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他爸媽瘋了，我們很開心，因為放了半天假」

伊人志

懂你說的，懂你沒說的。

伊姐這些年聽過太多的故事

有開心的，也有難過的

而在這些開心和難過背後

隱藏了多少說不出的悲歡呢？

1

我見過一對瘋了的中年夫妻。

那天下午，那個中年女人散落著頭髮，紅著眼衝進學校，拍打著教室的窗戶，聲嘶力竭地喊著：

「你們見到我的兒子了嗎？」

那個男人赤裸著上身，躺在學校大門口嘶吼、痛哭，誰也拉不起來。

他的親戚們沉默地站在一旁，幾十號人抬著花圈，看著學校。

因為他們的兒子，在學校五樓的廁所里，一躍而下，死了。

那時候的我，坐在教室里，嚇到說不出話。有個女生坐在窗邊，被那個瘋了的女人嚇哭了，全班都去安慰她。

老師進來說今天下午臨時放假半天，不允許待在學校。

於是人群里開始有歡呼聲。大家勾肩搭背的從學校的側門走出，說著下午去網吧打遊戲吧，去KTV唱歌吧，去逛街買衣服吧。

還有人說，真好，多了半天的假。

他們說真好。

沒有人回頭望那個躺在地上痛哭的男人一眼，偶有回頭的也會被旁邊的人拉著走，說多晦氣，趕緊走。

他們說晦氣。

我們吃著人血饅頭，卻不為所動。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我想起來，不寒而慄。

魯迅說：「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隔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到今天，我深以為然。

2

我曾經看到一個新聞。

一位年輕媽媽不顧眾人眼中的詫異和指責，不停打罵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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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是孩子貪玩，把地鐵票弄丟了，而那張票，要5塊錢。

「不就5塊錢嗎，補票不就行了？何必這樣打孩子？」

「5塊錢很多嗎？」

圍觀的路人不斷勸阻，他們無法理解這個年代怎麼還會有人因為5塊錢而對自己的孩子發火。

他們無法感受這5塊錢對這位母親意味著什麼。

我曾經看到一個小販跪在城管面前磕頭，求他不要拉走自己這個小攤。

旁邊的路人拉起她，說不就是個小攤嘛，拉走就拉走了，再買一個就是了。

小販的額頭已經出血，她說這個攤是借錢買來的，沒了這個攤，晚上她的孩子就沒飯吃了。

我曾經看到有年輕的男孩在深夜的燒烤攤前一邊喝酒一邊痛哭。旁邊的朋友在勸，不就是個女人嘛，再找就是了。

男孩已經吐了三次，還是哭，還是喝，他沒有說話，只是在哭。

3

感同身受這個詞，是個最大的謊言。

世界上哪有什麼感同身受。刀不砍在你的脖子上，你永遠不知道有多疼。

我一個朋友，懷孕五個月的時候被婆家拉去黑診所照了B超，查出來是個小女孩。護士說你看這個小寶貝，撲騰撲騰的多可愛呀，長大了一定是個漂亮又健康的小天使。

但是她婆婆叫她去墮胎。

她婆婆說我兒子三代單傳，不能在你這裡斷了香火。

她婆婆說孩子又沒出生，算什麼生命。不就是一塊肉嘛。

她婆婆說不就打個胎嗎，有什麼了不起的，現在技術好，第二天就能下地了。

她婆婆說打了吧，打了再生一個。

然後我朋友去墮了胎，離了婚。那之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對著那張B超的照片痛哭流涕。她對孩子說：「對不起，是媽媽沒用。」

她的親媽媽抱著她一起哭，心疼到滴血。

而她婆婆在小區里四處說她也很難過，能夠感受她的痛。但是沒辦法呀，誰讓她家三代單傳呢。唉，都是造孽。

呵，感受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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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這兩年有很多人因為抑鬱症自殺。有明星也有普通人。遠到一代巨星張國榮，近到韓國偶像金鐘鉉。

六年前，有個微博昵稱叫@走飯的大四女生，在自己的寢室里自殺了。

她死後，有一條微博通過定時發了出來。

「我有抑鬱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沒什麼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離開。拜拜啦。」

在這條微博之下，有一百多萬條留言。有傾訴，有惋惜，有心疼，也有不理解。

他們說：「不就是抑鬱症嗎？不就是心情不好嗎？我也心情不好過啊，他怎麼能就這樣死了？他死了有沒有想過別人？死都不怕了還怕活著？」

以前我採訪過一位抑鬱症患者。他是這麼說的。

「我們真的不覺得死比活著可怕。」

他的父母跟大眾一樣，不覺得抑鬱症是個什麼多大的毛病。他們無法感同身受抑鬱症患者的痛苦。他們只是覺得矯情。

5

我向太多人抱怨過自己的生活，也聽過太多的抱怨。

說的越多，聽的越多，我越發現，感同身受是假的。

在感受面前，言語微不足道。

中文有超過8萬個字，有3500個常用字。而這些全部拿出來用，也無法表達我們內心感受的萬分之一。

男人無法感受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女人無法感受男人蛋蛋被踹的痛苦。

年輕人無法感受老人迷信的原因，老人無法感受年輕人矯揉造作的悲歡。

白領無法感受主婦的辛苦，主婦也無法感受白領的壓力。

二十五歲的姑娘不明白三十五歲女人的焦慮，三十五歲女人也無法明白二十五歲姑娘的矯情。

富人無法感受賺錢有多難，窮人無法感受有錢有多快樂。

我們之間，也同樣無法感受彼此。

不就是個兒子嗎？不就是5塊錢嗎？不就是個沒出生的孩子嗎？不就是抑鬱症嗎？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你只覺得他們吵鬧。

編輯：西西

排版：西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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