一揮,帶著幾個幹警開上警車一溜煙開往李桂蘭的住處。
在李桂蘭描述的地方果然發現了一個紙盒子,裡面有一大捆麻繩、一卷寬邊膠帶、一把彈簧刀,處處透露著殺人的動機。
杜濤回憶了一下殺人現場,屍體都是散漫地丟棄在無人的荒野,沒有被捆綁,沒有刀傷,更別提膠帶封嘴。她們好像就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被掐住脖子窒息死亡的。
這就奇怪了,自稱殺人幫凶的李桂蘭為什麼提供的都是與案發現場毫不相關的證據呢?
他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卧室里轉悠著,一個不小心,堆在桌上的書被他蹭到了地上,散了開來。其中一本書的書名躍然眼前------《如何擺脫家庭暴力》
杜濤撿起這本書,發現書角卷邊嚴重,可以看出翻看它的人有多麼的用心。回想起那個女人心灰意冷的眼神,他的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明白了什麼。
這時手機鈴聲大作,裡面傳來王海的大嗓門:
「杜隊嗎?那個男的招了,他承認自己殺人了!」
6、
回到隊里,杜濤還沒開口,王海就搶著彙報:「那個男的不過是個紙糊的老虎,一捅就破。就稍微那麼恐嚇了一下他,就全招了。」
「打他了?」杜濤擰著眉頭。
「嘿嘿,動了那麼一兩下……」王海乾笑道。
「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杜濤面露煩躁,他走進問訊室,坐到了男人的對面。
男人的眼睛被打得烏青腫脹,嘴角有淡淡的血跡。他耷拉著腦袋像個死人一樣。
暗自腹誹王海,這小子總是下手這麼重。
杜濤敲了一下桌子,男人受驚似的抬起頭,連聲喊道:「別打了,我全都承認……」
「那些眼珠呢?你把它們挖了藏哪了?」杜濤呵斥道。
男人一臉茫然:「什麼眼珠?」
杜濤猛地立起身子,將椅子向一邊推去。他掏出手機撥通了柳局長的電話:「局座,我認為兇手另有其人!」
「剛才王海打電話不是說他們兩個都招供了嗎?多順利啊!你這是什麼推論?難道你把另外的兇手抓住了?」柳局反問道。
「目前還沒有,只是種種跡象表明這兩個人不是真兇,您聽我分析……」
「還分析什麼?!上面的命令你又不是不知道,迫在眉睫!他們認罪伏法了就是最大的證據!誰會瘋到承認自己殺人啊?」電話掛斷了。
杜濤杵在那裡,心裡翻江倒海。王海在一旁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默默地走上來,給杜濤點上了一顆煙。
「杜隊,有些事情不必太較真了,就算還有真的兇手,這一時半會上哪裡找去?」
杜濤沒有理會他,踱著步子又來到李桂蘭的審訊室。他就問了句:「你為什麼要承認自己殺人?」
李桂蘭低聲道:「以命抵命,你管那麼多幹嘛?我說殺了就是殺了……」
「可是你有沒有想到,你的這種做法會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也許會出現更多的受害者。」杜濤盡量把語氣放柔和。
果然,李桂蘭眼裡閃過一絲不安,但隨即又被一抹狠厲掩過。她想的是只有這樣才會讓那個男人死法更痛苦!她的臉上竟露出一絲怪異的微笑。
這樣的笑卻令杜濤不寒而慄。
這時柳局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幾乎是在咆哮:
「杜濤!我命令你這兩天馬上結案,別再瞎折騰了!上面又打電話催了,你就別再節外生枝了,到時候你我都不好過!」
冷不丁的,李桂蘭在邊上插了一句:「杜隊,我知道你是個好官,你就成全了我吧!」
杜濤一怔,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他望著這個女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摔下煙頭,向柳局所在的辦公地點走去。
不久,局長辦公室里傳來了激烈的爭吵,幹警們都緊張地盯著那張門。突然,門砰地一聲被大力推開,杜濤緊繃著臉大步走了出來。
柳局在後面追喊道:「從明天起,這個案子就不歸你管了,放你一個星期假,然後到交通科報到!」
