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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錢桂森之翰林院舊藏:究竟是購自廠肆書攤,還是竊自翰林院?

錢桂森(1827—1902),原名桂枝,字辛白,一作辛伯,號犀庵、鄦盦,江蘇泰州人。道光三十年(1850)進士,官至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先後典試貴州、廣東、浙江等地,督學安徽,晚年曆主江寧鐘山書院、揚州安定書院、泰州胡公書院。富藏書,室名教經堂、學有用齋、小天目山館。

錢桂森最為「知名」的事迹就是被認為曾大量竊取翰林院藏四庫進呈本。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為編纂《四庫全書》而廣徵天下書籍,此後各省督撫送呈購進、借抄之書以及轉呈私家獻書總計達一萬三千餘種,每種書首葉鈐有「翰林院印」或「翰林院典簿廳關防」滿漢文印,首冊書衣加蓋「乾隆×年×月×督撫×送到×家藏×書壹部計書×本」戳記,這些書稱作「四庫進呈本」。《四庫全書》編纂完成後,未經發還的進呈本一直存於翰林院,庚子之變時慘遭兵燹損失殆盡。有學者估計,目前存世的四庫進呈本近九百部。吳格從《藏園群書經眼錄》《嘉業堂藏書志》《中國善本書提要》等輯錄整理而成的《錢桂森教經堂藏書知見錄》,共收書五十九部,其中四庫進呈本達四十部,數量可謂十分驚人,難怪有前輩學者言之鑿鑿地稱錢桂森「竊書」了。

「公認」:錢桂森曾竊書於翰林院?

被認為曾大量竊取翰林院藏四庫進呈本是錢桂森最為「知名」的事迹。所謂「四庫進呈本」,即乾隆時為編纂《四庫全書》而廣徵的天下書籍,包括各省督撫送呈購進、借抄之書以及轉呈私家獻書,總計達一萬三千餘種。這些書每種首葉均鈐有「翰林院印」或「翰林院典簿廳關防」滿漢文印,首冊書衣加蓋「乾隆×年×月×督撫×送到×家藏×書壹部計書×本」戳記。據查,吳格從《藏園群書經眼錄》《嘉業堂藏書志》《中國善本書提要》等輯錄整理而成的《錢桂森教經堂藏書知見錄》,共收書59部,其中四庫進呈本達40部,數量可謂十分驚人,難怪有前輩學者言之鑿鑿地稱錢桂森「竊書」了。

錢桂森「竊書」之說最早源於1916年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昔時翰林前輩充清秘堂差者得觀藏書,然往往似攜官書出。泰州錢辛盦在館最久,精於鑒別,故所攜多善本。宣統庚戌(1910)津估張蘭亭至泰州,在錢氏家中捆載十餘笈以還,其中鈐院印者十有九。」十餘年後編撰的《嘉業堂藏書志》中,吳昌綬撰《雪窗集》提要云:「錢桂森值清秘時,儲存之書多被攜出,此其一也。」董康撰四庫存目底本《黃文簡公介庵集》提要亦云:「書經進呈,發交翰林院清秘閣儲待領回,光緒初錢桂森直清秘時攜出者。」

1934年趙萬里《重整范氏天一閣藏書記略》稱留存翰林院的《四庫全書》底本「日久為翰林學士拿回家去,為數不少,前有法梧門,後有錢犀盦,都是不告而取的健者。轉輾流入廠肆,為公私藏家收得」。上世紀40年代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則說四庫底本《樂府雜記》為錢氏從翰林院竊出者。

這些近代藏書大家、版本目錄學家一致認為錢桂森監守自盜,竊取大量翰林院藏四庫進呈本。而他在翰林院任職十多年,確實具備「竊書」的客觀條件,但事實果真如此嗎?不妨看看錢桂森的前輩與同僚的說法。

自辯:翰林院舊藏多購自廠肆書攤

「前有法梧門」之法式善,仕途經歷與錢桂森頗為相似,被認為是「不告而取的健者」。梧門自著《陶廬雜錄》載:「十年前,余正月游廠,於廟市書攤,……得宋元人各集,皆《永樂大典》中散篇采入《四庫》書者,宋集三十二種,元集二十三種,統計八百二十三卷。……書寫不工,似未及校對之本。余維物少見珍,什襲藏之。」法式善聲稱其四庫底本多是購自廠肆。

