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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安樂死」的最後一頭雄性北白犀牛,死於恐懼而非安樂

2017年5月3日,飼養員給雄性北方白犀牛「蘇丹」喂水

導語:現代人類社會對於野生生物的保護意識,是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產物,某種程度上,是這些社會「人」的權利的擴張外延。它不僅僅是「保護動物就是保護人類自己」的邏輯推演。

作者:宋金波,資深媒體人,專欄作家,前林調隊員。專欄《林調隊筆記》,記錄在西藏十年間的人事碎片。

2018年3月19日,「蘇丹」被實施了「安樂死」。作為「70後」同齡者,我的遺憾不言而喻。

「蘇丹」生於1973年,屬牛,事實上它就是一頭犀牛。確切地說,是人類所知的最後一頭生於野生環境的雄性北方白犀牛。

選擇「安樂死」純屬無奈。過去一年,「蘇丹」飽受病痛折磨,人類提供的各種治療均無法緩解它的痛苦。

「蘇丹」死亡之前,在遙遠的東方,「時代」一周之內被結束了四或者五次,都是因為名人的離世或退休。這些「時代結束」並不比「『蘇丹』之死」更具有劃時代意義——至少對北方白犀牛這個犀牛的著名亞種來說。理論上,它們的時代真正結束了。犀牛作為最古老的物種之一,已經在地球上生存了超過5000萬年,現代犀牛在地球上生存了1500萬年。然而,過去四十年,世界失去了90%的犀牛,目前僅有的5種野生犀牛都面臨生存困境。

「蘇丹」不是最後一頭北方白犀牛。兩頭雌性北方白犀牛,Najin和Fatu,現今成為這個世界上僅有的兩頭北方白犀牛。過去若干年裡,人類嘗試了各種技術,讓這對犀牛母女受孕。一頭又一頭雄性北方白犀牛相繼離世,北方白犀牛產下新幼體的概率越來越渺茫,直到「蘇丹」被安樂死。

從北方白犀牛這個亞種的存續角度,最後兩頭雌性北方白犀牛的存在幾乎沒有意義,無異「行屍走肉」。對於Najin和Fatu這兩頭雌性北方白犀牛來說,這個春天比以往更加寂靜,同類的聲音將僅來自彼此,且終將墮入無邊的孤獨與喑啞。

蘇丹、Najin和Fatu

就我們所知,犀牛是沒有複雜情感的。如若它們有,此時此景所含的絕望,必定撕心裂肺,超出任何一種人類肥皂劇中的生離死別。

一個種群若沒有了雄性的因子,便雖生猶死,即便是如犀牛這般壯碩的族類。

犀牛曾經是非洲和亞洲大陸最為繁盛的大型動物之一。但面對不可抗的人類偷獵者暴力,面對人類活動的擠迫,總數曾達數十萬隻的白犀牛,終不免齊齊解甲,徹底雌伏。最後一頭雄性北方白犀牛,不是死於「安樂」,而是死於「恐懼」。

這一切額外的抒發,不過依舊是人類的感觸。然而說到底,包括犀牛在內,一切自然之物的生存或死亡,它們的爆發或是湮滅,如果沒有人類的眼睛與心靈映射,又何談美好快樂,醜惡悲傷?自有人類以來,一切與動物相關的殺戮或保護,又有哪一樣不與人類本身內部的崩塌重建息息相關?

1900年3月22日,也就是距今整整118年前,在美國俄亥俄州派克縣的郊外林地里,一位14歲的少年獵人用自己的氣槍打下了一隻野生旅鴿——最後一隻。歐洲人到北美洲之前,北美有多達50億隻旅鴿,一棵樹上往往會有上百個旅鴿巢。遷徙時的鳥群,覆蓋範圍近千平方公里,鳥群穿過一個地區需要數天。

