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蘋果之後：肇事女童父親稱不避責，業主抵制高空拋物

短短兩天里，僅3個月大女嬰凡凡（化名）已做過兩次開顱手術，第一次手術期間，她曾出現了心臟驟停；第二次手術之後十多天，她仍然沒能蘇醒過來。

凡凡所經歷的這些苦難，源自一顆從24樓墜落的蘋果。

3月9日，在東莞市塘廈鎮一小區里，凡凡被一顆從高空墜落的蘋果砸中頭部，隨後不省人事。經過治療，她被診斷出重型顱腦損傷、遲發性顱內血腫、極重度貧血及創傷性休克等癥狀，直至3月21日事發13天後，仍未脫離危險期。

在全力搶救凡凡的13天里，除了她的傷情，尋找肇事者也成為這起事件的另一個焦點。

凡凡受傷前後對比照。家屬供圖

3月21日，東莞市公安局塘廈分局發布通報稱，已通過生物樣本比對確定了肇事者為一名11歲女童，事發時從24樓掉下的蘋果系意外掉落。

這顆幾乎要了人命的蘋果從高空墜落，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凡凡的家屬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凡凡即使蘇醒，以後也很可能會喪失右腦功能。

在過去的十多天里，這起悲劇引發的情緒在這個以外地人居多、鄰里之間鮮少往來的小區里，悄然蔓延，業主們開始自發在業主群中曝光、譴責高空拋物現象，提出防範及取證措施，並與物業公司共同呼籲所有住戶抵制高空拋物。

橫禍

3月9日的意外發生後，董女士再也不願走進外孫女凡凡的房間了，每次看到凡凡的日常用品和玩具，她便泣不成聲，並一遍遍重複著：「如果那顆蘋果砸到我頭上就好了。」

董女士所說的這顆蘋果在3月9日下午4時許，將她懷中個僅3月大的凡凡砸成重傷。她回憶稱，當天下午3時許，凡凡吃完奶後，她便帶著孩子到樓下玩。約一個小時後，董女士看到懷中的凡凡不斷打瞌睡，便打算抱凡凡回家睡覺。

回家的路上，凡凡已經趴在外婆的右肩上睡著了。然而，就在董女士行至住宅樓下時，一聲悶響傳入耳中，她回過頭時便發現凡凡的頭上已鼓起一個大包，四周布滿了黏乎乎的碎屑。

「我後來才知道那些碎屑是蘋果砸在孩子頭上後摔成了渣。」董女士說，事發後她死死地掐住凡凡的人中穴，希望能將她喚醒，「但一點用都沒有，孩子當時已經重度昏迷了，她甚至沒來得及哭出一聲。」

董女士在慌亂中一邊撥打女兒的電話一邊向路人求助，很快小區的住戶紛紛圍聚過來，一名熱心的女士幫忙報了警並撥打了急救電話。救護車大約10分鐘後趕到了小區門外，這期間，凡凡的家人由於著急，已抱著她早早地等在了小區門外。

凡凡最初是被送往塘廈人民醫院接受治療的，但CT檢查結果讓一家人陷入絕望。董女士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時又流下眼淚，「醫生說孩子腦漿都砸爛了，塘廈治不了，讓我們趕緊轉院。」

當晚6時許，凡凡被送往深圳市兒童醫院，她被送進手術室時，已是晚上8時左右。

這次手術一共持續了6個半小時，其間，凡凡的家人蹲坐在手術室外的地上一聲不吭，只是偶爾會傳來一陣抽泣聲。直到3月10日凌晨2時30分許，凡凡才被推出手術室，但很快又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術後，凡凡的父親余先生被告知，女兒因高空墜落重物擊中頭部，意識不清，神志模糊，經過檢查確認為重型顱腦損傷、遲發性顱內血腫、極重度貧血、創傷性休克、雙肺水腫合併右側胸腔積液，電解質紊亂、低白蛋白白血症，經過開顱手術，已將顱內血腫及骨折的顱骨碎片取出，並對硬腦膜進行了修補。醫生同時告知他，手術過程中，凡凡曾出現過一次心臟驟停，但被及時搶救過來。

余先生說，自己當時對醫生所說的一大串醫學術語並不十分了解，但「心臟驟停」四個字讓他感到害怕。

物業公司在小區入口處懸掛了「抵制高空拋物」的橫幅。澎湃新聞記者 陳雷柱 圖

「追兇」

第一次手術結束後，凡凡的情況仍不容樂觀，她必須藉助呼吸機輔助通氣，之後的一天時間裡，止血、輸血、減輕腦水腫等治療工作一直在持續。3月10日，她進行了第二次開顱手術，清除腦內血腫。

