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學士的詞與人格
一、學士詞與關西大漢
對蘇軾的評價,歷代以來都有不少,有個很有意思的典故大家應該都聽說過,「東坡在玉堂,有幕士喜謳,因問:我詞比柳詞何如?對曰:柳郎中詞,只好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公為之絕倒。」這個典故是記載於南宋俞文豹的《吹劍續錄》中,雖然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有待考證,但是從中可以看出宋人對於蘇軾詞風的評定,後世也多對蘇詞定以豪邁,瀟洒之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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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豪邁
作為豪放詞的開創者,蘇軾必定是豪邁之人,即便在元豐五年(1082年)被貶到黃州,也能寫出《念奴嬌.赤壁懷古》這樣奔放的詞作,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這是何等的景色與氣勢,詞風如此鏗鏘犀利,宋人之中,無人能出其右。
熙寧八年(1075),中年的蘇軾任密州知州,天旱去常山祈雨,歸途在鐵溝打獵,可能是是手中的利箭再次激起了這位他年輕時榮光與夢想: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一個威武的將領躍然紙上)
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文人基本都不會打仗(當然辛棄疾這類人不算),卻都喜歡想像自己能在馬上縱橫馳騁,蘇軾也不例外,把自己比作漢代的馮唐,感慨歲月的流逝,想像著自己拉著滿月一樣的彎弓,射掉象徵侵掠的天狼星。人生豪邁,夫復何求!
三、洒脫
王國維曾將蘇軾對於宋詞比作李白之於唐詩,比起豪邁,蘇軾的洒脫似乎更勝一籌,那種飄逸但不羈脫的風格更加真實與自然。若是蘇軾只有豪邁,那最多只是相當於高適和岑參這一類型的詩人。與詩仙李白相似,蘇軾也是一個樂游之人,不過李白有著政治理想,卻一直沒有找到登上仕途的切入點,好不容易被引見見到了玄宗,結果只得到了一個相當於政府文書的工作。
相比之下,蘇軾的仕途「坦蕩」得多,反對過王安石變法,被降過職,也因為作詩誹謗朝廷被貶過官,但畢竟在死後被賜太師,謚文忠,也算是個政治家了。蘇軾在烏台詩案之後就被貶到了黃州這個地方,但這並不影響他的遊興,農曆三月初七這天,他就去了黃州東南三十里的沙湖這個地方遊玩,結果回來的時候遇上了大雨,
莫聽穿林打葉聲,(都已經穿林打葉了,估計這雨很大,旅行家畢竟是旅行家,這點雨自然不在話下,)
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淋雨都能淋出這種境界,這種洒脫在理學興盛的宋朝,估計也算新潮了。
熙寧九年(1076)的中秋,遠離家鄉的蘇軾玩了個通宵,還喝的大醉「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在這合家團圓的美好日子裡,蘇軾看著天上的月亮,開始想自己的弟弟子由,朦朧的月色,醉意朦朧的蘇軾。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翻譯成唐詩應該就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看來和詩仙有得一拼)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感覺都快喝斷片兒了)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一直認為這句是蘇軾洒脫至極的表現)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千古名句,這種洒脫淋漓盡致,東坡之後無人再有。
四、旅行家
也許蘇軾是職業旅行家、美食家,當官是副業,蘇軾一生仕途坎坷,在杭州,湖州,黃州,常州,密州,惠州,甚至海南都當過官,這位旅行家似乎並不介意把自己貶到哪裡。
(在江南)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被貶到黃州後)頃在黃州,春夜行蘄水中。過酒家飲酒,醉,
(還跑到赤壁去玩)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於赤壁之下。
再後來貶到惠州,這位旅行家遊興不改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最後被貶到了海南,居然還在高唱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你心咋這麼大呢,真懷疑這位他是有意找貶,藉機四處遊玩的。
五、婉約細膩
如果只有豪邁和瀟洒,人格還不能稱為完美,來看看蘇軾婉約的詞風,還是在黃州,他的朋友,一個叫章質夫的人,寫了一首楊花詞《水龍吟》,迅速就成了當時的流行歌曲,紅透半邊天,後來蘇軾依照原韻和了一首。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 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 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好個點點是離人淚,婉約到了極致,這首詞一出,人們忘記了章質夫的原創,只記得蘇軾這首和詞了,王國維《人間詞話》記載:東坡楊花詞,和韻而似原唱;章質夫詞原唱而似和韻。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蘇軾是翻唱的,但是卻像是原唱,以前的原唱反而像是翻唱了。
六、千古第一悼
宋英宗治平二年五月(1065),蘇軾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的妻子王弗去世了,這個十九歲就嫁入蘇家,相伴多年的女人,突然的離去,註定了蘇軾往後的歲月里,將於孤獨于思念相伴,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寫《江城子·密州出獵》的同年》,身在密州的蘇軾,在一個寒冷的夜晚(乙卯正月二十日),夢見了自己的亡妻,蘇軾真是痴情之人,妻子死了十年了,思念仍然是這麼的強烈。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從英宗治平二年到宋神宗熙寧八年,剛好是整整十年,十年的時間,雖不是滄海桑田,卻能夠改變很多的東西,十年的時間,歲月的流逝,境況的變遷,改變了蘇軾的容顏,卻改變不了他那顆思念之心。讀了這首《江城子》,再讀任何的悼文,都會覺得蒼白無力,蘇軾的脆弱與感性,感情的豐富與細膩,在這首詞里表達的淋漓盡致。
唐後無詩,宋後無詞,蘇軾這位宋代文化的集大成者,為宋詞鑲上了一顆璀璨的明珠,而他那種豪邁,洒脫,而又溫婉細膩的感情,為後世塑造了一個完美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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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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