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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雪萊和狄更斯的手稿來到上海,埋藏在大英圖書館的文學舊事

「讀者,我嫁給了他。」

這是夏洛蒂·勃朗特那部傳世名作《簡·愛》結尾的開頭,這位飽受磨難、感動和激勵過無數讀者的女子,以這句有力的主動選擇,回到因火災而殘疾的羅切斯特身邊。

夏洛蒂和她塑造的「和我一樣平凡、渺小的女孩」簡·愛,一直被許多讀者視為愛情故事中女權宣言的典範,深受人們喜愛。由上海圖書館和大英圖書館在社交媒體上推送的一則「讀者,我去了上海」,化用這個名句,宣布這部由夏洛蒂·勃朗特親手書寫的手稿已經被帶到上海和眾多讀者見面。

▲「文苑英華——來自大英圖書館的珍寶」展覽海報,圖片來源:上海圖書館

於2018年3月15日至4月15日在上海圖書館舉辦「文苑英華——來自大英圖書館的珍寶」展覽,是「大英圖書館在中國」巡展的第三站,帶來了與此前完全不同的展品,包括勃朗特《簡·愛》原稿的第三卷,狄更斯《匹克威克外傳》原稿中的五頁,艾略特《擅長裝扮的老貓經》草稿,雪萊的《致拜倫的十四行詩》手稿以及勞倫斯討論小說《虹》的信件。同時,上海圖書館還挑選與其相關的中文譯本、改編以及評論,一同呈現這些英國文學是如何在中國被傳播的過程。

▲「文苑英華——來自大英圖書館的珍寶」展覽現場,圖片來源:上海圖書館

為什麼選擇這五位作家,本次英方策展人亞歷珊德拉·奧特在接受《藝術新聞/中文版》採訪時談到,「這一方面是因為19世紀到20世紀這個階段正值英國文學蓬勃發展,而他們五位在國際上知名度較高、傳播較廣,另一方面我們也對上海圖書館有哪些作家相關的收藏進行了考量。」

《簡·愛》的出版故事和譯本變遷

這次備受關注的是由勃朗特親筆所寫的《簡·愛》原稿。據奧特介紹,因為《簡·愛》的原始手稿非常厚,一共被分為三卷,此前在北京首都博物館曾展出過其中的第一卷,而這次在上海圖書館呈現的則是第三卷,上面清晰地撰寫著「讀者,我嫁給了他」這句話。

▲《簡·愛》創作手稿謄寫本,第三冊,夏洛蒂·勃朗特作,1847年。大英圖書館藏。? British Library Board

近距離觀察這份字跡娟秀整齊的親筆手稿,它左面留有很多黑色油墨指印,右面結尾上空隙部分還有一行鉛筆簽名,這些都是印刷廠工人留下的痕迹。這說明這本手稿曾被送去印刷車間進行印刷,當時印刷車間的工人們會根據書籍的不同章節分開印刷,所以簽有相關負責工人的名字。

根據大英圖書館對這份手稿的研究,奧特表示勃朗特在臨近交稿前,仍然保持著創作的狀態。比如,為了軟化簡體格弱小的特徵,勃朗特划去簡自我貶低式的對比,刪掉羅切斯特給出的回應:「我寬宏大量,不計較這些缺陷」。下文中,簡原本稱羅切斯特是她「存在的一切意義」,這句也被刪除。

▲手稿上有很多排字工人沾了油墨的指印,還有幾位工人的鉛筆簽名。《簡·愛》創作手稿謄寫本,第三冊,夏洛蒂·勃朗特作,1847 年。大英圖書館藏。? British Library Board

「實際上,這本手稿曾被送往很多出版社,但都被拒絕了,直到1847年出版商喬治·史密斯收到這份手稿,他讀了以後非常喜歡,兩個月後就決定出版。」奧特表示,「我們通過這個手稿可以看到作者並不是孤身奮戰,而是和出版商有著互動,從實物上我們是可以觀察到它從最初的手稿到最後廣為流傳的過程。所以從這本手稿上,我們能看到的並不僅僅是小說本身的故事,它還是一個出版的故事,《簡·愛》正是喬治·史密斯作為出版商生涯的開端。

