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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場尬聊:潦倒怎堪蘇東坡 且品佳茗伴佳人

又是一年新茶漸次到。論起品評佳茗的意境,有句詩沒法忽略——「從來佳茗似佳人」。

每遇好茶,俗著的,會直白地來一句:「好喝!」雅著的,美文美圖美句,配上句「歲月靜好」,更高的,說不定得來首茶詩!不信?看看集大俗大雅於一身的宋代大文豪蘇東坡的贊茶詩吧:

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芽

宋 蘇軾

仙山靈草濕行雲,洗遍香肌粉未勻。

明月來投玉川子,清風吹破武林春。

要知玉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首面新。

戲作小詩君一笑,從來佳茗似佳人。

宋哲宗元佑五年春,福建壑源山上的新match茶下來了,時任轉運判官的曹輔給他的老朋友蘇東坡寄了些,並依當時文人交往的慣例附了一首七律。酷愛喝茶的蘇東坡品嘗後詩興大發,揮毫作了這首詩予以答謝。詩中,蘇軾把曹輔寄來的新茶叫作「仙山靈草」,將未加茶膏的茶比作未施粉黛的美女,這靈透美妙,想想都覺得世間難得!蘇軾以茶仙「玉川子」盧仝自喻,茶入口後,頓覺習習春意已到。這樣的一份美茶,攜著朋友的情誼,入口入心,也是到了一種境界。

最神來的最後一句,「從來佳茗似佳人」不脛而走。其後,歷代茶人,無論是種茶的、制茶的、鬻茶的、喝茶的,也無論是真風流、還是假風雅,莫不爭相傳誦。

一、用今天的眼光來看,蘇東坡就是職場里身懷絕技的「大拿」。所以,他對茶的美意,也是跟他的個人才能和修養相關的,為常人所不能企及。

蘇軾混職場,那真是有響噹噹的立身之本,稱得上是高學歷、高智商的大拿級人物。雖遠在四川眉山,可卻在他身上匯聚了天府之地的靈氣,天資極高,後天努力,使得他在文學、政治、書畫、審美、飲食等諸多領域,都卓有建樹,即便在眾星璀璨的有宋其時,也是一枚光芒四射的男神。

他以文,與歐陽修並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

以詩,與黃庭堅並稱蘇黃;

以詞,開豪放一派,與辛棄疾並稱蘇辛,對後世影響巨大;

以書,與黃庭堅、米芾、蔡襄並稱宋四家;

以畫,推動了「士人畫」的發展;

以菜式,為後人留下了諸多美味佳肴,成為飲食文化之一種;

以茶,豐富了茶的品評體驗與意境。

據說蘇軾自小未出眉山,直到19歲那年才出川赴京參加科舉考試。是金子就是會發光,蘇軾在考場洋洋洒洒揮就的一篇策論,文風清新洒脫、新意暢然,一下子打動了當時的主考官、文壇領袖歐陽修的心。不巧的是,歐陽修雖善於辨才識才,但也有避嫌的常人之陋,因為封名閉卷,歐陽修誤以為蘇軾的文章是自己的弟子曾鞏作的,因此只給了蘇軾第二名。

蘇軾對思想、文學、藝術的通悟,也浸潤到了他對飲食、生活及人生的感悟里,與之相關的作品也就自內而外洋溢出與眾不同的深度與韻味。「從來佳茗似佳人」一出,被譽為「古往今來詠茶第一名句」。古有美人兮,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把得好茶比作邂逅美人,各種之美、之好、之難捨、之牽掛,再無出其右者。

二、可惜的是,「多情卻被無情惱」,蘇東坡書生意氣,情深執著,偏偏生不逢時,屢遭貶謫,職場失意,所以,他對茶的美意,也透過他的個人經歷和情感累積,達到了一定高度。

蘇東坡所在的北宋,有著特殊的政治氛圍,文人治國,黨爭嚴重。在政治上,蘇東坡一生不得志,他最初跟從司馬光反對宰相王安石變法,被貶官「流放」到許多地方任地方官,而在司馬光執政後,盡廢王安石新法,蘇東坡又提出不可盡廢,所以,又為新黨勢力所惡繼續被貶謫「流放」,遠至天涯海角。