杜濤回到辦公室,將配槍和警徽取下,「啪」地放在了桌子上,頭也不回的衝出了辦公室。
接下來的幾天,召開了記者發布會和公審大會,桂蘭夫婦成了眾所周知的殺人兇手。當問及為什麼要挖去女孩的雙眼時,酒癮大發的男人語無倫次地回答道:「眼珠子下酒,好吃!」
這個回答令人毛骨悚然!也更加肯定了男人的殺人動機。
只有李桂蘭知道,這個男人口裡說的是他平時最愛吃的死魚眼珠子。她冷笑著,看他把事情鬧得越玄乎她越開心。
當記者問她為什麼要幫她老公行兇時,她答道:「因為我對他的感情很深,他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這不禁讓人們在憤恨之餘,又稍許地同情這個愚笨可憐的女人。人們只看到她的卑怯和惶恐,卻誰也沒有發現,她的眼中有一絲快意閃過。
7、
案件宣布告破,整個公安系統沉浸在一種輕鬆喜悅的氛圍里。
這天,快遞員送來一個快件,上面寫著柳局長親收。柳局瞄了他一眼,這個男人的眉心居然有顆痦子,他背過身忍住笑意。
拆開快件,裡面「呼啦」地一聲掉出幾顆乾癟的珠子,黑白分明,滾在地上歡快地追逐著,彷彿聽到咯咯咯的笑聲。
柳局彎腰一看,竟是六顆人眼珠子!透著詭譎的神色。他驚得站起身來,連連倒退,大叫:「來人了!」
緊接著包裹裡面飄出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個年輕女孩嬌俏地倚在學校門口,這不是他剛上高三的寶貝女兒嗎!而照片的背面則用猩紅的血跡赫然寫著:「下一個就是她!」
柳局奪門而出,瘋一般地往女兒的學校趕去。
當女兒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大汗淋漓的柳局幾乎癱軟了,他一把將女兒擁在了懷中,心中五味雜陳。
將女兒安頓好回到辦公室,他馬上撥通了杜濤的號碼:「喂!是杜濤嗎?我是柳局!請馬上過來辦公室我有話說。」
「我已經隸屬交通科了,不知道柳局您找我是消違章還是報備交通事故啊?」杜濤反問道,明顯心裡還窩著火。
「從明天起,你繼續回刑偵大隊當你的隊長!」
「喲,那我可幹不了!那麼重要的崗位,顯功立業的多重要啊,我這種人還是比較適合呆在交通科。」杜濤倔勁上來了。
柳局心急火燎,只差沒跪下來給他磕頭了。
「好吧好吧,我現在正式向你道歉,關於少女連環被殺案,是我錯了,急於求成,草菅人命!你是對的,兇手另有其人!」
杜濤一個激靈,出於本能,他急切地問道:「是不是兇手又犯案了?!」
「唉!」柳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將收到快遞被恐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他聽。
哦,原來這老小子是被嚇到了!哼,怪不得這麼後悔。杜濤心裡暗自冷笑。
但案情的複雜性超乎了他的想像,作為兇手有人替自己背黑鍋,應該是件喜大普奔的事情啊!為什麼臨了他又來這麼一出呢?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大家兇手不是那兩口子,是他!
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除非兇手是故意的!
「柳局,這案件不是已經宣布告破了嗎?這樣會不會引起上面不滿啊?」杜濤繼續道。
「唉,我已經想好了,一切是由我而起,難辭其咎,明天我就去組織上承認錯誤,接受處置!」柳局答道,聲音蒼老了很多。
杜海的腦海里呈現出柳局作為父親的另一面。女兒是他的心頭肉,什麼事情也比不過護她周全。況且誰沒有犯個錯的時候,事情又那麼湊巧。誰會故意把不相干的人往死路上推呢!
杜濤心裡一聲嗟嘆,立馬回答道:「柳局!我明天就到刑警大隊上班,請您放心,我一定早日破案,保證您女兒的安全!」
8、
案件宣布被推翻重審,引起了民眾一片嘩然。
柳局被撤職待命,李桂蘭因為涉嫌謊報案情,被處以十日的拘留以及五百元的罰款,其丈夫則被當日釋放。
李桂蘭的丈夫沒有想到自己的暴行會對妻子造成這樣大的傷害,甚至逼得她對自己痛下殺手!經過此劫之後,他痛定思痛,決心戒掉酒癮重新做人,挽回妻子的心。這也算是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吧!