▲夏洛蒂·勃朗特肖像,J. C. 阿米蒂奇仿照喬治·里士滿的畫作所刻,由史密斯與埃爾德出版公司出版,倫敦,1857年,選自《F. J. 斯坦福思所作英國女詩人肖像版畫集》。大英圖書館藏。? British Library Board

後來喬治·史密斯將這份手稿留給了他兒子,並被家族收藏,1933年,他的家族將該手稿捐贈給了大英圖書館。「手稿上隱藏了豐富的信息,關於作者和當時的社會情況、環境等等。」奧特同時介紹道,此前在北京展出的第一卷上還簽有夏洛蒂·勃朗特的筆名「柯勒·貝爾」。在19世紀,英國女性仍然受到狹隘社會觀的歧視,著名的勃朗特三姐妹夏洛蒂、安妮和艾米莉早期都曾分別以柯勒(Currer)、埃利斯(Ellis)和阿克頓·貝爾(Acton Bell)這樣的男性筆名發表作品,方便為讀者和編輯接受。事實上,《簡·愛》出版之後,圍繞作者的性別和身份曾發生過很激烈的爭論。

▲由周瘦鵑翻譯的《重光記》。圖片來源:上海圖書館

圍繞這份珍貴的手稿,上海圖書館選擇了《簡·愛》在中國的相關譯本一同呈現。其中最早的譯本是1925年出版的當紅鴛鴦蝴蝶派小說家周瘦鵑翻譯的《重光記》,這本譯著非常小和薄,這是因為他對內容進行了選擇和大量改寫,由於他對這部作品的理解比較局限,這部作品被改編成了一段單純的愛情故事。

▲《簡愛自傳》第一章第一頁,譯者李霽野將作者「Charlotte Bront?」(如今普遍譯為「夏洛蒂·勃朗特」)翻譯成C.白朗地。圖片來源:大英圖書館

現在被大家所接受的《簡·愛》這一中文譯名出自李霽野翻譯的《簡·愛自傳》,其翻譯採用他老師魯迅提倡的直譯法。這部譯作最重要的一個作用是他同時把《簡·愛》再版的序言也給翻譯了出來,這個序言中勃朗特提到當時英國社會有一些權貴階層對《簡·愛》存在很多非難和詆毀,她自己則給予了正面的反擊。

同時值得一提的是,展品中還有李霽野寫給茅盾的一封書信,因為茅盾曾在上個世紀30年代寫過一篇《珍·亞爾的兩個譯本》,珍·亞爾就是簡·愛。李霽野在信中寫道「您在三十年代寫了這篇文章,我很想拜讀,不知道在哪裡可以看到,希望您能夠賜告。在這篇文章中我聽說您提了兩個非常有意思的譯法,想把這兩個譯法拿出來單獨寫一篇小的文章,為文壇留下一個軼事也是很有意思的。」這顯示了譯者對文學譯本的一種追求。

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外傳》和私人藏書票

如果說《簡·愛》開啟了勃朗特的寫作生涯,那麼《匹克威克外傳》就開啟了狄更斯的寫作生涯。《匹克威克外傳》是查爾斯·狄更斯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也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自出版以來一直受到各國讀者的熱捧。此次展出的是《匹克威克外傳》第19章的第四十七頁至第五十一頁,創作於1836年至1837年之間。

▲《匹克威克外傳》第十九章部分手稿,查爾斯·狄更斯作,1836年至1837年,大英圖書館藏。? Mark Charles Dickens, Head of the Dickens Family. Some rights reserved

和《簡·愛》整齊清晰的字跡不同,狄更斯的這份手稿十分潦草。部分原因是因為這本書最初是以每月連載的形式推出,所以他寫作速度非常快,一位排字工人曾抱怨狄更斯「用羽毛筆蘸著濃重的藍墨水,寫得手稿四處濺墨」。

