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陸燿:救命《甘薯錄》 醒目「經世書」

陸燿:救命《甘薯錄》 醒目「經世書」

《清代學者像傳》中的陸燿

《切問齋文鈔》第一卷第一篇張爾岐的《辯志》

■ 政德鏡鑒

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經過山東巡撫之手,呈送到了皇帝的御案。小冊子僅數頁,乾隆帝翻閱的時間很短,感嘆的時間卻很長。他隨即下令,將這本講述甘薯種植和保存的小書刻印,發行各地,推廣實踐。自此,百姓皆知「種薯之利,廣為栽種,接濟民食」,日益突出的饑荒問題得到有效緩解。

編寫這本《甘薯錄》的,是曾任山東按察使、布政使的陸燿。

陸燿的仕途生涯,大部分是在山東度過的。在任期間,他為政躬親,講求實務,或考察煙草栽培,或推廣甘薯種植,或治理運河積弊,足跡踏遍齊魯大地,任勞任怨,功效顯著。他的巨著《切問齋文鈔》,構成了他「崇實黜虛」經世思想的核心,而其編寫、刊刻都是在宦遊山東時完成的。

可惜的是,陸燿在此書頒行天下的前夕,因過度操勞病故於湖南巡撫任上,卒時僅留「敝衣數篋」而已。「落落穆穆,不甚與人較短長」

陸燿的科考和仕途,是一條低開高走的曲線,其中既有失望困惑,也有命運垂青。

少年的陸燿,家境貧苦。其父陸瓚精於漢隸,是地方著名的書法家,但並無科舉功名。乾隆初,陸瓚赴京謀職,因善於書寫,得任三禮館謄錄。這時陸燿居於江蘇老家,賴母親作一些女紅糊口,家中常無隔宿之糧,多次瀕臨餓死邊緣。但其母卻極盡全力送他上私塾讀書,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乾隆十三年,三禮館的工作告一段落,陸瓚被授為山西保德州吏目,後又署曲沃縣典史。這時,陸燿與母親遷居山西。但由於收入微薄,陸家依舊非常清苦。幼年刻骨銘心的窮苦生涯,使陸燿後來出任官職,特別能夠體恤平民百姓的痛苦。

後來,陸瓚一家又回到京師。陸燿經人舉薦,受業於禮部尚書董邦達的門下。董氏擅長書畫,文章為世人所重,對政績與政聲追求更是畢生不渝。他曾對學生說:「世人庸俗之見,以為人品是一件事,功名是另一件事。其實,砥礪人品而建立的功名,才是真功名。建立功名而不失去人品,才是真人品。」陸燿目睹恩師的言談舉止、待人接物,在耳濡目染中立下了「崇實黜虛」的志向。

在董邦達門下學習的,除了陸燿,還有小他一歲的紀曉嵐。兩人俱是董氏的高足,極受器重。但兩人性格殊異,「和而不同」。二人之所以能和睦相處,多賴陸燿的遷就和包容。陸燿性格沉靜,「落落穆穆,不甚與人較短長」,而紀曉嵐卻「少好嘲弄,往往戲侮」。兩人相處時,陸燿沒少受紀曉嵐的調笑和欺辱。但陸燿卻「不以為忤」,還曾對人言:「曉嵐易喜易怒,其淺處在此,其真處亦在此。」紀曉嵐聽聞此語後,猶如醍醐灌頂,有知己之感,遂與「青來(陸燿字青來)尤其相善」。陸燿故去多年後,他還感慨地說:「若青來者,可謂不負師言矣。」

兩人約為知己後,互相砥礪研磨,學問都有精進。二人的科舉之路,也是好事多磨,以落第失落起步。先是陸燿鄉試屢屢不中,後來紀曉嵐又因丁憂而無法應試。到了乾隆十七年,29歲的陸燿終於考中了舉人。但在隨後的皇太后六旬大壽恩科會試中,他又遺憾地名落孫山。而這一屆的恩科,紀曉嵐因尚在丁憂期間所以無法參加。

乾隆十九年,又逢會試年。這次陸燿與紀曉嵐共同上京應試。躊躇滿志的二人,稍後的命運卻截然不同。幸運的紀曉嵐殿試高中二甲第四名,入選翰林院庶吉士;不幸的陸燿再度折戟,飲恨不已。

這一年的金榜,可謂是學術人才的淵藪。乾嘉學派考據大家王鳴盛、錢大昕和朱筠,均是由此榜出仕。

知己魚躍龍門,自己沉居蟄伏,陸燿雖衷心為紀曉嵐高興,內心卻也難逃「相對剝奪感」的煎熬。他在向紀曉嵐祝賀的同時,也生了懷才不遇、迷茫前路的感嘆。不過他的失落感沒有持續多久,便迎來了人生的可喜轉機。在隨後公布的副榜--明通榜上,陸燿之名位居前列。

