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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風吹過薔薇

牡丹江

 2號餐

南拳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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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房子

外公家有一處很老很老的房子,那是僅有三層的小樓,褐色的磚牆一片斑駁,水泥樓梯很陡,樓梯上愛帶起灰塵,好在住在這裡的人們勤快,常常會清掃之後灑點水,然後進到樓道就能聞到一股潮濕的霉味。

十多年前,外公住在這裡的一樓,一樓好啊,一樓的門市被外公改造成一個簡陋的小賣部,煙酒糖茶柴米油鹽,還有一冰櫃的雪糕,鄰里街坊一來,門口的風鈴就清脆地響。一樓的後面是個菜園,菜園被外公種滿西紅柿和茄子苗,上方搭起來木頭架,爬山虎和葡萄藤緊密地纏繞起來,一片生機勃勃的模樣。一樓的每個窗檯都有花,因為外公喜歡養花,喜歡君子蘭,喜歡薔薇科的月季和玫瑰,喜歡散發著幽香的梔子和茉莉,喜歡奇怪形狀的馬蹄蓮和蟹爪蘭,還有許許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而那條曲曲折折通向菜園的小路兩旁,則頑強生長著七彩的牽牛花和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那時候外公不孤獨,小賣部一天能來幾十位客人,每個人都能和他說說話,剩下的時間他可以去菜園子收拾他的水果蔬菜,又或者給精心呵護的花澆澆水鬆鬆土,還有,十多年前我在鎮上上小學,平時總會來老房子找他。

背著書包歡快地跑進來,外公的眼睛就彎成月牙。

電視里的頻道停留在86版的《西遊記》,看了多少遍老人家也不覺得膩。外公催促我快去寫作業,轉身就在狹小的廚房清理帶魚,肉段和醬骨頭放在菜板上,他知道這些我都愛吃。

寫完作業就跑出去玩,夏天有漸變色的絢爛黃昏,遠處人家升起裊裊炊煙,門口的空地可以綽綽有餘地玩跳房子,再跑到後院摘一堆開的又大又漂亮的牽牛,把狗尾巴狗紮成一大束,用皮筋綁起來裝進玻璃瓶,簡直是最好看的時光膠囊了。

七星瓢蟲在地上爬來爬去,把它們小心翼翼捉進小房子模型,蝴蝶在天上飛來飛去,拿著外公做的昆蟲捕網張牙舞爪,頭髮梳鬆散的雙馬尾,一動就落在肩膀上。

玩夠了,也就聞到了飯香。

外公敲著小賣部的窗戶喊我吃飯,如果我沒聽到,他就氣洶洶地索性走出屋子叫我:「淘氣包,快回來洗手吃飯。」

老人們

外公對面的人家是老胡家。外公樓上的人家是老商家。外公附近的人家是老展家,老陸家和老付家。

而外公在他們口中,就成了老續家(外公姓續)

之所以在前面都要加個「老」,是因為哪怕是十多年前,這群人也已經快70歲了。

有時候外公會帶著我去他們家串門,他們家也會領著小孩來外公家串門。

年紀小的我們精力旺盛,學校有朋友,家附近有朋友,素不相識的,一起玩會泥巴也能變成好朋友,老人的朋友,就剩老人了。

老人們會在天氣好的時候一起出門散步,會一起喝個小酒下個棋,會聊子女談天說地。

他們的友情倒是更刻骨了,因為不需要很長時間,就是永遠的告別。

十年前,對門的老胡家搬走了,好像是要跟已經成家立業的兒子去別的城市。臨走前,他們把鑰匙交給了外公,說他不嫌棄地話可以把屋子當倉庫用。

我不記得他們是怎麼告別的,反正,對門的聲音再也沒有了,對門的燈光也沒有了,對門的老頭不會再找外公聊天了,那段時間,外公變得更沉默了。

九年前,樓上的老商家來找外公,說他們很快也要搬走了,外公和那個胖墩墩的老人家坐在門口的小凳上說了一下午,他們,最後用力握了一下手。商姥爺摸著我的頭說,小姑娘,再見啦。

八年前,附近的老陸家辦喪事了。男主人死於突發性疾病。那天是陰天,外公穿一身深色外套去參加葬禮,葬禮上除了家屬,好多像他這樣的老人,他們嘆氣,他們發獃,他們,皺著眉紅著眼寫禮金,然後迅速抹一把眼淚。

