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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秋天的橡樹

10、那場惡仗打完後,禾生和2000多名犧牲的戰友都留在了那方焦土血壤。帶給他們親人的,只是後來的一紙烈屬證書。禾生犧牲的那年,桂嫂才19歲。禾生隨隊伍走時,倆人成親沒多久。他這一走不回頭,不光把自己撂在了外面,家裡連個孩子也沒給桂嫂留下。青草般的年紀,掐一把都能出水,桂嫂卻早早就沒了男人守了寡。橡樹坳心地善良的鄉親們無不為之唏噓。

死了的死了,活著的咽下淚,還是得把日子接著過下去。一日夫妻百日恩,對早走人的緬憶念想,當是從此綿綿無絕期,除非到臨終闔上眼的那一天。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人,又沒有孩子,總不能就這麼孤苦伶仃地過一輩子吧。噩耗方聞,桂嫂新寡,這個關節去給人牽線說媒,於生者無異傷口撒鹽,於死者也不尊不敬有昧天良,自是沒人忍心去做。但沒有什麼能抵得住時間。秋天過去,冬去春來,一轉眼又是滿山青蔥,待等那撕心裂肺的遽痛稍稍緩過一些,就有好心的村鄰陸續上得門來,有搭沒搭、說東說西的,話頭兒就往那上面岔、引,有意給她說合人家。桂嫂的娘家兄弟也一趟趟趕來橡樹坳,要接她回去。菊花見天偎著悲戚戚的桂嫂,陪她傷懷抹淚,揀空隙里,也遞上幾句貼心的話,勸她想開些,說天作下,人受著,咱總還得往前看不是?

可任是誰上門來,再怎麼說,桂嫂卻只默默地低著頭,不作聲,不松這個口。

唉。來的人瞅么她那樣子,無奈出得門來,都搖頭嘆氣。

山裡人寬厚,橡樹坳的嬸娘姊妹也都是熱心人。桂嫂守寡後,起先幾年,還斷斷續續有人上得門來說合。天增歲月,人添年紀,隨著時光推延,一歲一歲地,桂嫂不再年輕,說媒的看看沒有指望,也就斷了念想。

橡樹坳村後有一泓潭,潭不大,卻很幽深。不管雨水惰勤、年景旱澇,潭水總也不涸不溢;任是寒暑交替、雪落花開,潭水常年保持著砭骨的冷冽。潭邊玩耍的孩童,扔一塊礫石到潭裡,就像倏忽擦過的風一樣,只在水面上褶起些微的漣紋,眨巴眨巴眼,潭水就又恢復了固有的幽寂與平靜。多少年後,橡樹坳的鄉親們回過頭來想想,其實桂嫂的心,自得知禾生沒了的音信後,就從此好比這潭,水冷,心也冷;水寂,心已死。可當時誰也不會想到,桂嫂就這麼著,獨守兩間茅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把橡樹坳的40載光陰給一寸一寸地熬老了,熬白了頭。

菊花在一邊,眼巴巴地,看著桂嫂這40年來的生活,看著姊妹多半輩子的光陰,如那桃木梳子里的頭髮一般嘩嘩地脫落、溜走。日頭攀著籬笆爬上來又順山脊滑下去,月亮缺了又圓圓了又缺,澗水肥了又瘦了,屋檐下的冰溜溜長了又化了,草兒綠了又衰了,牛下了犢兔生了崽,兩隻山雞在林子里幽會,過些日子會瞥見一群毛絨絨的小山雞,在灌木叢里跑來跑去地覓食……

然而這些,還有隔壁菊花妹子家裡的一切,對於桂嫂,本來應是多麼的近,而如今又是多麼的遠呵:菊花的第一個兒子呱呱墜地了,哇哇地哭,比山蛙叫得還響亮;菊花跟木生拌嘴了,菊花一點兒也不饒木生,跟橡樹墩子一樣憨實的木生,悶聲悶氣,一句話也回不出來;大年除夕,木生帶著虎頭虎腦的兒子,給桂嫂家挑水,一直挑到漫缸沿兒,往糧囤上貼滿「福」字,然後回家掛燈籠,往門上張貼紅紅的春聯,把「大耳元帥」的豎幅箍在豬圈柵欄上,砍來一尾婆娑的竹,捆在梧桐光禿禿的枝幹間當「搖錢樹」,風一過,小院的上空,滿樹的「錢」輕輕摩擦著,颯颯颯颯地響……

木生忘不了禾生臨走時囑託給自己的話,桂嫂家的力氣活兒,無論是打柴、挑水、修繕茅屋,還是種地、鋤草、收割打場,都放在自家的前面,早早就想到了,悄沒聲地就替桂嫂幹完了。桂嫂不過意,每每絮叨起來,總是感激又慨嘆,說都怪禾生狠心走得早,自己命苦,連累老實巴交的木生兄弟,跟個「覓漢」似的,給自己扛了一輩子的活兒。一個人,挑了兩幅擔子,埋頭躬腰一路走了30年,歇也撈不著歇一氣兒,生生給累彎了脊樑杆子。要不,照木生那麼壯實的身子板兒,怎麼會染了肝病,一卧不起,才60出頭就早早去了呢?說起來,自己這輩子,有這份運氣,逢著了天底下少找的兩個漢子,卻沒那份福氣,早先克沒了一個不說,還讓另一個跟著受了大半輩子累。

「唉,人都是個命呵。」耳邊又起了秋風,桂嫂坐在天井裡的梧桐樹下,這樣想著,望著梧桐闊大的敦厚的葉子,那些葉子在干煦的陽光里慢慢把邊沿蜷起來,風一吹,就離了枝頭,緩緩地滑進了通透的天光和蒼莽的山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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