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忘卻的紀念—伊戰15周年

新聞 03-23

15年前，2003年3月20日，美國對伊拉克發動戰爭，推翻了薩達姆政權。美國承諾將帶給伊拉克人民自由和民主，而如今戰爭和暴力的印記在伊拉克依然清晰可見。我作為新華社巴格達分社首席記者在伊拉克工作了8年，在巴格達揮之不去的記者生涯中，留下了許多難以磨滅的回憶。

其間，發生了許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其中令我喜出望外的是：經路透社記者推薦，在不經意中被我聘用，後來因其水平不能適應新華社工作要求被我辭退，但在一年後又被我重新招回的，一個頗有傳奇色彩的伊拉克僱員賈邁勒·哈希姆·艾哈邁德先生，日後竟成了新華社外籍名記者。

2017年12月6日，從巴格達專程來到北京參加培訓的新華社巴格達分社伊籍記者賈邁勒與老朋友新華社巴格達分社前首席記者顧正龍，在新華社新聞大廈重逢敘舊。賈邁勒說，「顧先生是我認識的第一個中國人，是顧先生引領我走進新華社大門的」。

正是這個性格內向，平時只管幹活，沉默寡言的賈邁勒在伊拉克戰爭爆發的第一時刻，為新華社發出了第一條戰爭爆發的快訊，他成了報道伊拉克戰爭全球第一人，從而使新華社也成為全球第一家報道戰爭爆發的媒體。「賈邁勒」這個名字在伊拉克戰爭中頻繁地出現在中國各大媒體，成了中國受眾非常熟悉的新聞人物。

賈邁勒傳奇是怎樣煉成的

2001年9月，我在戰火紛飛的巴格達已經工作了5年多。由於伊拉克局勢日益吃緊,分社工作十分繁忙，出於工作需要,我考慮要招聘一個伊拉克僱員擔任資料翻譯工作。於是，在得到北京新華社總社同意後，我通過在巴格達的路透社攝影記者哈姆扎先生，請他為新華社巴格達分社物色一個懂新聞的合適人選。不料這位辦事麻利和熱心的路透社記者先生很快就為分社找到了人。

在我與哈姆扎先生聯繫後的第二天大清早，位於巴格達曼蘇爾區的新華社巴格達分社的門鈴響了。打開門，一個中等身材，小分頭，一字須，膚色有點黝黑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我眼前。他自報門戶稱是哈姆扎先生介紹他來見新華社的顧先生，他的名字叫賈邁勒·哈希姆·艾哈邁德，上門是為求職而來的。

我把他請到分社會客室，請他詳細說明來意。談話中賈邁勒顯得十分拘謹內向，說話細聲細氣，但希望能到新華社工作的想法表達得十分明白和透徹。我對他的情況進行了簡單了解後，讓他當場翻譯一條新聞，以了解他的英文水平。經過約一個小時的談話，我和賈邁勒達成一個口頭協議，決定先試用他一個月，看看他是否適合在新華社工作，然後再決定是否聘用他。我還告訴他，如果聘用，他的月工資約合15萬伊拉克第納爾（約合50美元）。他表示同意，並懇切希望在試用期後新華社能正式錄用他。我告訴他3天之內就會作出決定，請他等我的電話。

關於月薪50美元事，這裡有必要作些說明：說起來這50美元的月薪確實不算多，但分社通過其他方式，經常以各種節假日名義，給當地僱員發放補貼和獎金，事實上伊拉克僱員每月可以拿到相當於100美元以上的伊拉克「第納爾」的錢，這個月薪在當時的伊拉克可是令人羨慕的高薪。

其實，當時為招聘僱員我已經拜託了好幾個伊拉克朋友，先後有數名伊拉克人都曾與巴格達分社進行過聯繫，他們迫切希望在新華社能找到一份工作，但最後我還是決定聘用賈邁勒。原因是：第一個上門到巴格達分社求職的伊拉克人就是賈邁勒，加上他給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忠厚，謙虛，彬彬有禮。根據我們口頭達成的協議，賈邁勒很快開始了在分社工作。他每天上午10點到分社，下午4點下班。他工作的主要內容是每天有選擇地把當天阿拉伯文報紙的重要文章翻譯成英文供發稿選用。

遺憾的是經過一個月的試用期後，發現沒有經過新聞專業訓練的賈邁勒確實不太懂新聞，又是第一次在媒體工作，他翻譯的英文稿件大多不得要領與新華社發稿要求相差甚遠，我們難以把他留在新華社工作。最後決定不再續用賈邁勒，另聘他人。說實在的，賈邁勒在試用期里工作態度還是很積極，認真的，給我留下的印象不錯，作出這樣的決定我感到不無惋惜。但新華社需要的是能馬上勝任工作的伊拉克僱員。

當我把這一決定告訴賈邁勒時向他表示了遺憾和歉意，並告訴他新華社將多發一個月的工資補償給他。我還對他說，希望他繼續努力學好英文和多多閱讀每天的新聞，說不定日後可能還會有機會來新華社工作，並要他把聯繫地址和電話號碼留給我，以備需要時再請他回來。

賈邁勒接受了我的決定，沒有任何不快流露。但他一再表示，他會繼續努力學習有關新聞方面的知識和進一步提高英文水平，如果有可能，非常希望再回到新華社工作，他強調將隨時等候顧先生打電話與他聯繫。賈邁勒告訴我，離開新華社後，他將重新回到他原來的行當，在由其朋友經營的一家汽車配件店鋪當夥計。