杜濤則馬不停蹄地將自己投入到案情中。他發現有很多細節之前沒有來得及考慮到,比如死者的家屬,死者的關係網,還有這三個死者有什麼關聯……
他讓王海馬上將第一個受害者的家屬找過來。
這是一個喪偶的單親母親,名字挺好聽的叫王君美。她顯然還沒有從女兒死亡的陰影里走出來,還未開口就泣不成聲。
待她冷靜下來,杜濤便細細詢問她和女兒目前的關係網,讓她仔細回憶有沒有跟什麼人結仇,她的女兒生前有什麼異常的行為?
王君美搖著頭,自從她改邪歸正嫁給現任丈夫後,就一直中規中矩地過著日子,沒有做過冒犯別人的事情。丈夫因病逝世後,就只剩下她們母女相依為命,更不會去招惹別人。
除非......
杜濤一直在觀察著王君美神態變化,她最後猛的一挑眉沒有逃過他的眼睛。這應該是一個線索,只是受害者母親尚不自知。
「女士,您想到什麼了?您一定要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王君美卻突然捂住臉痛哭起來:「我只是想到女兒可憐,求領導早日破案,替她報仇!」她心裡其實在想:難道那天看到的人真是他?!
杜濤很失望,看來也沒什麼好問的了。接下來的家屬們提供的情報,也都毫無價值。一切都在表明不是熟人犯案,兇手似乎是在任性隨機殺人。
難道兇手真是個變態殺人狂?杜濤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迷局。
突然他想到了柳局那天交給他的恐嚇快遞,腦袋裡靈光一閃!他撥通了柳局的電話。
「柳局,您仔細回憶一下那天收快遞的經過,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柳局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個疑問:平時你們收快遞都是快遞小哥面對面送到手上的么?」
「現在不需要這樣了,除非是需要付費的快件。」
「那就奇怪了,這個快遞並不需要付費,但是是快遞小哥親手交給我的呢!」。
「哦?這確實有些蹊蹺!」杜濤警覺起來。
「我對他的相貌記得很清楚,尤其是他眉心中的那顆痦子。如果有必要可以請技術人員把他畫出來。」柳局得意道。
「那太好了!柳局,姜還是老的辣啊!」杜濤誇道。心想:就算這個人不是兇手,也應該與兇手有關聯。
9、
杜濤和王海將快遞送到相關部門進行檢測,果然有了重大收穫:快遞上只有兩個人的指紋,其中一枚是柳局的,那麼另外一枚是誰的?
「至少應該有三枚指紋才對啊!柳局、快遞小哥和兇手。甚至應該還有更多!」王海提出質疑。
「除非兇手和快遞哥就是同一個人!他很可能根本就沒有通過快遞公司,是他自己送的!」杜濤驚呼道。
還有,從照片後面的血字里,提取到了血樣和DNA。
「會不會不是兇手自己的血呢?」王海又問道。
「不大可能,我覺得是兇手激情之下用自己的血寫的。而且種種跡象表明,兇手正在把我們引向他,不然的話何不幹脆讓那對夫妻當替死鬼呢?」杜濤道。
「那他為什麼不自首呢?害得我們團團轉!」王海鬱悶道。
「這就只有請兇手自己來解答了。我猜這種人不是心理有毛病就是人生受過重挫。」
杜濤正色道:「王海,我已經讓技術部門根據柳局的描述將嫌疑犯的面貌畫出來了,你帶著畫到快遞公司一一摸排。」
「杜隊,萬一他不是真正的快遞哥呢?」王海的問題一個緊接一個。
「這種幾率很小,這次他其實就是給我們送線索來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你看看這個快件上快遞公司的專用貼紙,不像是假的。我們還可以調取當天的視頻驗證一下。」杜濤自信滿滿。
調出視頻後,正如杜濤所料,那個快遞小哥出門便蹬上了常見的快遞小三輪,車子側面醒目地印著某某快遞公司的名字。
王海欽佩地對杜濤豎起大拇指。
杜濤凝了凝神道:「王海,你派人去把這個人的詳細身份弄清楚,然後想辦法把他的生物樣本搞過來,我們比對一下DNA。記住!一切要暗中進行,不要打草驚蛇!」
王海點點頭馬上行動起來。
辦公室里突然安靜了下來,杜濤閉上眼睛凝神梳理手中的線索,查找更多疑點。腦海里不由得跳出第一個受害者家屬君美的慌亂神情,他睜開眼睛,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起來。
10、
根據線索,王海順利地找到嫌疑犯所在的快遞公司,他拿出了畫像,公司領導一眼就認出了嫌疑犯,張大嘴道:
「這不是周德貴么?挺老實的一個人啊,犯啥事了?」
王海比著手勢噤聲狀。然後在公司領導的配合下他成功拿到了周德貴的生物樣本。
回去一比對,結果令人振奮,各項指標完全吻合,顯示是同一個人!
