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語：你得有天真的力量
作者 / yoxi
不久前一個朋友問我：「最近看的書和電影都好沉重，生活也顯得喪——你有什麼治癒系的書推薦沒？」
「童話啊。」當時我這麼說。公主和青蛙，王子和人魚，童話里的愛情簡單又純粹，森林裡住著巫婆和精靈，城堡里有香香軟軟的烤餅，於我看來再治癒不過。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
讀童話便像是在遊歷夢境，夢醒時眼角留著淚水嘴角掛著甜笑，再面對生活繁冗時便感覺自己內心柔軟有力，身披鎧甲如騎士可殺敵。
而《水形物語》就像是這樣一個漫長的、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極致浪漫的夢境。
故事有一個童話式的開始。孤獨的同性戀老畫家緩緩敘述著：「很久很久以前，一位王子......遇到一位公主......。」這個「很久以前」指的是陰暗壓抑的冷戰時期，「公主」其實是瘦小的清潔工啞女艾麗莎，而「王子」更是名字都沒有的人魚，外形醜陋，被抓進實驗室即將被解剖，直到最後也沒有「褪變出帥氣的容貌」。
畫面里是一個彷彿總淅淅瀝瀝下著雨的暗沉世界。
灰綠色的航空部，女主角總穿的深青色工作服，人魚住的幽暗水箱，白人反派的陰騭臉色，蘇聯科學家在夜色中等待接頭時的黑傘，無不傳遞出透著絲絲冷意的、沉默甚至壓抑的氛圍。可是，也就是這樣的寒冷與壓抑，讓艾麗莎救出人魚、與之相愛的故事，更發出令人目眩流淚的浪漫光芒。
剝去電影里一些成人化的外殼，故事情節有些老套、極其天真。
很多人將它與《三塊廣告牌》比較，認為後者劇情更為精妙，題材更為深刻，更值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的小金人——實際上，《水形物語》可能是奧斯卡評分最低的電影了（水形物語7.3，三塊廣告牌8.7，敦刻爾克8.4，尋夢環遊記9.1）——我也十分喜歡《三塊廣告牌》，但，《水形物語》的復古、孤獨與純真，也能觸我心弦、感我至深。
說起人魚的愛情故事，很容易想起2016年的《美人魚》，說起天真童心，也容易想到周星馳。
兩年過去，《美人魚》的很多情節已經模糊不清，但有兩個場景一直印在我的腦海里，一個是鄧超和小人魚在夜宵攤上喝得大醉，瘋鬧玩笑，鄧超站上桌子唱：「無敵——是多麼寂寞——」登時影院大笑，彷彿都置身那個溫暖放肆的夜宵攤，拋開生活只顧無畏盡興，笑出眼淚；
另一個是鄧超送小人魚回家，夜色中小人魚鼓起勇氣褪下衣衫，只看到幽幽銀色月光和人魚玲瓏曲線，如夢似幻，仿若童話。
與其說是童話，倒不妨說是孤獨生活里的天真光芒，是美麗純粹的避風港，是歲數漸長卻始終未泯的童心。
好像有這麼一個說法是，人越長大，身邊親近的人就越少，也越孤獨。日本出現了「無緣死」，指社緣、血緣、地緣盡失，最終孤獨死去，個個案例讀起來令人心寒刺痛。
而經歷過計劃生育時代的我們，除了父母可能沒有別的關係緊密之人，加上快速的社會節奏和生活壓力，很多人越來越抑鬱。人們越來越常說「孤獨」，把「喪」掛在嘴邊。
什麼是喪？是孤獨、空洞、提不起興趣，是追隨著大多數人的步伐，每天都很累，懶於收拾房間，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讀完一本書，交際圈虛浮，現實，不相信愛情——當年那個充滿夢想，對著百科全書想當宇航員和科學家，想成為偉大藝術家的天真孩童被淹死在漫漫時光里。
很多人被生活推搡著被迫長大，好像已經失去熱情，失去做夢的能力和那顆童心。
這樣的空虛與麻木，才是最可悲的孤獨。
我們都知道，斯蒂芬·霍金，21歲被確診患肌肉萎縮性側索硬化症。生活予他巨大的打擊，將他一點點與世界隔絕，逼使他走向孤寂的世界。然而，他堅持著給自己留下一雙好奇的眼睛，一顆能看見宇宙的童心。
被迫坐上輪椅，沒關係，他讓自己愛上「輪椅飆車」，還聲稱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軋過撒切爾夫人的腳趾；
興趣廣泛，偶爾也追追「熱點」，世界盃期間，他用數學公式計算英格蘭隊的勝算，「我的預測能力肯定比章魚保羅強一點點。」
被英國首相授予英國終身成就獎時，他說：「唐寧街10號，是真的像傳說那樣，像個塔迪斯（英國科幻劇Doctor Who中的宇宙飛船），比外表看上去大得多啊！」
樂觀，幽默、好奇，充滿童心，讓被醫生斷言活不過23歲得霍金活到了76歲，一路成就輝煌，受人敬仰。或許，這就是天真的力量。
《水形物語》也是以這樣天真的力量動人。
同為「社會邊緣人」的啞女和同性戀畫家笨拙而堅定地完成了「一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才能完成」的營救人魚行動；啞女和人魚的愛情無關外在，純粹是兩個孤獨靈魂地互相吸引靠近，他們在水淹的浴室里相擁相吻，導致樓下電影院漏水的一幕，可以說是浪漫的極致了。
影片的最後，人魚抱著死去的啞女回到海里，一吻後她復活，脖子上的傷痕變為魚鰓，完成一個圓滿美好的結局。
有人說結局只是老畫家的想像，甚至整個故事，包括艾麗莎和人魚，都只是孤獨的老畫家的一場夢境。
我想，無所謂去追究了，
這個夢境如此浪漫，已足夠美麗，也足夠有力量，是真是幻都無損它的動人
。影片里還有一個場景令我頗為動容，作為邊緣人，老畫家與啞女都活得很艱難，但當電視里歌舞節目的音樂響起時，他們一起在沙發上像孩子一樣踢踢踏踏極有韻律地用雙腳完成了一段舞蹈。在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時，鞋掌相擊，極其天真，極其美麗，讓人感到他們的靈魂豐盈而強大，充滿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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