除了法式善、錢桂森之外,曾任職翰林院,也藏有四庫進呈本者,為數不少。據不完全統計,有黃宗漢、路慎庄、朱學勤、龔顯曾、周星譽、沈家本、袁芳瑛、許乃普、繆荃孫等人,其中路慎庄被認為「藏書多出翰林院及宮內」,袁芳瑛也被認為在清秘堂時竊攜書以出。但無一例外,這些人都自稱家裡的翰林院舊藏得自廠肆書攤。

新疆大學藏明萬曆刻本《蒲陽黃御史集》,為四庫進呈本。從書內朱彭壽題跋可知,此書約是在光緒中從翰林院流出而售賣於京城書肆,光緒戊戌(1898)被朱彭壽購藏。又如清華大學藏清康熙抄本《周易闡理》,末有光緒二十九年(1903)桂芬跋:「光緒癸卯歲來京師,偶於街市以錢五百購得是書及《遺忠錄》《禮賢錄》《忠獻別錄》《龍川別志》等書,皆完善五缺,為范氏懋柱家藏本,浙江巡撫所進者也。」

上海圖書館藏清抄本《均藻》卷末翁同龢手跋云:「《四庫》開時,四方獻書者,經採錄後,以原書發還其家。其發而未領者皆儲於翰林院。院有瀛洲亭五楹,列架比櫛。余於咸豐己未(1859)院長命與清秘堂諸公同檢書時,插架尚十得六七。後於廠肆往往見散出之本,蓋管鑰不慎,為隸人所竊也。迨光緒中再至,則一空如洗,可勝嘆哉。」咸豐己未,錢桂森已「以言事回翰林」,應該也參與了檢書,得以上手、經眼大量的四庫底本,成為錢桂森精於版本鑒別的重要經歷。

錢桂森自己對書的來歷也有說明。浙江大學藏明正德刻本《止齋先生文集》卷首有桂森題識:「此翰林院佚出本,辛酉正月朱修伯員外得於琉璃廠火神廟,歸以見贈。犀庵識。」朱修伯即結一廬主人朱學勤,咸豐三年(1853)進士,藏書甚富,有《結一廬書目》。

旁證:以賤易貴,嘗將秘藏化身千百

鄭偉章《文獻家通考》以葉昌熾《藏書紀事詩》無錢桂森之名,稱桂森藏書鮮為人知,其實不確。《藏書紀事詩》「不錄生存」,成稿時錢桂森尚在世,故而不錄。咸豐八年(1858)錢桂森的同年、藏書家孫衣言即稱桂森「富藏書」,賦詩稱犀庵耽於閉門讀異書而識見過人,詩云:「玉貌先生尚自如,清驄無事閉門居。尊前花石圍高館,賬里煙煤得異書。同輩聲名誰早達,後人富貴只才疏。秋風更切將離感,昨日論文最啟予。」同治七年(1868)孫衣言嘗以普通乾隆刻本《水心文集》與錢桂森換來珍稀的明正統刻本《黎刻水心先生文集》。孫氏在兩部書上作跋詳記此事,盛讚桂森嘉惠書林之舉,跋曰:「同年錢樨庵侍御,乃有黎本,予以此為我鄉先生書,請以今本易黎本,侍御不予靳也。」孫衣言於杭州、京師遍訪《杜清獻集》而不能得,同治九年(1870)借錢桂森藏明抄本為底本翻刻。光緒丙子(1876)川東道姚覲元致信京中繆荃孫,提到聽說錢桂森藏有《類篇》全帙,請繆轉借影抄。這些事例足以證明錢桂森藏書並非秘而不宣,而是與當時藏書界多有來往和交流。很難想像,如果錢氏藏書中多有來歷不明者,他怎敢坦蕩示人?而一個因愛書而「竊書」,監守自盜的人,會大方地同意以賤易貴,捨得將秘藏化身千百嗎?

因此不能根據錢氏在館最久,又精鑒別喜聚書,藏書中有不少翰林院舊藏,就簡單地歸結為錢桂森「竊書」。自咸豐年間翰林院藏書的大量外流,實際上是廠肆書賈與院內「隸人」互相勾結的結果,如光緒年間執琉璃廠書業之牛耳的正文齋譚錫慶,就以內監盜賣內府藏書起家。這些書的經歷並非「錢桂森自翰林院竊為己有——散入廠肆——公私購藏」,而應該是「翰林院流出——廠肆收購——錢桂森購藏——散出再入廠肆——公私購藏」的過程。法式善、錢桂森、朱學勤等文人因知道這些善本的價值,不忍其流落而購之藏之,書賈則在兩進兩出中間賺取了高額利潤。所謂錢桂森「竊書」之說,亦當正本清源,還他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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