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鉛筆尖海棠花》

《鉛筆尖海棠花》

這是2028年的寒冬，坐標美國紐約。美國東部時間12月24日下午三點，陸海棠依舊賴在被窩裡不願起床。

一個人獨居慣了，陸海棠的生活作息就好像是一條生產的流水線，固定地在規律和不規律之間交替運行，在這五年來的海外生活中，倒也是為數不多的堅持下來的事情之一。周一到周五拼死拼活地工作，然後也就順理成章地毅然決然地把周末的大好時光全浪費在了瘋狂地補覺上。每周的星期五晚上，陸海棠拖著疲憊的身軀，乘坐早已經人頭稀疏的地鐵，回到自己的公寓，往往在鑰匙打開鎖，進門的一瞬間，就立馬像擺脫瘟疫一樣甩掉腳上的高跟鞋，用力地關上公寓的門，然後再出神地，像傻子一樣，就那麼站著，發個十幾秒鐘的呆，待回過神來後，又慢慢地走向客廳的沙發，一屁股坐下，繼而斜著躺下，閉上眼睛，燈也不開，就那麼靜靜地在黑暗中放空著自己大約一個小時，然後忽地一下子睜開那雙不算大，不是明顯雙眼皮，但是絕對深邃，絕對憂鬱的眼睛，邊打哈欠邊伸懶腰地起身。精力得到了補充，陸海棠恢復了生氣勃勃的模樣，動作迅速地在公寓里轉了幾圈，打開了客廳的暖色的燈，廚房白晃晃的燈，卧室橘色的床頭燈，這時候的公寓，這間屬於陸海棠的不算寬敞的小小的房子，才顯得如此的有煙火氣息。這時候陸海棠的心是柔軟的，少女的，於是，便真的好像重返18歲了一樣，一蹦一跳地進了小廚房，打開冰箱，挑揀幾樣所剩無幾的食材，三下五除二地為自己，炒了一盤豐盛的——炒飯。是的，陸海棠從小到大，到現在已經32歲的年紀，最拿手的仍舊只有炒飯。其實陸海棠自己曾經也想要好好學習做飯，可是大多是時候都是一個人獨自生活，往往是怎麼方便怎麼來，所以最後也便順水推舟地放棄了學習烹飪的念頭。美美地享用自己的作品後，陸海棠抹了抹嘴，把碗筷往餐桌一疊，也就暫時不管了，走進客廳，打開音響，播放出常聽的那些古風歌曲，再小心翼翼地調試著音量，盡量讓音樂聲充盈了整個屋子但又不至於太吵，影響到其他的居民。不會超過一分鐘，陸海棠便能完美地幹完這門技術活，其實早已經熟門熟路了，畢竟每周都重複的日常。然後陸海棠一扭腰進了卧室，打開衣櫃，拿出一件比較舒服的裙子當做睡衣，對，陸海棠從來沒有固定的睡衣，她不習慣有固定的睡衣，覺得太過於麻煩，少女的時候嘗試過買一兩套睡衣換著穿，但過不了多久，就全部睡亂套，於是陸海棠又變成了那個沒有睡衣的女孩，後來乾脆就放棄了睡衣這個概念，拿到什麼舒服的衣服就穿著睡覺，反正都是要洗，沒什麼大差別，別人又不會知道你睡覺時穿什麼東西，即使知道了，頂多就是在背後嘲諷生活質量低之類的，嘲諷就嘲諷吧，也不少塊肉多塊肉的。陸海棠一直都這麼沒所謂的，活得挺粗糙的一個女人，，自己還清楚得記得，在二十歲之前，沒化過妝，也就是2017年的12月31日才買了第一支正式屬於自己的口紅，從那以後，便畏手畏腳得開始了自己的化妝之旅，摸索到今天，以至於不化妝不能出門見人，且化的妝也確實是令人挑不出什麼瑕疵，也算是這麼多年來一個小小的成就。陸海棠挑好了衣服，胃裡的東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便走到浴室，打開暖氣燈，那及其刺眼的亮黃的光總是讓陸海棠一時間受不了，拿手遮著眼睛踏進了浴室，迅速地把衣服脫得一絲不掛，扭開熱水器，探手探腳地試了試水溫，覺得合適了就走到淋浴下，緩緩閉上眼睛，讓冒著熱氣的水流從自己的頭髮一直淌到腳尖。洗完澡後，陸海棠關掉音響，反鎖好門，就走進卧室，關了門，不管不顧地就把自己扔進床裡面，用羽毛被把自己還發著熱氣的身體裹得緊緊地，再閉著眼睛從抽屜里抽出一本書，有時候抽的是言情小說，有時候抽的是從小看到大的《紅樓夢》。當然更多時候拿出來的是陸海棠從小就喜歡至極的女作家嚴歌苓的作品，翻來覆去地看著那些書，竟也沒有厭煩的情緒。躺在床上，慢慢的翻動著書頁，不知不覺地，也便進入了夢鄉。不過陸海棠從不會記得自己做過的夢，除非是從夢中哭醒，或者夢到自己的至親至愛出了事。往往都是第二天一睜開雙眼便也遺忘了夢境。陸海棠自己覺得這樣挺好的，夢做過了就忘，夢裡的自己過著另外一種生活，現實的自己又過著一種生活，二者互不干擾，和和氣氣地存在著，挺符合期望。不過一般來說陸海棠星期五的夢會有些尷尬的長，會持續到星期六的正午12點甚至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獨居的女人，又如陸海棠這樣的，年紀也老大不小的，沒個自覺性的女人，早已經放棄拯救自己，任由著自己的性子發展，再者爸媽遠在中國，鞭長莫及，管不著她，所以便越發的隨心隨遇的生活了。