▲查爾斯·狄更斯在書桌前,圖片選自《查爾斯·狄更斯的一生》,約翰·福斯特著,(倫敦:查普曼與霍爾出版公司,1872-74年)。大英圖書館藏。? British Library Board

這本手稿是用鞣酸鐵墨水書寫的,這是一種在中世紀到19世紀的歐洲極為流行的墨水。它的配方獨特,主要原料來自橡樹組織細胞在被癭蜂卵破壞後形成的隆起中提取的汁液,同時還含有尿液,極具腐蝕性。這份手稿上可以看到一些塗改,塗改時墨水都已經印到紙張上面了。在羊皮紙的時代過去,紙張時代到來之後,鞣酸鐵墨水對紙張的腐蝕便一直給手稿的收藏、保護帶來很大困擾。因此,這些脆弱的手稿一般最多展示3個月,便會進入休眠期,重新回到大英圖書館,不再外借。

▲林紓和魏易1908年翻譯的狄更斯《塊肉餘生述》(現今常譯為《大衛·科波菲爾》(David Copperfield)),1914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

同時,這次上海圖書館展示了部分由中國早期翻譯家林紓和魏易一起翻譯的狄更斯作品。雖然林紓作為翻譯家名聲很響,但他卻是一位不懂外語的譯者。他和魏易組成搭檔,由魏易口譯,他寫下來後再加以潤色修改,以這種方式合作翻譯了狄更斯的五部重要作品。

▲《中國第二次戰役紀行》扉頁上的藏書票,圖片來源:上海圖書館

這部分不容錯過的還有一本狄更斯的私人藏書。1856年,狄更斯完成了幼時夙願,買下了羅徹斯特附近的蓋茨山莊,這個山莊中有一個很大的圖書室,藏有眾多藏書,其中這本《中國第二次戰役紀行》先被徐家匯藏書樓收藏,現在則被上海圖書館獲得。這本珍貴私人藏書扉頁上面貼有狄更斯的藏書票,上面繪有一頭握著「馬爾他十字」(Maltese Cross)的坐卧雄獅,這個標誌實際上是狄更斯先祖在十七世紀使用過的家族紋章。

《致拜倫的十四行詩》背後幾經流轉的收藏故事

手稿背後的收藏歷史其實很值得關注,」奧特表示,「比如《簡·愛》的手稿是由出版商收藏,而《匹克威克外傳》的手稿是由一個印刷工人收藏的。整個收藏的過程不僅僅是關於這個作品或者是物體本身,背後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也值得挖掘。」

▲《致拜倫的十四行詩》手稿,珀西·比希·雪萊作,約1821年至1822年,大英圖書館藏。? British Library Board

珀西·比希·雪萊《致拜倫的十四行詩》背後的收藏故事極為豐富。這份手稿先是被雪萊的夫人,《弗蘭肯斯坦》的作者瑪麗·雪萊收藏,隨後被她贈予友人,幾經流轉,最後由另一位大文豪,也就是寫過《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斯蒂芬·茨威格通過拍賣獲得,並於1986年受人所託贈予大英圖書館。這份手稿尺寸非常小,至今還能看到紙上的摺痕,它同樣也是用當時流行的鞣酸鐵墨水撰寫,你可以看到,這份手稿上雪萊其實並沒有點明拜倫的名字,只是題作《致_____》。

勞倫斯親筆書信中的困境

這次展出的還有D.H.勞倫斯的一封寫給他在倫敦的出版代理詹姆斯·布蘭德·平克的親筆書信,內容是討論的《虹》這本小說。由於《虹》中有比較露骨的性描寫,在英國被列為禁書,所以他在信中商量該如何將這本書拿到義大利重新出版。

▲D·H·勞倫斯寫給其代理人詹姆斯·布蘭德·平克的親筆信,信中談到小說《虹》。大英圖書館藏。 Reproduced by permission of Paper Lion Ltd. and the Estate of Frieda Lawrence Ravagli. ? The Estate of Frieda Lawrence Ravagli