3月12日，余先生與妻子龍女士在事發後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了女兒，凡凡此時仍昏迷不醒，身上插滿了管子，頭髮也已被剃光，頭頂右側被蘋果砸中的地方仍然腫得厲害。這次見面一共持續了十多分鐘，余先生記得走出重症監護室後，親屬們全部擁了上來詢問凡凡的傷情，妻子用手捂著口鼻不住地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凡凡住院治療期間，由於傷情過重，家屬們只有每周一、三、五上午10時到12時能夠探視10分鐘左右。見不到孩子，一家人在傷心之餘，開始轉移精力尋找肇事者。

事實上，東莞市公安局塘廈分局事發當天已開始排查。東莞市公安局相關負責人介紹，警方在接到報警後，就對涉事住宅樓拋物一側的所有住戶進行逐一排查，包括住戶當日的活動信息，提取住戶生物樣本等。

警方調查期間，凡凡被高空墜落的蘋果砸傷的消息，在整個小區不脛而走。與余先生同住一幢住宅樓的張先生在當日下午通過小區的業主群獲知了此事，他稱，凡凡被砸傷事件引發了業主們對於高空拋物的空前關注，除了向凡凡捐款外，業主群中關於高空拋物的討論每天都在持續，「這其中包括事件進展的，也有防範以及取證措施的建議。」

事發一個多星期後，警方鎖定肇事者的消息傳出，業主群里開始回歸到往日的狀態，但已有業主開始著手購買隱形網，防止物品從窗口掉落。

凡凡的爸爸余先生是在3月17日接到派出所民警電話的。警方告訴他，已初步鎖定肇事者。他急忙趕到派出所，「民警告訴我，扔蘋果的是一個11歲女孩，名叫玲玲（化名），這個蘋果當時是失手掉下來的。」

雙方家屬很快在電話中約好3月19日上午在醫院見面，余先生希望玲玲的家人能來看看凡凡，並承擔起相應的治療費。但19日上午，玲玲的家人並沒有出現在醫院，余先生的岳父龍先生便打電話給玲玲父親詢問情況，對方在電話中表示不會前來赴約了，因為余先生「在前一天針對鎖定肇事者一事發了一條朋友圈」。

據龍先生提供的一段通話錄音顯示，玲父在提及此事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稱事件對家人產生嚴重影響，「我小孩和老婆差點死掉」。

驚惶

3月19日下午，玲父委託弟弟給余家送去了3萬元，並代其進入ICU病房看望了凡凡。

3月20日，玲父在電話中向澎湃新聞表示，凡凡受到這麼大的傷害是他與家人都不願看到的，「從我知道這件事以後，我就一直講，該我們承擔的，我一定不會逃避。我心裡很過意不去，希望能盡量給予傷者及家屬一些補償。」

玲父稱，玲玲只有11歲，事情並非有意為之，這件事情對玲玲的影響也很大。對於蘋果掉落的細節，玲玲的父親稱，「以警方最終調查結果為準。」

3月21日，東莞市公安局塘廈分局對外發布調查結果稱，事發當日，玲玲在家中客廳看到一個被家裡寵物狗咬過的蘋果，打算將其投入陽台上餵食寵物狗的盤中，不料蘋果落至陽台台階上，從護欄間空隙墜落樓下，砸中了凡凡頭部。

事發13天後，事件的調查已告一段落，但其影響遠沒有結束。

涉事小區的一名住戶稱，小區位於東莞與深圳交界處，共12幢住宅樓，所有的住宅樓均在28層以上，住戶約有五六千人，以外來人員居多，鄰里之間平日少有往來，大家交流的主要渠道是各樓棟之間的業主群，但平時比較冷清。

凡凡遭受「飛」來橫禍後，留守家中的老人、孩子的安全問題成為平日在外打拚的家長們關注的話題。這名業主稱，小區目前尚未成立業委會，大家只有通過曝光及譴責的方式，督促住戶自覺維護小區的安全環境，呼籲共同抵制高空拋物。

在小區入口處，物業公司掛出了「抵制高空拋物，共建和諧小區」的橫幅。一名工作人員稱，目前物業公司正在申報經費，準備購買材料為每棟樓安裝遮雨棚，以防止墜物傷人，「小區住宅樓陽台的涉及是開放式的，住戶在入住後安裝了防護網用以放到，同時防止有人掉下來。這起意外發生後，已有人在防護網外側加裝了隱形網防止物品墜落。物業公司也加強了宣傳和巡邏，防止意外再次發生」。

凡凡的外婆董女士仍在自責中煎熬，不時獨坐流淚。外公龍先生說，女兒和女婿都是外地人，2014年結婚後在東莞安家，「房子雖然是租來的，但自從二寶（凡凡）出生後，他們也算有兒有女了，日子過得滿足。這件事，對這個家來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