星期六陸海棠也不吃早餐，這也是唯一的一天打破自己必吃早餐的原則的一天，要知道，少女時候的陸海棠一天中最期待的就是早餐，因為不用擔心因為自己食慾好吃得多而長胖，不是說早餐一定要吃得豐盛且營養充足嗎，所以陸海棠認定了這一條黃金法則，每天的早餐必吃無疑，並且還是異乎尋常的多。可是這條法則也並沒有幫到她身材的保持，大學的陸海棠是一生當中最胖的時期，減了幾年肥也沒有減下來，後來還是讀了研究生，出國之後才慢慢地瘦了下來，到了現在這樣還能稱得上是窈窕多姿的身材，這麼多年來所受的減肥的苦悶，怕也是只有陸海棠自己清楚。瘦下來之後，陸海棠倒是不在意飲食的熱量了，想吃也就沒顧忌地吃，奇怪的是，就是如此，也再沒有胖起來，一直維持著原樣，沒什麼變化。陸海棠自己也是覺得很奇妙，這越是想得到什麼，上帝越是為難你不讓你輕易得到，在你快要放棄的時候，又輕而易舉地讓你實現目標，同樣地，越是在意什麼，上帝就越是糟蹋什麼，不在意了，上帝也反倒失去了捉弄你的興趣。星期六起床後，陸海棠會首先將鍋碗瓢盆給收拾乾淨了，再把一周累積的衣物給洗凈烘乾，打掃房間，然後簡單收拾一下自己就出門到不遠處的地下大型超市進行大採購，買上足夠一周的麵包，礦泉水，一些新鮮蔬菜水果，以及必要的生活用品，當然，陸海棠也從來不會忘記犒勞自己喜歡吃的零食，付了錢之後便大包小包的拎回了家，不用說陸海棠的力氣很大，從來都大，也許是從高中開始讀寄宿學校之後的每一次回家，都恨不得把所有的書帶回家的行為所鍛鍊出來的大力士。這也未必不好，每次同事取消她力氣大得不像個女人時，陸海棠都是一本正經地反駁：自己自立自強怎麼了，不好嗎？非得嬌滴滴地求那些男的幫忙才算是女人？說完之後，也甩出一個不屑的媚眼，便也不再過多解釋，不能懂也就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採購完回家後，陸海棠就會把冰箱塞得滿滿的，充實的冰箱總是會讓陸海棠很愉悅，歡快地關上冰箱門，她腳不離地地又走進小書房，陸海棠的書房是從不見外人的，在她看來，這是屬於她的秘密基地，她的精神家園，是最靠近內心的地方，不是誰都能走進的。陸海棠的書房幾乎擺滿了書，什麼書都有，靠著窗戶的地方是一張大案幾，上面也是隨意地擺放的半開半閉書和擱置的筆，還有多得數不清的漂亮的筆記本。陸海棠是一個十足的文具控，她買了不知道多少支筆，簽字筆，水筆，羽毛筆，鑽石筆。。。。。。不是為了寫，僅僅是因為好看，筆記本也是如此，不過筆記本倒是寫了有不少，主要還是由於她是一個業餘作家，筆名也叫做海棠，在青年作家圈子裡倒也有一定名氣，不過誰也不清楚這個「海棠」到底長什麼樣子，因為陸海棠從來沒露過面，只是筆耕不輟，一直也在出作品，保留著自己的神秘感。陸海棠明面上的身份是美國紐約一家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只因陸海棠大學時候學的是會計學。陸海棠進入書房之後，便會一直待到星期天凌晨三四點才出房門，然後到廚房給自己簡簡單單地煮一碗麵條，再做一個三明治，端到陽台的休閑桌上，再泡上一杯咖啡，邊欣賞著窗外的夜色，邊享受著美食。吃完之後，簡單地收拾收拾，陸海棠才走進卧室，開始睡覺，直接又睡到下午的三四點。

陸海棠的周末也就是這麼的無聊且不健康，她從不出去與同事聚餐，只是封閉式地和自己獨處。作為她在美國為數不多的朋友，我也不止一次地勸她多社交：「你說你錢也賺得不少，儼然一個小富婆，還那麼廢寢往死地寫文章幹嘛，你是想要賺多少錢，不要命了？你說你一個女人，也老大不小，也沒交過幾個男朋友，到現在也還是單身，再過幾年，越發大了，你怎麼跟老人家交代？」陸海棠這時候總不言語，過了有那麼久，她才慢悠悠地回答：「我很有可能會一個人走到底，我跟張愛玲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樣含混不清的話語總令我莫名其妙而又擔心鬱悶，我猜不到陸海棠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麼。但是我真真切切地擔憂她會孤獨終老，因為現在的她對於男女的情愛似乎很淡漠，可以前的她完全就不是這樣的，至少，在大學時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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