通過這封書信,我們可以看到勞倫斯面臨的困境,一方面他需要錢,另一方面還需要克服各種阻礙將作品帶給讀者。同樣被禁的還有《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實際上小說遭禁讓勞倫斯一蹶不振,戰爭期間他一貧如洗,當戰爭結束後,勞倫斯便離開英國,背井離鄉,餘生在漂泊海外中度過。

▲由饒述一翻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圖片來源:錢江晚報

由上海圖書館展出的這本由饒述一翻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來自私人藏家,是1986年湖南人民出版社根據1936年的原版重版的。饒述一是一個筆名,他到底是誰,直到現在還是一個謎,有人推測是朱光潛,但並沒有充分的資料可以證明。1936年他以個人的名義出版了《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數量很少,僅有兩千本,但在當時引起了轟動,被一搶而空。該版本非常忠於原作,質量極高,真正體現了這本書的文學價值。

T. S. 艾略特:一個調皮的貓奴

▲T·S·艾略特寫給艾利森·坦迪的親筆信。Letter from T.S. Eliot to Alison Tandy ? Faber & Faber Ltd. and the Estate of T.S. Eliot

雖然T·S·艾略特因為《荒原》確立了他在英國文學史上的地位,但他最暢銷的作品卻是一部為孩子撰寫的詩集《擅長裝扮的老貓經》,著名的音樂劇《貓》便是根據這個詩集改編。

這次大英圖書館便帶來了這份詩歌的原始草稿,還包括他寫給傑弗里·坦迪一家關於貓行為的信件。艾略特和傑弗里·坦迪是好友,也是他孩子的教父,這本「貓詩集」便是他為教子們創作的。當時有貓住到坦迪家裡,艾略特就在信里寫道如果有貓住到你們家裡來也沒有辦法,你只能學著跟它相處並且接受它。

▲T·S·艾略特寫給艾利森·坦迪的信,信的日期為1937年11月15日。大英圖書館藏。 Letter and illustrations by T.S. Eliot ? Faber & Faber Ltd. and the Estate of T.S. Eliot

這封信件寫在艾略特自己任編輯的文學批評雜誌《Criterion》的抬頭紙上,那天正好是情人節,所以艾略特還在上面畫了一些愛心和丘比特之箭,從這可以看出,艾略特一方面很嚴肅,另一方面又充滿童真,整個手稿將他的個性和創作過程都非常立體地呈現了出來。

手稿背後,是等待挖掘的歷史故事

▲蕭伯納1937年7月給上海戲劇家黃佐臨的題詞手稿原件,圖片來源:上海圖書館

此外,本次展覽還呈現了蕭伯納1937年7月10日給上海戲劇家黃佐臨的題詞手稿原件,熱情地表達了「起來,中國:東方世界的未來是你們的」;發表於1872年5月《申報》上的我國最早的小說譯作《談瀛小錄》,即英國作家喬納森·斯威夫特的《格列夫遊記》;發表於1873年1月《申報》館文學期刊《瀛寰瑣記》上的中國近代首部長篇翻譯小說《昕夕閑談》;我國著名翻譯家屠岸在滬翻譯中國首部《莎士比亞十四行詩》時所用的原版書……

▲屠岸翻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時所用的原版書,圖片來源:上海圖書館

「儘管手稿和繪畫之類的藝術作品相比,在視覺上不一定很吸引人,背後的故事也不一定很明顯,但我們在策展過程中不會有意排除那些看似平淡無奇的手稿,不過也的確會融入一些視覺上具有特色的收藏,比如T·S·艾略特這份書信。」奧特表示,「我們也會竭力用說明文字,包括我們圖書館的網站以及現場二維碼的方式,儘可能把這些手稿背後蘊藏的歷史呈現給觀眾。這次展覽我看到的不僅僅是大英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展出的手稿,更有它們背後那些有趣的故事。」(採訪、撰文/陳璐)

文苑英華——來自大英圖書館的珍寶

上海圖書館

展至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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