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姝：又見花開，君莫辜負
又見花開，君莫辜負
作者 / 郭文姝
《金縷衣》無名氏
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
記得前幾年風靡的《甄嬛傳》里，桃花陰下，未被寵幸的安陵容小主口吐蓮花香，在幽幽地唱著一首來自唐朝的歌曲《金縷衣》。這悵然的情懷在整部劇里縈繞不去，讓人有了惟有花開與少年不可辜負的慨嘆。
春天裡，春風又起，花兒又回到枝頭。而紅顏少年，卻是無論如何都回不去了，人生中最好的時光，莫等辜負了再去悔恨。多愁善感的人，尤其是正當妙齡的女子，每每這時，無緒的憂思剪不斷理還亂，就那麼輕漫地飄著，遊盪著，無處安放。文字，便是一種最好的托寄。唐代詩人既苦心為詩，又充分享受詩歌為生活帶來的旨趣。唐朝的無名氏，看透了這一切，他用一曲《金縷衣》，隔著塵世的風煙，警醒著那些辜負春光的人們：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這首詩讓人蕩氣迴腸，面對時光流逝的無奈，每個人都會莫名的一聲嘆息。「金縷衣」，是華麗貴重的東西，還有比它更貴重的東西，這便是光陰的無價。席慕蓉說，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這是另一種隱喻之美的真實含義。即便千金散盡，縱有花開花謝，這些都可再得。惟有青春，每個人只有一次。
我出生在三月，在春天。人間三月天，花兒正由南向北，次第開成梅紅一片。我慶幸自己與春水同生。其實，每個女子的好年華都和春天有關。每一次花開，都是宿命的輪迴。走過太多的路，回想起來，人生也留下太多的遺憾。讀書時，並不懂它對一生的意義，不懂珍惜好時光，沒有盡全力去付出。一生中，總是在遇見，也總是在錯過。為了追尋夢想，也曾輕易捨棄過人生中太多珍貴的東西。而身為一個紅顏女子，愛卻一直埋藏在心底。直到在人群中遇見那個他，我生命中的依靠，能夠讓我花開嫣然，一世安暖。我也常常會痛惜那些和我一樣的女子，竟會在如花的年華寂寥飄零，也常常如黛玉一般見不得落花的悲涼。懂得每一朵花開，都有它戀戀紅塵的美麗故事，不管它們的塵緣深淺，始終不願驚擾，只願做一個從旁邊認真經過，賞憐過的安靜過客。讓一朵花開，成為心底從容的過往。轉身，陌路。
自古以來，紅顏與詩，是文人們經久不衰的話題。這首《金縷衣》，便是和中唐時一個稱作杜秋娘的女子連在一起。在一場酒宴上，鎮海節度使李錡與美人初相遇。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柔婉地唱著：我勸你，不要在乎那華麗的金縷衣，我還勸你，要珍惜年少好時光。花開的時候，不要猶豫，莫辜負。不要等到花謝之後，只剩下空枝，才後悔。
秋娘，並不是她的名字，早已被人們忘卻了。她是一個婉約美好的江南女子。「京江水清滑，生女白如脂。其間杜秋者，不勞朱粉施。」天然一段風流，卻只能任意西東，淪為樂伎。這是一種當時很流行的職業。她在歌聲里一遍遍吟唱著青春與愛情，發出紅顏如花之嘆。有一種歌詞，就那麼簡單幾個字，配上優美的旋律，在迴環反覆間，便有了感動千萬人的韻味。而《金縷衣》，以它純美的詩意，在唐詩的百花園中搖曳多姿，被配樂演唱，廣泛流傳，成為當時的流行歌曲，引起一代又一代人的共鳴。
這首一唱三嘆的歌詞，有傳是溫柔如水的杜秋娘所作。即便不是，她也是那個用一生去傳唱它的人。這首歌詞已幻化成杜秋娘的影子。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常常是最讓人不舍的東西。面對自然的花開花落，杜秋娘有她自己的無奈，她用靈魂吟唱出一種生命的楚楚動人。鼓勵並勸勉世人，惟有不虛度光陰，採擷一枝人生最美的花枝，才算在最絢麗的時刻沒有虛度，不負此生。
而我也寧願相信，後來那些美麗的傳說一定是真的。說那個叫李錡的男人，被她善良、充滿智慧的歌聲所打動，將她收為侍妾，成就了一段以歌聲為媒，《鳳求凰》般的姻緣。只是，這段姻緣的名字叫《金縷衣》。再後來，李錡反抗朝廷遭到鎮壓，作為罪臣的家屬杜秋娘被送到後宮為奴。而杜秋娘作為歌舞伎，又有機會為唐憲宗唱了這首《金縷衣》，更是打動了皇帝，博得了他的寵愛，被封為秋妃。只是，秋，是她難逃的宿命，註定與被冷落的命運相連。
好景不長，皇帝死時，秋妃已進宮十二年，才三十歲，只好做了皇子的奶母。秋娘從沒有放棄過，她卻如落花一般無奈，並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從民間到皇宮，一生跌宕起伏。青春，她沒有荒廢。一個女人風韻猶存，卻只能把自己的命運依附在孩子身上。得到的華麗的金縷衣，卻只是一副束縛她的枷鎖。當一個女人將全部精力和希望傾注在孩子身上的時候，她便失去了自己，註定會可悲的走完後半生。據傳她想助他登上皇位，只是卻事情敗露，削籍為民，放歸故鄉，這便是她最後的歸宿。「卻喚吳江渡，舟人那得知。歸來四鄰改，茂苑草菲菲。清血灑不盡，仰天知問誰。寒衣一匹素，夜借鄰人機。」不管後來歲月如何幾經輾轉，總算杜秋娘一直在折花的歲月，只爭朝夕，不算辜負。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一個譬喻，一種情愫，都是對青春與愛情的讚美與歌唱。沒有「人生幾何 」的感慨，只用花開來比少年好時光，用折花來比莫負大好青春，形象而優美，創造出一個唯美的意象世界。也沒有「老大徒傷悲」的悲嘆，而是用折花作喻，用「無花空折枝」這樣唯美的藝術表達，不沾一個悔字恨字，卻讓「空折枝」三字耐人尋味，餘韻悠遠。總認為，若是錯過了青春，便會導致無休止的悔恨。若是錯過了愛情，只會成為最美的牽掛。青春只能失去，愛情卻可以用一生去守護。
春天來了，又見花開，請君莫辜負。只是世人多在紅塵中迷失，在金錢的誘惑面前把持不住自己，而對於最寶貴的光陰，卻任其白白浪費掉。唐代詩人，有著詩意的人生，也有著享受當下生活的追求，這也應是每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們的追求和嚮往。在塵世中穿行，若是像木心《從前慢》詩中說的那樣，停下匆匆的腳步，讓光陰慢下來，再慢下來。站在一株花樹下，去靜靜聽一朵花開，聽一瓣花落，體味生命的剎那與悲歡，便可以讓自己的心妥善安放在又一季春天。你聽，那一曲金縷衣不知又在哪個朝代響起，一直縈迴不絕……
【作者簡介】：郭文姝，文學碩士，教育碩士，一個喜歡文字的人。有作品發表，有詩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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