為了解決基層教育人才匱乏的頑疾,朝廷自雍正五年開始,會從會試落第的舉子中,選取若干文理明通的考卷,另出一個明通榜。被該榜錄取的舉子,大多會被派往地方擔任基層教育官員--教諭。

陸燿的好運還在繼續。他的考卷不僅通過審核,還因「針砭時弊、求真實務」成為榜中的翹楚,贏得考官的鼎力舉薦。最終,他得以打破常規,入選為從七品的內閣中書。

內閣中書與教諭,品階雖然相同,仕途前景卻不可同日而語。內閣中書一般由朝考後的進士擔任,掌管撰擬、記載、翻譯、繕寫。任職到了一定年限,不僅可以外放同知或知州,甚至還能充任軍機章京,進步空間非常寬闊。所以當陸燿入選內閣中書後,紀曉嵐也上門熱情恭賀。

陸燿「求實任事」的態度,「務實勤勉」的性格,在內閣中書任上很快脫穎而出,獲得了同僚和上官讚許,仕途也穩紮穩打前進著。

到了乾隆二十八年,當了九年內閣中書的陸燿,提拔為戶部主事。三年後,他又憑著政績升為戶部員外郎。乾隆三十三年,陸燿在京察中位列一等,經過吏部引見,加一級升為郎中,成為戶部中層官員。

乾隆三十五年八月,在京師任職十六年的陸燿,得到了一次外放的機會。根據朝廷起初的安排,他即將赴雲南大理擔任知府。

但陸燿與山東的「情緣」,也自此開始。作 《甘薯錄》,饑饉之年民不乏食

得到外放消息後,陸燿卻以老母需贍養為由而相辭。陸燿一生侍母至孝,母親生病時一定親自在旁。他曾因母親染上痰疾而上書懇請解任歸養,蒙准還鄉。此後數年,他每夜和衣而眠,一聽到母親咳嗽,立刻起床照顧,直到乾隆四十八年母親病故後才重返仕途。

陸燿的請辭,令一貫熱心於表彰孝道的乾隆帝感慨不已,認為他的孝親之舉,足以媲美蜀漢時作《陳情表》的李密,特許安排他到臨近的省份任職。當年十二月,陸燿調任為山東登州府知府。第二年,又調任濟南知府。

在求學讀書時,陸燿即以古賢達自期許,渴望革新空虛論道的時風,以實務來造福黎庶。外放為官,正是踐行自己經世濟民理念的好機會。

到任濟南之後,陸燿即勤加調研考察,儘可能多地了解農業生產、百姓生活實況。很快他就發現山東面臨的嚴重饑荒問題。

當時山東人口稠密,而土地經過百年墾荒已難繼續增加。從乾隆年間開始,山東人口即開始迅速增長,但耕地增長卻非常緩慢。陸燿中榜的前一年即乾隆十八年,山東有人口1270餘萬,人均耕地7.6畝。到了陸燿任山東按察使時,全省人口達到2500多萬,人均耕地下降到3.7畝。人口與土地增長比例嚴重失調,出現了人多地少,糧食不足的矛盾。而作為賑災的倉儲積糧,卻因監管廢弛而虧空嚴重,成了虛有其表的裝飾而已。

陸燿上疏提醒朝廷,一旦遇到風雨不順的時節,因災荒而成的難民必將蜂擁而至,而當地又無糧可用,後果不堪設想。他希望朝廷能採取措施,解決迫在眉睫的難題。

奏疏沒得到積極回應,陸燿有些失落與灰心,但仍力所能及地備荒抗災。他請求把即將北運的二十萬石江南漕糧,留存於濟南府倉庫,作為未來的賑災備用。

這個權宜之計很快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第二年濟南久旱不雨,田湖乾涸,麥苗焦枯,歉收成定局。陸燿遂將漕糧分為兩類,一類以低價投放市場,平抑糧價,打擊囤積居奇;一類設立粥廠,接濟飢腸轆轆的災民。百姓得到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沒有爆發「餓殍盈路,死亡枕藉」的慘劇。

