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阿木林軼事

我們鄉下喻人阿木林，是說人有些憨有些木。我們五隊隊長叫阿木林，但他不阿木林。

五隊是園明村有名的懶散隊，沒人當隊長。那一年是再沒人了，大隊長就說，阿木林你當。沒曾想焉里巴幾的阿木林，一干就幹了好多年。

我回鄉務農跟阿木林。我看啊，他所以能幹長又能幹好，在於他該當時當，不該當時絕不當。這事兒的拿捏，一點也不能阿木林的。

隊里有頭老牛，腳上生瘡化膿感染而一病不起，看是沒得救了，是順其病死，還是弄殺?這難。那時牛金貴，弄殺頭牛要一級級批，難得很。換別人，只得看牛死，可那時阿木林已不是以前的阿木林，找大隊。大隊長還是那大隊長，見他在猶豫，阿木林就掏出只煙盒，拆開捋平，寫報告。

大隊長簽批一毛不留的指示，阿木林等牛大卸八塊，就通知每家一人，肩扛手拎把牛一毛不剩運到了縣上。我跟阿木林一夥在城橋堍設了個攤。我守攤，阿木林在旁吸煙閑看與人閑聊。一陣忙過冷清時來了個女人，年紀輕輕的，悶頭挑，不時看看我，欲言又止。我趨前，她卻走了。一會，她又轉回來，站一會，猶猶豫豫地湊過來，低聲問牛那個那個……我沒聽清，就連著問。女人明顯尷尬，臉紅臊臊的，欲扭身走。阿木林這時插過來說有有有，就從邊上塑料袋裡摸出一坨肉給女人隨手放籃里，說十元吧。那女人忙點頭，鈔票一放轉身就走。原來女人要的是牛鞭，我不是拎不清，我是想不到也不懂。事後阿木林總笑我，還不忘挖苦，嘲得我常難為情。

阿木林會嘲也會吹，有次吹牛把自已給吹兜了進去。

他說有個人屙屎擦屁股，紙破，手粘了屎，急甩，卻甩撞了牆壁，指痛鑽心，忙伸嘴裡含，滿嘴屎臭，好不狼狽。阿木林說得是有聲有色，有鼻有眼，別人說是他是在說自已，不然怎會那麼清清爽爽、細細緻致？便以訛傳訛當了真。阿木林不置可否，只笑笑，象阿木林。

那天賣完牛肉，我們每人吃了碗餛飩，隊里公家請的。母親就說：「還是阿木林呢。」前幾天母親昨還在嘀咕，說阿木林真做得出，隊里殺只牛連丁點兒牛雜碎也不留。難怪要每戶出一人去賣牛肉，看來阿木林是不阿木林啊。但吃餛飩吃出問題。大隊長出問題了，連出阿木林，就查了這事，說阿木林私吞了二碗生餛飩。追查阿木林，他坦白說是為五保戶買的。可五保戶死了，就找阿木林老婆，他老婆火說反正沒吃著。那誰吃的呢？他老婆氣說是相好吧。沒曾想這一句氣話惹來好一陣的調查，弄出了好多不安份。哪有相好呀，就隨口一說，雞毛當令箭了。阿木林哭笑不得，只好罵老婆。

懶散隊成了香五隊，阿木林功勞是大大的。大隊長當書記了，阿木林經不住勸，包產到戶後才退，五隊好風氣還在，香氣依然。

要建設了，阿木林聽說五隊要拆，那次我回村看他時，他就急著問，蠻關心的。近八十的人，精瘦，還精神。他依然一根接一根吸煙。我不勸，一勸，我知道他肯定又會說她的娘，說立桶里就開始吃煙，也蠻好。

阿木林不阿木林，可又像阿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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