「杜隊!現在就去把他抓起來嗎?」王海興奮道。
「不急。你還要去做件事情,調查一下死者家屬王君美與周德貴的關係,馬上彙報給我!」
王海一臉不解地走了出去。不久他打電話彙報情況:「杜隊!剛剛查到這個王君美跟周德貴是高中同學。」
杜隊眯著眼,暗忖:「果然……」
他馬上趕往王君美的住所。開門,王君美有些愕然。杜濤開門見山道:「您認識周德貴嗎?」
「啊?」聽到周德貴的名字,王君美竟後退了幾步,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您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都說出來吧,您別忘了,除了您還有兩家受害者呢!」杜濤正色道。
王君美一個趔趄順勢蹲在了地上,她捂著臉大哭起來:「是報應啊!果然是他報仇來了!」
她斷斷續續將自己年輕時對周德貴造成的傷害坦白了出來。
當初把別人逼得家破人亡,這是她沒有想到的結果。她以為只是圖財,沒想到最後竟成了害命,自己成了間接殺手。這些年她的心裡並不好過,一閉眼就是周德貴爸爸媽媽索命的噩夢。
聽完王君美的講述,杜濤心情沉重,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眼前的女子變得醜陋不堪。他壓制住情緒,敏銳地收集著有效線索。
他在紙上畫著:十七八歲---壞女孩王君美---周德貴家破人亡----死者十七八歲
杜濤劍眉拔起,目光炯炯,他拿起電話:「王海,現在立即逮捕嫌疑犯周德貴!」
11、
市郊的一棟民宅區域內,堆滿了垃圾和雜物,污水橫流。樓梯間里狹窄陰暗,通往五樓住著一個男性住戶。
此時他盯著電視屏幕,關注著近期少女被殺案的最新報道。聽到毫無進展這句時,他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從茶几上拿起啤酒一飲而盡。
「哼!一群窩囊廢!都他媽的死了三個了,還找不到我這裡來,難道還要我多殺幾個嗎?倒是越來越好玩了,嘿嘿......」
這時,屋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他心裡一驚,手裡的空啤酒瓶掉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著旋。他慢吞吞地走到門口,隔著貓眼觀察了一會,只見外面站著一個外賣小哥,滿臉的焦灼。
他噓了一口氣,打開了門。
周德貴接過外賣,一言不發地將門重重關上。外賣小哥被嚇了一跳,低聲道:「毛病!」
是的!老子就是有毛病!周德貴心裡冷哼一聲。
他將飯盒隨手丟在茶几上,點燃一支煙,煙霧繚繞中,三個年輕女孩的屍體在眼前晃動著,一幕幕往事從腦海里鑽了出來。
他也是從十七八歲走過來的,那是多麼美好的年齡啊,青春夢幻,青澀純真!