陸燿深知撥糧救濟,只起治標之用,難以長久。當務之急,是找到備荒賑災的糧食新品種。

陸燿將目光投向了膠東一帶種植的甘薯上。自清初開始,甘薯便在山東有所種植,但因為各種原因,大規模推廣困難重重。陸燿在考察民情時,發現「番薯雖間有種者,而遺利尚多」,潛藏著巨大的推廣價值。他驚訝於甘薯易種、高產、抗旱和抗蝗的優勢,感嘆「夫以一物之微,足以備荒療疾,而又不費工力,其為功於民食實不淺」。他立即悉心考察,總結種植經驗,「復為條例數篇,冀望僚屬中留意民瘼者。廣為勸導,以補稼穡所不足」。

在這篇《甘薯錄》中,陸燿就甘薯的辨類、取種、藏實、制用和衛生方面皆有詳細介紹。在陸燿的倡導下,甘薯在山東很快得到大面積推廣。

這本小冊子,還引起了乾隆帝的重視。先是山東巡撫明興呈奏,陸燿在任按察使時,刻印甘薯錄一編,明切易曉,頒行各府州縣,分發傳抄,使皆知種薯之利,多為栽種。乾隆帝閱後,頗為感動,下諭說:「……所辦甚好。河南頻歲不登,小民艱食……直省(直隸)各府,亦因雨澤失約,收成歉薄……番薯既可充食,兼能抗旱……陸燿所著甘薯錄,頗為詳晰,抄錄寄交(直隸總督)劉峨、(河南巡撫)畢沅,令其刊布傳抄,使民間共知其利,……亦屬備荒之要。」

食用甘薯,與大米小麥相比,似乎降低了百姓的生活水平。但在饑饉頻發的清代,甘薯不與其他作物爭奪耕地,而且栽培技術簡單,對氣候和雨水條件要求不高。在清代人口猛增而可耕地減少的形勢下,甘薯推廣無疑讓百姓在饑荒之年,有了可以充饑生存的食物,免於凍餓而死,家破人亡。留心實務,司法治河皆有成

陸燿勤於政務,每任一職都有惠政可言。除了「憫地方荒旱,憐百姓窮厄」成《甘薯錄》外,他任濟南知府時,「審案慎重,民命多所矜恤」,編輯有《濟南信讞》一書,搜集各種案例判決方式,提供官吏作審判案件時的參考,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

乾隆三十七年至四十年,陸燿任山東運河道。在任內,他「於運河博稽評驗,洞悉原委機宜」,成《山東運河備考》和《任城漫錄》,搜集了許多地圖以及與治河有關的各種意見。陸燿還親自接觸治河實務,「詳察地勢,博詢耆老,歷考前人論說」。治河的經驗,令他產生了一種「切合時勢,隨時變通」的思想。在《任城漫錄》中,陸燿表示:「顧今昔情形不同,前後設施互異,或彼時所未便而今享其利,或往日所重賴而茲轉為梗,其不可執陳方而求實效也明矣。」後來,他更產生了編著《切問齋文鈔》來談論古今變遷,強調不泥古不化、要知變通的想法。

這些惠政,都得到了百姓的擁護,朝廷的肯定。後來吏部曾建議調陸燿為青海西寧道,乾隆帝卻堅持認為,陸燿在山東耕耘多載,對民生民疾尤有心得,如此熟悉省情民情的官員被調任不合情理。在他的直接干預下,陸燿以「政事練達」繼續留任山東。後來陸母病故,陸燿回鄉丁憂守孝。當時運河多事,航運不暢,南北漕運難以為繼。在朝廷急需幹才之際,乾隆帝又想起了陸燿,令其衣孝服趕赴運河大堤,協助山東巡撫加固堤壩、疏浚河道。官聲清廉,卒時僅「敝衣數篋」

陸燿在關心疾苦,建功立業同時,也極為注重清廉操守的磨練。他作風清廉,不貪不佔,「以清節為天下第一」。任山東布政使時,陸燿曾對同僚和下屬說:「若巡撫和布政使等官員貪,太守縣令不能不貪。」所以他尤為重視高級官員的操守,「使上司不貪,則州縣不致以苛累病民,何待督責敲扑愁痛之聲入人骨髓哉」。陸燿主張官員清廉任事,能富民而不累民,「利莫大於阜民財,害莫深於奪民食」。所以他提醒同僚,要辯證地看待官吏和百姓的衝突:「今或有抗差毆役生事,不一定錯在百姓,可能是官吏的過錯。也有可能不是小官的過錯,而是大吏的過錯。」

陸燿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在山東任上,除了興利除弊外,自身生活非常儉樸,不事華服與美食,日常衣粗布舊服,日常食粗蔬瓜乳。

