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詩歌年選 許劍＋許玲琴

許劍（3首）

小神仙

三千大世界，我只是這

一隅的守護神

兩幢樓之間，可見陽光。

小軒窗，旌旗飄揚

正梳妝，香煙很香

俗就俗吧，人有大歡喜，我有小憂傷。

佛陀都是胖子，那幫

昔日同窗，幾輩子吃齋

個個浮腫得很。

開口聊哲學，閉嘴談信仰

切莫道我太沉默

或許惜語如金，但

主要是無話可講。

一般現在時

秋天來了，我現在住湖邊

夜裡有點兒冷，但很安靜

沒有人來看我，除了你

還給我打打電話。

小詢，我現在很閑

哪兒也不想去了

懷念

在夢裡為你寫首詩

是用鉛筆寫的

可是醒來，我全忘了

所以也有可能是你寫給

我的一封悔過書

在四年後的這個早晨

容我莫名歡喜

（選自漢詩《十年燈》）

許玲琴(3首）

那裡荒蕪得只有水蓼

允許長短句，允許鬍子不修剪

蕪雜的歡樂，凌亂的美

沒有香氣，一朵挨著一朵

多麼像日子

寂靜開了口子

一條河流逶迤而出

寂靜越深，水蓼花越開越兇猛

一個人拚命地往裡挖掘

有的花是開給繁華

有的花是開給寂寥

我們有著同病相憐

又同樣的自足

水蓼花開了

春天沒有說的話

秋天正試圖用蒼白的語言表達

我攏緊披肩，一回頭

時光在那裡全白了

（選自《詩刊》2017年3期）

泥糊菜

這些山野的孩子

用泥巴洗臉，露出烏黑的眼睛

站立在初冬的風中

每一片葉子，都布滿羽裂狀的傷痕

它們頂著露水長大

卻沒有一個痛惜它們的媽媽

在霜降的泥土上努力開花，開出夢想和紫色的憂傷

透過風雪

我喊一聲泥糊菜

田野里拱出無數個腦袋

這些留守的孩子

北風那個吹啊，過早地吹走了它們的天真

（選自《詩刊》2017年3期）

瘋子鳳波

他是我在鄉村看到的第一個瘋子

他是一個小裁縫

有著一張白晰秀氣和鄉村不配套的臉

關於他瘋的傳說不下七八個版本

但都與鬼有關

那時鄉村沒有電燈沒有文化

講得最凶的也就是鬼

水鬼、弔頸鬼、孤魂野鬼

讓我的童年的腳步總出現趔趄

除了怕鬼，我就是怕鳳波

怕他的突然出現剪斷我的視野

我們看見了他就像看見了鬼

他好的時候就給鄉親做衣服

有條有理地裁剪這個世界

再把所有的缺陷縫合完整

他發瘋的時候就把這個世界的缺口越撕越大

讓整個鄉村都聽到裂帛的聲音

他的頭腦里是不是有兩股力量 一正一邪

在不停地刀槍劍舞地較量

無論他好的時候瘋的時候

他都恭恭敬敬地喊媽媽「王老師」

媽媽曾招呼他到我家吃了一頓飯

他不停地磨牙、說話

我端著飯碗蜷縮在幾步之遙的地方

眼睛裡擔心飯菜種上瘋毒

他還經常在發瘋時跑到村小

讓我們的童年興奮、尖叫、擔驚、恐懼

但我對他的記憶也是這樣一些碎布頭

有一塊沒一塊的，且顏色混亂

當我用一首詩試圖把它縫製起來時

他就開始在時間的綠葉里蠕動

一條白色的蠶緩慢地探出了頭

（選自《長江文藝》2016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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