這樣的職場境遇,非「潦倒」二字不足以明狀。「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烏台詩案開始,蘇東坡一路走來,擔任過30多個官職,歷盡排擠、打擊和屈辱,嘗盡酸甜苦辣,卻也走遍了江南茶山,練就了曠達之心。於是,他的詞,一改纏綿悱惻的脂粉風,表達豪興逸飛的英雄氣,既可以「十年生死兩茫茫」,也可以「老夫聊發少年狂」,將詞推到歷史的最高峰。他的茶品茶意,表現在茶葉、水質、器具、煎法多方面,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他睡前睡起喝茶,寫詩作文喝茶,做夢夢到喝茶……茶成了蘇東坡貶謫路上的良伴。

當然,最好的伴侶是得遇深情之女。蘇東坡的原配夫人王弗,十六歲時嫁到蘇家,紅袖添香,是蘇東坡的伴讀良友,可惜二十七歲便去世了。十年後,蘇東坡在密州為她寫下了千古第一悼亡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妻子王弗去世三年後,蘇東坡續娶了王弗的二堂妹王閏之,性情溫順,是位賢妻良母,也深得蘇東坡敬重。王閏之陪伴蘇軾生活了25年,經歷了宦海的大起大落,經濟最困難時,和蘇軾一起採摘野菜,赤腳耕田,變著法子給蘇軾解悶。她去世時,蘇軾親自寫了祭文《祭亡妻同安郡君文》,承諾「唯有同穴,尚蹈此言」,後與蘇軾同穴安葬.

與蘇軾精神上相伴的,還有一位女子王朝雲,也是他的紅顏知己和侍妾。宋神宗熙寧年間,蘇東坡因反對王安石新法被貶為杭州通判,一日,他與幾位朋友同游西湖,得遇正在歌舞班中的王朝雲,其時西湖濛濛細雨,湖山佳人,相映成趣,蘇東坡靈感頓至,揮毫寫下了傳頌千古的描寫西湖佳句: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旖旎的西湖風光里,暗託了蘇東坡初遇王朝雲時為之心動的感受。後,王朝雲與蘇東坡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在謫居惠州時病故。

三、縱情美好,欣賞美麗,跟當時的社會風尚也有關係。

北宋一朝,物質水平的發達和文人治世的特點,使整個社會都尊崇文學藝術,愛重美好事物。而唐以來對茶藝欣賞水平的社會性普遍提升,以及瓷窯燒造技術的提高,也為宋人的品茶做好了積澱。蘇軾對茶的美意,無論是茶葉、器皿還是品茶意境,也受到了這種社會風尚的影響。

職場不順,潦倒坎坷,蘇東坡卻也收穫了別樣的人生況味。有人說他信奉道教,在《水調歌頭》中看到了升仙意識,也有人說他篤信佛教,因為他給自己起的號都是「東坡居士」,都且不論,他的心境曠達卻是毋庸置疑的。

「烏台詩案」後,元豐三年(1080),蘇軾被貶黃州任。初到黃州,蘇軾生活困頓,他的故友黃州通判馬正卿,從州府要來了已經荒蕪了的五十畝軍營舊地給他耕種。營地位於黃州的東坡,次年春天,蘇軾於其上築雪堂,題之曰「東坡雪堂」。缺衣少食的同時,茶也缺,這對「琴棋書畫詩酒茶」的文人來說,甚是遺憾。種莊稼是種,種茶也是種,蘇東坡就在東坡地里,也種起了茶。他請一位老者教他種茶技術:嗟我五畝園,桑麥苦蒙翳。不令寸地閑,更乞茶子藝。也在耕種中寫了多首種茶詩,自得其樂。

不過,至於他為何取號東坡居士,我們寧可選擇另一種說法:蘇東坡一直都很仰慕唐朝詩人白居易,而當年白居易被貶四川忠州時,曾在其地東坡種植花木,並寫下了不少閑適詩,如《步東坡》、《別東坡花樹》等。蘇軾追慕白居易,故自號曰「東坡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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