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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酷的「掩埋」,使平凡的小浪底村,不平凡起來

故鄉的原風景

Banda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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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顯那些被掩埋的價值與意義

——漫談相茹《濤聲里的夢》

瞬息萬變,是這個世界的真實狀態,而追求永恆卻是人們頑固的心理。人們努力創造著變化,卻又沉迷於追求恆久不變的價值。

從某種意義上講,正是世界始終處於變動不居之中,才使得不變與恆久彰顯出他之於人的重要意義與價值。一如我們揚棄古典創造出現代,而古典卻在她被揚棄之過程中顯得越來越重要起來;一如這本書的創作,我們用鋼筋水泥和滔天巨浪創造了今天工程浩大的小浪底水利工程,並以此掩埋了山石草木的小浪底村,而正是這種殘酷的「掩埋」,卻使過去那個本來平凡的小浪底村,在我們的記憶中越來越不平凡起來。

相茹的這本《濤聲里的夢》,就是在這種情境下,如詩如畫,史詩般地確認了那個被掩埋水底的小浪底之於我們今天的價值與意義。

在這本《濤聲里的夢》里,相茹從方方面面書寫了她的故鄉小浪底村的山水土地,風土人情,父老鄉親,歷史傳說以及點點滴滴的童年趣事,書寫了與她的生活息息相關的草木果實、花草樹木、童年夥伴和成長故事。把這些內容按時間順序排列起來,幾乎可以構成一部完整且有生活細節的小浪底村的村史。從相茹這本書的內容構架來看,相茹似乎亦有這種想法。這想法也許正是來於小浪底村的被埋於小浪底水利工程的水底。說的直白一點,小浪底還在,而小浪底村,或者說那個曾經給了她生命的小浪底村,那個曾成長了她童年智慧的小浪底村,是真的不在了。

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來想一下,那個曾經有著晨光炊煙晚霞夕陽中雞鳴犬吠的小浪底村到哪裡去了呢?從低處說,它沉入了水底;從高處講,它變成了水庫;從小處講,是修水利工程導致了它的變異;從大處講,是這個時代的變化改變了它的命運。也許這最後的一條,才是小浪底村變成小浪底水利工程的根本原因。如果我們深入思考一下小浪底的變化,我們似乎還可看出更為深廣的一層意蘊,即小浪底村變為小浪底水利工程,恰是我們當下社會變革的象喻。那沉入水庫之底的不僅僅是小浪底村,而是我們賴以生存的農耕文明與鄉村文化時代;而伴隨著大壩飄然而起的水面,正是我們用我們勤勞的雙手和超人的智慧創造的現代文明。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我們自己用我們創造的現代吞噬了我們創造的過去,用新我把舊我埋進了湖底。這種掩埋,可以說是一種揚棄,也可以說是一種發展。有趣的是,我們在揚棄的過程中,更加清晰地認識到那已被我們揚棄的事物的價值,並因此產生該如何打撈、如何使之恆在的願望與措施。也許,這正是相茹在這本書中記錄的小浪底過去生命細節的基本價值與意義。

現代文明,不僅掩埋了我們農耕文明的鄉村,同時也掩埋了我們帶有農耕文明血緣的童年,這是我們在閱讀相茹這本集子時想得最多的一個問題。童年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一首詩,儘管不少人的童年生活中充滿了苦寒心酸。我們每個人的童年的幸福指數,都是不一樣的,對此,我們無法選擇,正如我們無法選擇我們的出生一樣。儘管一個社會給一代人,甚至是幾代人創造的童年生存環境,是可以選擇的,比如說戰爭與和平,比如說和諧祥睦與動蕩不安,但是從宏觀上看,如果你的童年恰恰遇上不可逆轉的社會變革,那麼,身處此時此地的人們,任誰也改變不了你身處的環境。比如,我們當下由傳統農耕文明向現代科技文明轉化的社會變革。在此情況下,人們的童年元素,也會隨著社會生活元素的變化而變化。如此變化的結果,則是過去的那一代人,甚至是幾代人幾十代人的童年的樣子,雲煙一樣逝去,再也找不回來。在我來看,相茹在這本集子中所寫的她的童年,其實正是我在這裡所指稱的那種再也找不回來的童年。