要不是經歷了那場變故,他還不知道十七八歲也是藏污納垢的年齡,隱藏著邪惡與黑暗!周德貴吸了一口煙,嘴角抽搐著。
那時候,他像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一樣,對男女之情充滿了幻想和渴望。那種懵懂而又青澀的情愫在內心滋長著,他深深迷戀上了班上一個叫王君美的女孩。她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如一汪清泉深不見底,讓周德貴深陷其中。
女孩很美,但成績不好,喜歡結交一些社會青年做朋友。他呢,也成績不好而且其貌不揚,唯一令他拿得出手的談資就是他那做生意賺了大錢的老爸。
沒想到居然成功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她開始頻繁的與他接觸,關係密切起來。
「我能去你們家玩嗎?今天不想太早回家!」君美跑到他的課桌前,眼睛眨巴著充滿期盼。
他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連聲應諾。
「那你爸爸會在家嗎?」君美遲疑了一下問道。
「怎麼?你怕他?他人很好的,不怎麼管我。」周德貴心想,老爸只顧著賺錢哪會有時間管他。
「不是,我只是對你的爸爸很好奇,他怎麼那麼有本事!」君美笑道,眼裡閃過一絲不明意味。
周德貴沒有多想,便帶著她一起回家了,而且後來帶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她跟他的家人逐漸熟悉了起來,特別是爸爸。
紙是包不住火的。
有同學告訴他,看見君美跟他的爸爸舉止親密地走進一家賓館。他卻把這件事當成巧合,怎麼可能呢!年齡差距那麼大,就算爸爸願意,君美也不會願意。
但是媽媽跳樓後留下的一紙遺書讓他不得不相信這殘酷的真相!
遺書里,媽媽揭示:君美從進家門起就沒安好心,一直想方設法地吸引爸爸的注意。男人有幾個能夠經得住美色誘惑,尤其是主動送上門的小鮮肉。很快爸爸便淪陷了,投入了溫柔鄉。多次勸說無果,媽媽不堪其辱最終選擇了走極端。
而緊跟著,爸爸竟也選擇了自殺。他的遺書里充滿了悔意,提到君美,字裡行間充滿了切齒的仇恨!
原來君美不但引誘爸爸,還邀集社會青年合夥敲詐他。他們利用偷拍的照片威脅爸爸,不給錢財就告發他強姦!
膽小的爸爸選擇了給錢息事寧人,可慾望是無止境的,壞人的胃口越來越大。很快爸爸的家財幾乎散盡,精神也瀕臨崩潰,而媽媽的死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頭到尾只有他被蒙在鼓裡,因為太愛,即使看出苗頭也寧願選擇不相信,多麼可悲的自欺欺人啊!
唯一能留給他的就是這套老房子,還有深深的仇恨!而君美東窗事發之後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找不到蹤跡了。
高中畢業後他就輟學了,顛沛流離地換了好幾個工作,最後幹上了快遞這一行。
周德貴吸完最後一口煙,用手指將未燃盡的煙頭掐滅,指尖傳來一股糊味,卻絲毫看不到他的痛意。
這時,屋外又傳來了敲門聲,周德貴的心莫名地咯噔一下。
「誰啊?!」
無人應答,敲門聲卻在繼續。
難道是他們?竟這麼快?周德貴緩緩靠近門口,腳步似千斤重。隔著貓眼望去:門外站著好幾個身著制服的警察。
其中一個領頭的突然開口道:「周德貴!我知道你在裡面,速速把門打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這一天終於來了!周德貴突然一陣放鬆,似有重擔從心頭卸下,反而不再害怕了。
將門打開,他甚至還調侃道:「終於想到是我了?」然後非常配合地束手就擒。
12、
審訊室里,周德貴有問必答,交待了所有犯罪事實。
杜濤心情複雜看著眼前這個既可恨又可憐的男人。他點上一支煙,走到周德貴身邊,遞給他。周德貴驚愕地望向他,竟有些受寵若驚。
「周德貴,你是怎麼找到王君美的?」杜濤問道。
周德貴深吸了一口煙,陷入到回憶中:
這些年來,他一刻也沒有停止打聽君美的下落。偶然在一次派送快遞的時候發現了相同的名字,他當即決定上門一探究竟。
敲開門時,他驚呆了!面前的少女跟當年十七八歲時的君美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尤其是那雙眼睛,烏溜溜的無人能及。
他的目光驟然變冷,面目扭曲。手捏成拳頭,身體僵硬起來。
少女被嚇到了,她驚恐地喚道:「媽!這個人好奇怪!」
他回過神急忙把快件塞進這個女孩手裡,這時女孩的身後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化成灰他都認得出,正是王君美!
他來不及藏住臉,被王君美看到後驚惶地喊道:「周德貴!是你嗎?」
他一言不發地轉身快速離去。
回到家中,報仇的惡念淹過了一切,他恨不能馬上將這個賤婦碎屍萬段!然而轉念一想,死對她來說不過就是幾分鐘的事情,能抵得過自己這些年來所受煎熬的萬分之一嗎?