東北的冬天真冷,對於老人們來說,更加艱難漫長。

緊接著,外公也和我們搬走了,外公的新房子在市區一個條件不錯的小區四樓。這裡採光很好,地熱溫度適中,小區樓下也有健身器材,小公園花花草草。

外公小賣部的牌匾摘下了,外公養的很多花都死掉了,外公的菜園子慢慢荒涼了。

外公的朋友越來越少了,他們有的去了更遠的遠方,有的去了宇宙的另一方,老房子,成了回不去的故鄉。

夕陽黃昏

搬到新家了,外公起初很開心,新家好啊,新家在四樓,不用像原來那樣還要擔心雨下的太大水流進樓道,新家溫暖總是四季如春,不用惆悵冬天還沒過去,新家那麼大,那麼多房間,孩子們就該來的,更頻繁了吧。

孩子們沒來,孩子們都在長大。

五個女兒都住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忙,不太會經常來瞧一瞧。

女兒們的孩子們都去了外地求學,近一點的是大連,甚至還有的去了新疆,他們在學校過的很開心,很少回家,也很少想家,也很少打電話。

那個圓圓臉的外孫女不見了,聽說她後來性格變了很多,不像小時候那麼淘氣了,原來她喜歡吃帶魚,喜歡吃肉段和醬骨頭,後來也都不愛吃了。

過年人才會稍微聚齊一點,吃完年夜飯都在玩手機,外公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知道能說些什麼,86版的《西遊記》,現在電視台都不播了。

新房子樓下的鄰居,是個老年痴呆的瘦巴巴的老頭,見了他的面也就是點頭致意一下,外公找不到,新朋友了。

他和外婆,從夫妻變成子孫滿地的一大家人,然後她們長大離家,他的責任義務也就是把她們撫養到長大離家,最後兜兜轉轉,家裡也就只剩他和外婆一對夫妻。

或許這就是留守與長大。

他的脾氣開始變得很暴躁,經常沖外婆發脾氣,也不知是上了年紀的緣故還是太孤獨的緣故,不僅脾氣暴躁,還喜歡一聲不吭的憋在心裡,他不愛出門,不愛運動了,他在新房子里養了幾條魚,因為那些溫室里的花終究沒有原來長得好,養魚成了他新的寄託。

金魚在魚缸里游來游去的,但是也游不出去。

女婿給他買了個聽書的播放器,然後,他就坐在房間里,安安靜靜聽到中午,熱一下飯菜,吃完後沉沉睡去。

山花

再爛漫

接到外公去世的噩耗是在16年的暮秋。

而我最後和他說的一句話停留在16年夏天。

我說:「姥爺,你好好的,等我過兩個月回來看你。」

那就是,我和他的訣別了。

走時候外婆在他身邊,妻子做到了陪伴一生。他也沒有什麼遺囑,我聽說他走的很安詳。

很多承諾沒有實現,想過帶他去東南亞的海島,去日照香爐的廬山,去一切他能去但沒來的去的美麗的地方,給他做最豐盛的晚宴。

但,都沒有實現。

出殯那天,也是像其他老人去世那樣,來了很多人,很多外公,以前的朋友們。

他們嘆氣,他們發獃,他們,皺著眉紅著眼寫禮金,然後迅速抹一把眼淚。

寒假時特意回去看了一眼老房子,真的是破舊不堪荒草叢生,媽媽說,這裡基本沒有住戶了。

可快到春天了,春天來了,花會重新開吧。

我想起一首關於風和薔薇的詩,是這樣寫的:「若有人知春去處,換取歸來同往。百囀無人能解,因風吹過薔薇。」

就像遙遙無期的花期,人類會有遙遙無期的再見。

誰都沒有見過風吧,但是當薔薇動起來的時候,我們就能夠知道風來了。

外公的墓地倘若長滿爛漫的山花,他一定會,微笑吧。

就當太陽的巢穴離我們越來越近吧,沒有植被做衣裳,沒有雲朵做食糧,但在世界某個與星辰對接的地方,總有個看不見的角落在開花。

——那是回憶的心臟吧。

-END-

文字丨庄庄

謹以此文紀念逝去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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