從17世紀開始,殖民者開始獵殺這種美味的鳥類,到最後一隻旅鴿離開世界前,人類圍繞保護或者繼續獵殺旅鴿,進行了反覆拉鋸戰。但顯然戰局對旅鴿不利。1857年,一些學者的保護立法提案被專項委員會以「旅鴿數量龐大,棲息地四處都是,覓食地寬敞開闊」為由否決,而到1897年,對旅鴿殺戮最甚的密歇根州立法禁止獵殺,但此時距離最後一隻野生旅鴿死於槍口,已經不到三年,一切都為時已晚。

現代人類社會對於野生生物的保護意識,是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產物,某種程度上,是這些社會「人」的權利的擴張外延。它不僅僅是「保護動物就是保護人類自己」的邏輯推演。必須要有更加形而上的倫理格局,才能支撐住對大多數野生物種的保護,特別是在付出相當大保護成本的情況下。

而古代社會,包括現有的一些欠發達地區,對野生動物有一些樸素、自發、基於現實利益的保護意識,比如「畋不掩群,不取麇夭;不竭澤而漁,不焚材而獵」,歷來被視為傳統的野生生物保護意識,但這種意識的作用是相當有限的。北方白犀牛的遠房親戚,括大獨角犀、小獨角犀、蘇門答臘犀,都曾在中國長江沿線廣泛分布,至遲到唐代,中國四川、湖南、湖北一帶,還有大量野生種群,到宋代,湖南衡陽一帶仍是犀牛的重要產區(《中國歷史時期植物與動物變遷研究》)。高鐵經過洞庭,遠處湖畔犀牛漫步,那是多麼愜意奇幻的圖景,然而究竟已經越過最大膽想像的邊界。

對野生生物的保護,不僅需要自覺的意願,也需要能力。北方白犀牛曾經廣泛分布於非洲中部的查德、蘇丹、南蘇丹和剛果民主共和國等地。盜獵和棲息地喪失被認為是導致上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之間大量北方白犀消失的原因,但不能不承認,這些國家的政府治理能力,相對效率更低。社會治理失效,既會造成保護管理的鬆弛致使偷獵猖獗,也會使保護成本變得更難以接受。

位於紐約亞斯特坊廣場的北白犀雕塑「最後三隻」

理論上,北方白犀牛作為一個物種,仍然存在一線生機。最容易想到的是把之前儲存起來的北方白犀牛精子,與Najin和Fatu的卵子結合,再植入另一個白犀牛亞種——南方白犀牛的子宮。然而,這項代孕技術從未被運用在犀牛身上,失敗風險很大,而且「費用預計高達900萬美元」。這對大部分非洲國家,都是一個沉重負擔。

號稱2018年度最美科幻恐怖電影《湮滅》(將於4月在中國上映)里,在令人恐怖的強力操控下,生物圈中所有的基因都互相折射、影響,每一種美麗和進步都在全息地籠罩一切,每一種醜惡和倒退也都全息地浸潤一切。參與其中的每個物種每個基因,都無法洗脫原罪。

人類強力籠罩下的北方白犀牛,正是在《湮滅》的背景下迎來「湮滅」。如果說在古代社會,一些野生動物的滅絕還不能完全歸咎於人類,那麼,在現代,在相關保護觀念已經隨著全球化愈發普世的前提下,任何一個物種的潰敗,很可能就說明了一個國家的失敗。甚至可以說,某種意義上,對任何一個物種的殺戮,每個活著而無力阻止的人類,都將分擔罪行和恥辱。

白犀牛並不是白色,而是藍灰色。一頭藍灰色的白犀牛在這個寂靜的春天死於安樂或死於恐懼,對它而言,一個時代真正結束,而更多的灰色犀牛在前方洶洶而至。這已不是什麼隱喻。一種犀牛的命運,勢必糾纏於人類。破壞與拯救的力量膠結,他們共同命運的不確定性,從未如今天這樣明朗。

所以,假如你問我人類科學和理性的「幻術」能否使缺乏雄性個體的北方白犀牛命運逆轉?我能回答的只會是:「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原標題:《過於寂靜的春天,最後的雄性北白犀牛死於恐懼而非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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