那麼,這種再也找不回來的童年元素,都是些什麼呢?在我看來,這裡首先是伴隨童年生命成長的自然山水,動植萬物,星光月輝,晨光夕照,是來自大自然的無私饋贈引出的天然快樂和因自然的奇異引起的生命驚懼。比方相茹文中的東山南山西山和小清河,比如有著神秘浪漫傳說的孤柏樹,大槐樹和豬娃崖,比如發現那長在崖頂的山韭菜的驚喜,和把牛犢當做老虎飛奔逃命的驚懼,還有那在流水中抓魚的快樂和偷吃別人瓜種的甜蜜,以及冒險的慾望,成長的異想,和等著吃水兒爹的肉的笨萌的執著。其次即是取自於自然和日常生活器物的玩具與遊戲,踢毽子,推桶箍,抓子兒,摔「麵包」,跳方格兒,打陀螺,彈彈蛋兒,以及爬樹沿牆和那不可避免的摔倒與跌落。這種自然中的遊戲追逐與遊戲中的自然,在不知不覺中使相茹們的自然生命與自然萬物之間建立起了共同生長、生死與共的聯繫,同時也開通了人類生命歷程中生命記憶的甬道。從某種意義上講,在這種自然環境下的人的童年,其實也正是對人類童年的復演。老鷹捉小雞的遊戲的驚險與快樂,其實也恰恰是對人類的童年時光圍獵活動的複述。而奔跑追逐摔倒與跌落,以及夢中的飛翔與下墜,其實也正是人類童年古老記憶向人們當下的童年生命的位移。從某種意義上講,人們的童年只有在此種情況下,才是自然成長的童年,才是健康完美的童年。只有這種站在時代的這頭卻共同著歷史那頭遠古生命血脈信息的童年,才能真正體現童年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從本書文中的描述來看,相茹是擁有這樣的童年的,相茹們那一代人大體也是擁有這樣的童年的,可惜,也許沒什麼可惜的,這樣的童年也像小浪底村一樣,已被現代生活的文明進展沉入水底,可能再也找不回來了。把這些將永遠消逝的生命實相用文學的方式生動鮮活地保存下來,從某種意義上講,其實質,就是使這些帶著文化回聲的生命,得以不死,得以恆久,以期在適當的時日,使之復活並得以延續。

其實,值得記錄、保存、傳承與延續的,還有在相茹筆下描述的另一種使我們鄉村凡俗的生活發生異變、並由此產生難以描述的價值、且能夠直達詩性的特殊生活形態,即在我們傳統的生活中曾經延續幾千年、現在仍在我們的生活中延續的儀式化生活。儀式化生存,是灌注了民族文化血脈的重要生存方式。它廣播在我國各民族文化的形態里,植根在我們文化生活和日常生活的四季。在我們的生命歷程中,出生後的滿月酒,百日抓鬮,成人禮,女兒家的盤頭,結婚典禮,賀生,死後的葬禮,為什麼都要在某種形式的儀式中進行?在生活的季節里,春節為什麼賀年?賀年為什麼放爆竹?正月十五為什麼掛燈籠?為什麼又要在正月十五這天吃元宵?端午節為什麼綉香囊?為什麼賽龍舟?七月七,八月十五,臘月二十三,這些普通的日子為什麼被定為乞巧節、團圓節、祭灶日之後,就變得神秘、祥和、有趣起來?蓋房為什麼要有奠基儀式?廟會唱戲為什麼要面對神殿?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們可以考古問今,刨根問底,那就非常複雜了。如果我們對此做一點簡單的解讀,那麼,我們似乎可以這麼說,就人而言,通過這些或簡單或複雜、或具象或抽象的儀式,使高天的神和厚地的人在這裡融合為一體,使儀式中儀式後的人有了神性;就生活的某個日子或某個環節而言,因為有了某種儀式化的演化,使生活的細節涵蘊出某種氣氛,產生了些許詩性,具有了超越日常生活形態的意義與價值。這些不同尋常的價值與意義,相茹在她的這本集子中雖然沒有用理論的筆法予以介紹和論說,但她用文學的筆法形象地給我們描繪了出來,她用白描手段把一幅幅生活的畫面給我們展示出來,這不僅記錄了生活的基本面貌,同時也記下了生活的具體細節,記錄了農耕文明環境下的鄉村原滋原味的詩性生活。

說到生活的細節,相茹的這些文章中還有許多讓人回味無窮的描述。比如文章中多處寫到的外婆,那可是一首美妙的歌謠。從某種意義上講,一個人的童年,沒有外婆的溫情與故事,那麼這個人的童年是不完整的,更是不完美的。還有,文章中也寫到不少勞動和生活的細節,比如拾紅薯和溜花生,紡花織布,看電影看戲聽說書等,這些生活的細節都帶有那個時代的印記,其中,有諸多甜酸苦辣的故事,有諸多曲折坎坷的人生,這些都隨著那個時代的結束而一去不復返了。儘管這些帶有時代印記的生活細節構不成我們民族的文化元素,但這些細節卻都帶有那個時代的特殊色彩,帶有那個特殊年代的體溫,讀來讓人多出種種不可言傳的況味。

讀完相茹這個集子,想說的話其實很多,但我最想說的話是前面講的三點:為農耕文明最後的身影畫像;唱一支我們共同的童年謠曲;記下我們那些經儀式而涵化的詩性生活。這三點,就是相茹這個集子最值得珍視的價值。

(本文寫於陌野齋,為散文集《濤聲里的夢》序言)

作者簡介:單占生,河南杞縣人,現居鄭州。詩人,教授,評論家,曾任河南文藝出版社總編輯,鄭州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導師,中國新文學學會理事,河南當代文學學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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