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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王謝堂前燕

吉林省博物館收藏的張大千、溥心畲作品,借北京、上海開展後,第三站來到雲南省博物館。

我以近乎朝聖的心態去觀看。起因自然是溥心畲的作品見的不多,真跡更難看到。並心存疑問,張大千的不存四川,溥心畲的不留浙江,偏偏安身東三省的吉林,箇中原因令人感慨不已。

在中國近現代書畫史上,這兩個人物如雷貫耳,人稱南張北溥。

1963年,溥心畲在台灣去世,世界上幾乎所有華人報刊都在顯著位置報道,稱溥為"文人畫的絕響"。台灣報紙還用了通欄標題,"文人畫的最後一筆"。在香港《明報》總編輯,董橋先生的筆下,更是活色生香。

董橋收藏有幾幅溥心畲的小品,這位舊日時光中的王孫子弟,因為天變地變,最後也如明末八大山人,朝著文人路線走去。

董橋在一篇散文中記述,溥心畬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在台灣師範大學講課,學生們都搶著去聽這位"差一點當上皇帝的國畫老師的課"。此話的背景是說溥心畲是淸恭親王奕?的孫子,道光皇帝的曾孫,是可以繼承帝位的阿哥。五歲那年被慈禧太后召見,並作對聯,老佛爺贊曰,"本朝靈氣都鍾於此童。"

不曉得後來慈禧是怎麼想的,沒選溥儒,指定溥儀當了皇帝,否則這世上就會少了一個畫家。

董橋說,溥心畲流落台灣後,"在助教、班長、入室女弟子的簇擁下,年逾半百的溥老師步入教室,他習慣了盤腿而坐,助教事先指點,女生輪流為其捶背,男生負責一根接一根替他點煙。溥儒說,學畫先讀四書五經,練好書法,人品端正而不學自能。"沒說幾句就到了下課時間。當年我讀到這兒,會心一笑,想起齊白石上課,東拉西扯,一會兒天氣,一會兒大白菜漲價。

大師總是把技藝放在日常做人的後面。

溥心畲被人稱"北人南相",是他在創作中繞開了明人董其昌"崇南抑北"的南北宗理論,將其山水的刻意變為元人的蕭散。看過溥儒真跡都會震撼,作品沒有多少俗氣和名利,也少見討好世俗的痕迹。看到的皆是畫家的藝術修養,法度森嚴,隨性不造作,安逸而不放逸。

廣州一家拍賣公司的鑒賞家陳綺雯甚至說,只有看過溥儒真跡的人,才能相信畫家的山水達到了中國山水畫的最高峰。

篆刻大家陳巨來在《安持人物瑣記》,開篇即記之,"其人恂恂如也,毫無遜清宗室虛架子,又無書畫名家之習氣,像一個讀書人樣子,談話亦至謙虛。"

還說溥心畲勤於畫,每天手不停揮,畫成即贈人,不取分文。家裡都揭不開鍋了,依然如故。把個如夫人急得團團轉,只好從後門跑出去堵住拿畫的人,告之家裡實情,收下一點碎銀維持生活。

民國時期,中國第一收藏家張伯駒回憶,民國建立後,溥心畲就像其他八旗人家,靠典賣家藏寶貝過日子。溥家收藏有許多名人書畫,最有名的數西晉陸機《平復帖》,是傳世文物中最早的一件名人手跡。

張伯駒日思夜想。托張大千去問價,要價二十萬大洋。1937年,溥的母親項夫人去世,張伯駒知溥儒急需用錢,想藉機求購《平復帖》。又覺得這是乘人之危,開不了口。便請教育總長溥增湘出面,先借給溥一萬元。誰知幾天後,傅增湘把《平復帖》抱來了,只要四萬。而日本人願意出二十萬溥儒卻無動於衷。

1949年,國民黨在大陸一敗千里,從四川樂山運返南京的故宮文物,還未開箱見天日,就原封不動用軍艦運往台灣。風雨飄搖中,身在北京西山的溥心畲感受頗深。何去何從費思量,茫然中溥又來到紫禁城,他想再一次看看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歷代書畫。

故宮從守門人到管理人誰不認識舊王孫溥儒,他每次去,特受歡迎,夾雜著過來人對舊日子的念想。

有故宮老人後來寫道,按照溥的要求,他想看的書畫被一一捧出,有些畫才展開一半,或者展開三分之一,溥便讓人收起,都是舊相識。從上午一直看到傍晚,一些表現家國情懷的詩畫,更是反覆觀摩,沒有一絲倦意。他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來故宮,最後一次看看大家了。

說著話,又讓人鋪開文房用具,他要畫畫送給故宮的守護人,一直畫到深夜,留守的人幾乎人手一張。

離開北京後,溥心畲帶著如夫人和孩子來到杭州,投靠前兩年認識的浙贛鐵路局局長侯嘉榞先生,尋機渡海求生。為了感謝侯嘉榞的供養庇護,他畫了一批精彩絕倫的作品以贈。特定的歷史背景,讓這一批帶有"嘉榞"上款的繪畫作品,成為溥心畲的巔峰之作,也成了後來鑒定溥儒先生繪畫的標準件。蓋因存世"代筆、仿造"太多。

回頭再說張伯駒,這個民國時期被人稱為"四公子"之一的大收藏家,為了搜羅唐宋精品,不惜傾家蕩產、一擲千金。他說,"黃金易得,國寶無二。怕它們流入外國。"

1956年,視書畫重於性命的張伯駒,將八件最頂級的書畫捐獻給了故宮博物院。1957年,張伯駒因為欣賞古代戲曲被打成右派。

陳毅元帥和張伯駒是友,找到吉林省委書記於毅夫和自己過去的手下,宣傳部長宋振庭,"我有個好朋友叫張伯駒,境況不好,能否給安排一下。"不久,張收到吉林正式邀請,"現省博物館急需要有經驗的人才,若伯駒先生身體允許,可否來吉林工作。"1961年底,張伯駒擔任了吉林省博物館副館長。在他的主持下,吉林省博物館四處搜尋,收購珍藏了一大批文玩書畫。

當年溥心畲渡海之前留在杭州的一批書畫,特別是上款有"嘉榞"二字的作品,就這樣被惠眼識寶的張伯駒收羅到吉林省博物館。

同期還收購珍藏了張大千早中期的一大批山水、花鳥、人物等各個門類,為研究張大千繪畫風格的演變,提供了重要的線索和軌跡。這也是張伯駒先生一生中最後的收藏故事。

那段歲月,張大千飄泊巴西聖保羅養花種果樹,溥心畲身患重病,在台灣命懸一線,一代收藏大家偷生東北。三個老朋友,以流落江湖的書畫被張伯駒發現、收購,齊聚吉林省博物館。這裡面寄託著張伯駒對故交無窮盡的思念,實乃人世間的一段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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