當時朝廷徵稅苛嚴,京師城門設置守吏,對入城外官徵收入城稅。守吏們以權謀私,勒索盤剝,實際徵收超出規定數倍,外官有苦難言。陸燿有次入京覲見,路過城門,卻身無長物,沒帶什麼值錢東西。他只好將官服包裹起來,把衣被寄存城外,僅帶一僕人,充作普通百姓入城。進城後,他從朋友家中借來被褥衣物,用畢即歸還。電視劇《鐵齒銅牙紀曉嵐》第四部最後一集中,那位因交不起稅而單衣裸身入城的山東布政使陸大人,即是以陸燿為原型刻畫的。

晚年出任湖南巡撫,已是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但陸燿赴任時,行李「布被一襲,衣兩篋而已」。而且他初蒞長沙,即賦詩「能開衡岳千層雲,但飲湘江一杯水」,表明自己勵精圖治、清廉自守的心志。到任所後,「有鹽商進白金二萬兩。(陸燿)驚問其故,商人曰:『此舊規也。先進此金,後當以時繼進。』」陸燿斷然拒絕了這份見面禮,而且「絕其再進」,更定下規矩,嚴格約束官員,由此官聲大振,湖南食鹽價格陡降,百姓可以買得起官鹽了。

陸燿在湖南生活也甚為儉樸。「湖南水多……藕甚賤」,他的幕僚賓客「皆恣啖之」。但陸燿本人卻「素不具」此物,以致病中想吃藕粉了,還要「使仆叩其客之門乞之」。

陸燿不僅嚴於律己,也嚴格約束親屬友朋。有次陸燿的兒子從山東回故鄉辦事,不僅所攜帶的行李蕭然寒酸,陸燿還特地囑咐隨行的幕僚:「所過都邑,幸勿使官吏知吾子來。」一行人遵從陸燿的吩咐,一路上不驚不擾,「竟無人知所過者為公子也」。

陸燿歷官數十年,所得俸祿多捐出興建學堂。乾隆五十年,湖南發生旱災,陸燿一面上疏請求減免稅收;一面戒殺清齋,日日強行求雨,終於積勞不起,因病去世,卒時家中僅「敝衣數篋」,廉儉由此可見。

乾隆一朝,因皇帝好大喜功,鋪張奢靡無度,疏於治吏,官員斂財自肥,官場氛圍污濁,貪瀆腐敗成風。陸燿每每憂心於吏治的敗壞:「督撫聲名狼藉,吏治廢弛……商民皆蹙額興嘆。」在如此大環境中,陸燿的清廉實屬鳳毛鱗角,但更顯難能可貴。

此外,陸燿為官剛正有節操,不媚上、不媚俗。他曾為自己題寫《仕箴》作為座右銘,其箴曰:「上不阿,中不隨,下不苛。持是三者以游一世,其庶免於君子之訶。」

在詭譎多變的宦海浮沉中,陸燿不以升遷貶謫為念,始終堅守「人品功名相磨礪」的人生信條。當時「(乾隆帝)好奇物,時天下官員皆有貢獻,爭以奇珍自媚」。陸燿知曉,一味迎合帝王嗜好,於民間搜斂無度,只會加重百姓的負擔,所以「公所貢者,尋常的一些土特產而已」。到了乾隆後期,大臣和?受寵,權勢無人能比,諸多官吏「重金賄賂習以為常」,陸燿卻從未致過和?一物。有同僚勸他「孝敬」,以免遭和?嫉恨,陸燿始終不以為意,也不以此為懼。崇實黜虛,讀書一歸於實用

陸燿有別於普通循吏廉官之處,在於他勤於治民、廉潔自守外,更關心國計民生問題,希望通過著述來匡正社會風氣,引導世風民風。

陸燿在山東為官,非常重視考察賦稅、?役等各項事務,從中提煉經世濟民的道理。

清朝中葉的山東,正是各種社會問題匯聚的大熔爐。陸燿居熔爐之中,根據為官經驗,集結清初至乾隆間的「名宿諸作」,最終成書《切問齋文鈔》。此書「自學術迄河防為十二類,為卷三十。或長篇連卷,博大雄深;或言簡意賅,肅括精當;或援據明辨,智者讀之而心醉」。山東豐富的人文思想,為陸燿提供了寶貴的素材。《切問齋文鈔》的第一卷第一篇,即選錄了經學家、濟南人張爾歧的《辨志》。陸燿任職山東期間,還特地建起蒿庵(張爾歧號蒿庵)書院以祭祀,並將書院廳堂命名為「辨志」。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乾隆 的精彩文章:

孝賢純皇后是個什麼樣的人?孝賢純皇后的個人影響
乾隆是不是最大的敗家子?咱用事實和數據說話

TAG:乾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