也許賈邁勒真的與新華社巴格達分社有緣。一年後的2002年8月，我們在賈邁勒走後聘用的一個在巴格達大學教英文的教師哈茲姆，因家庭原因突然提出辭職，分社措手不及。而此時，伊拉克局勢越來越緊張，正是巴格達分社急需用人之際，而且當時正好分社年輕記者要輪換，剛到分社工作的年輕人梁有昶是一位英文記者，需要有一名懂英文的伊拉克僱員的配合。於是我就想起了賈邁勒，並決定同他聯繫，我很快找到了賈邁勒留下的電話號碼，給他家撥了電話，是他的妻子接的電話，聽得出他的妻子當了解到是新華社來的電話很興奮。

我請她轉告賈邁勒，要他第二天到分社有事找他。他的妻子說，將馬上轉告賈邁勒。一小時後，賈邁勒在得知新華社的顧先生來電話找他的消息後，馬上回到家給我來了電話。我告訴他分社決定再次聘用他當資料翻譯員，請他儘快來分社上班。他在電話里十分激動地說，他曾叮囑過妻子和家人，如果顧先生來電話一定要及時告訴他，一年來他一直在等候顧先生的電話，今天真的等來了，他太激動了。

次日，賈邁勒又重新回到了新華社巴格達分社，被臨時聘為新華社巴格達分社英語翻譯，並開始接受英、阿文新聞寫作的實踐培訓，成為分社的編外成員，真正開始了他同新華社合作的新的工作里程。

為報道伊拉克戰爭，北京未雨綢繆

早在2002年9月，新華社成立了由社總編室牽頭、總社各業務和職能部門領導參加的「伊拉克局勢報道領導小組」，立足做好兩手準備、應付各種情況、搶時效、爭取先聲奪人、先發制人、打好主動仗、與世界大通訊社積極競爭的指示精神成立的。考慮到伊拉克局勢日益吃緊，戰爭一旦打響，新華社巴格達分社的記者有可能被迫撤離，記者可以撤離，但從巴格達發出的新華社消息不能中斷。新華社為此多次召開緊鑼密鼓的戰前務虛會議。

由於我剛從巴格達回到北京，作為「伊拉克局勢報道領導小組」成員，就如何完善應急報道計劃並落實到人，談了自己的想法和若干應急方案，並建議搞好戰前培訓和實戰演習。特別是在中國記者撤離巴格達的情況下，建議破格使用伊拉克僱員賈邁勒，讓他堅守在分社，並教會他使用電腦、海事衛星等先進通信工具，在戰時報道的特殊時期保持巴格達與北京和開羅的通訊暢通。

巴格達分社按照總社的指示，在伊戰爆發前及時進行了多次沙盤演習，由賈邁勒自己單獨操作電腦和海事衛星，打通北京總社或開羅總分社的緊急電話進行發稿，為確保賈邁勒日後成功發稿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第一條快訊是怎樣發出的

在總社的策劃和指揮下，巴格達分社為迎接戰爭的到來做好了一切準備。2003年3月，果然不出所料，巴格達上空戰爭陰雲密布，分社2名記者在使館統一安排下和按總社要求，在戰爭前夕撤離了巴格達，把戰爭爆發的重大新聞報道的任務留給了賈邁勒。

戰爭爆發之前，賈邁勒與妻子商量好，他住在新華社巴格達分社院內，妻子留在家裡照料三個年幼的孩子。但當妻子從電台聽到美軍已經在伊拉克邊境打開缺口，進入伊拉克境內時，非常害怕，不停地給他打電話，孩子也哭著找爸爸。當時，由於賈邁勒在分社的生活也十分不便，所以他答應妻子帶著孩子到分社住，"要死就死在一起"。而妻子也就成了分社的義務"廚師和哨兵"，既使他能專心於工作，同時還替他查看空襲情況。

３月２０日巴格達當地時間凌晨５時３３分（北京時間１０時３３分），伊拉克戰爭終於爆發，留在分社的賈邁勒聽到警報聲，幾乎同時，他拿起預先多次演習過的海事衛星電話，撥通了事先設置好的號碼，向新華社在開羅的中東總分社報告"巴格達響起空襲警報"。然後他跑到樓頂，看到巴格達市區上空升起一個火球。隨即，他又報告"巴格達響起巨大的爆炸聲"。美國對伊拉克戰爭於巴格達時間早晨５：３０（０２３０ＧＭＴ）爆發，巴格達遭到導彈襲擊，賈邁勒以最快的速度發出伊拉克遭到襲擊的消息，中東總分社編輯部在開羅時間０４：３３：５０（０２３３ＧＭＴ）發出快訊，時效超過世界其他主要通訊社。

2003年3月20日北京時間10點33分50秒，新華社發出了這條報道伊拉克戰爭爆發的快訊，領先美國有線電視網（CNN）10秒，快於法新社、美聯社、路透社，在全球媒體時效戰中奪得第一！

發稿當天，新華社就以罕見的速度頒給賈邁勒最高獎---社長總編輯獎，獎金1000美元。他成為新華社數十名外籍僱員中首位獲得此殊榮的人士，也是新華社首位因報道出色而被邀邀請到北京訪問的外籍僱員。3月28日，他被正式聘為新華社駐巴格達特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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