我要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當時的他心裡咆哮著。一個罪惡的計劃在他的心裡悄悄成型。
杜濤見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再問,反正在王君美那裡已經找到答案了。他接著問:「為什麼除了報仇,你還要殺死其他兩個完全陌生的女孩?」
周德貴冷漠地笑道:「殺死君美的崽子後,一直希望你們早日破案抓到我,沒想到一直沒有引起你們的重視。所以我又殺了第二個、第三個......」
「嘿嘿.....如果這次你們還沒抓到我,我還會繼續殺第四個、第五個......直到你們抓到我為止!」
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言論,激怒了杜濤。他拍案而起:「你就是個變態!毫不知恥!你知不知道這樣做,讓三個家庭陷入到巨大的痛苦中!」
「是!我就是變態!我就是毫不知恥!那又怎麼樣?誰會在乎?不過是多了幾個人來感受我這些年來的切膚之痛而已!」
「那女孩的眼珠呢,你為什麼要挖下來?」杜濤問道。
「眼睛太美了,我當初就是被那雙漂亮的眼睛給欺騙了,然後搞得自己家破人亡!得毀掉,省得她們來世害人......」
「這些年輕的女孩子很危險,殺一個少一個禍害!我不過是在替天行道!」周德貴牙齒磨得咯咯作響。
見他的情緒有些激動,杜濤稍作停頓。
過了一會,他將大家最關心的問題拋了出來:
「周德貴,為什麼已經有人替你擔罪了,你卻自投羅網送死?」
周德貴回憶起當時聽到案件被告破時的心情:沒有喜悅和僥倖,相反他竟有些惱羞成怒,有一種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他人奪走的懊喪!情急之下,他想到了恐嚇柳局這一招。
周德貴陰測測道:「如果兇手成了別人,那個該死的王君美怎麼知道是我殺了她的女兒呢!那我的報仇計劃豈不是全盤落空?」
「這是什麼狗屁原因?!你完全可以自首啊!」
杜濤站了起來,將手中的幾本書扔到周德貴的腳下:《十宗罪》、《心理罪》、《動機剖析》、《理智向左、瘋狂向右》……
「這些書都是從你的家裡搜出來的,沒想到你還挺好學的啊!」杜濤走到周德貴的面前,目光如柱。
「還是我來替你解釋吧!報仇不過是你其中的一個借口,你真正的殺人動機來自你陰暗變態的內心!你研究這些犯罪書籍,就是在查找一些反偵察的方法。」
「第一起殺人案,你其實已經達到了報仇的目的,但殺人過程的快感和不被人知的成就感,讓你欲罷不能,所以你並沒有想到要自首!而是又策划了第二起第三起……很可能還醞釀著第四起甚至更多。」
「然而那對冒出來擔罪的夫妻無意中打亂了你的計劃,讓你頓感前功盡棄,慌亂中露出馬腳,才把我們引向了你!」
周德貴臉色微變,露出佩服的表情:「不愧是杜隊,一下子就把我看破了。是的,我承認自己後來有些沉醉於殺人的樂趣之中了。」
「但聽到有人頂罪的時候,我震驚了!感覺自己的計劃完全跑偏了,氣急之下我選擇了拋出線索將自己暴露。哼哼,這你們得感謝我。」
「我累了。這些日子以來,我既害怕又期待你們的到來,這種糾結的心理一直折磨著我。」周德貴嘆息著把頭埋下。
「我認罪伏法!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不該留在這個世上。請替我向那些無辜的受害家屬表達歉意。我那個房子就當是補償吧!嗚嗚嗚……」他竟像個孩子似地大哭起來。
13、
案件成功告破,記者蜂擁而至,望著面對記者痛訴王君美罪行的周德貴,杜濤漸漸有些明白他的所謂計划了。
他鬧了這麼大的動靜,無非是要引起公眾注意,用他自己後來交待的話說:「王君美的行為不足以讓法律判她的死刑,我只好另想辦法用輿論來殺死她!」
果然,這起案件不但引起人們對兇手殘忍行為的憤恨,對導致兇手殺人的王君美,大家也展開了人肉收索和瘋狂的輿論攻擊。
臨刑前,周德貴提出想見見王君美,得到的答案是:王君美已經投河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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