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光的閱讀
1908年2月的西北寒冬中,一支法國探險隊在年輕的隊長率領下抵達了敦煌。這個地名,現在已與舉世聞名的佛國洞窟毋庸置疑地關聯在一起。但在1908年,作為絲路上一座小城,她還睡夢正酣,剛剛因前一年斯坦因探險隊的造訪而被世界東方學研究所關注。
中國西部曾被認為是「倖免」於黑夜與寂寞的遺忘之地。但隨著斯文赫定和斯坦因的地理和考古報告公眾於世,許多國家才開始派遣所謂的考古探險隊,這支法國探險隊則是出發最晚的一支。1906年8月左右,他們僱傭了一些哥薩克人,率領由74匹馬組成的馱隊,從新疆喀什進入中國疆域。一路東進,風餐露宿,或者露營或者住骯髒的小旅館,吃過瘋馬肉,也對氂牛肉就烤饢的美味讚不絕口。雖然在趕時間,但還是一路測繪,除了羅盤儀,有時依靠馬的步伐,甚至人的步伐計算距離。在經歷過滾燙沙漠和-35度嚴寒的冰火考驗之後,探險隊終於抵達了被稱為沙洲 「千佛洞」的莫高窟。
千年佛窟與法國探險隊的相遇,不知是幸還是劫。雖然前有斯坦因的造訪和洗劫,但年輕的法國隊長仍滿懷希望,在買通一心籌資的王道士後,他再次進入了不足3米見方的藏經洞。這一刻,隊長感到過電般的「激動心情涌遍全身」!「中國通」的他敏銳意識到眼前這些「廢紙」的價值。那麼,是空手而去,讓這些「註定要逐漸受到損壞的寶藏仍遺留在那裡」,還是果斷採取行動?短短三周內,拼體力、拼速度,尤其是憑著自己在漢學上的精深造詣,隊長興奮地蹲在洞窟里,為全部藏書編了簡目,最後經過精簡,取走了其中以時代和內容具有某種重要價值者的古籍,佔全部寫本的近三分之一。在後來的報告中,憶及此處,這位隊長仍激情澎湃地寫道:「對於漢學研究來說,這都是一些無法估價的財寶。」最後,他攜帶這一寶藏中最珍貴的一匹跨海而歸。也許那句話是對的:就怕強盜有文化。。
這位年輕的隊長就是法國人伯希和。這一年,他剛剛滿30歲。但集歷史學、考古學、語言學、藝術學、文獻學、漢學、突厥學、蒙古學、藏學、伊朗學、南海學、佛教、道教、伊斯蘭教、基督教、西域夷教(景教、襖教、摩尼教、薩滿教)、民間宗教學專家於一身、精通多種語言的他,註定將成為東方學研究上的閃耀之星。
同時,在三個月的駐紮時間內,探險隊對近200個大小洞窟進行系統編號。隨行攝影師拍下眾多照片。但那畢竟是影像技術落後的時代,於是,伯希和再次面臨抉擇,是讓佛窟繼續沙漠封塵,還是有所作為?他選擇了最笨拙,卻也是當時條件下最有效的方式:寫。伯希和白紙黑字的用筆記形式,對這些洞窟的年代、壁畫類型、建築形式、題識等做了非常詳盡的記錄。這些都成了當代敦煌學研究的第一手資料。做過實驗記錄的都知道這並非易事。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奉中央政府之命,造訪敦煌的有常書鴻和張大千兩支團隊。法國歸來的常書鴻團隊堅持壁畫保護原則,徒手臨摹記錄洞窟壁畫,但他的夫人終於不堪大漠孤煙的清苦,自己跑路了。而追求效率的張大千團隊則不管不顧地在壁畫上直接敷紙描摹,對已經脆弱不堪的壁畫造成了不可逆轉的破壞。甚至有人發現,伯希和的編號比較注重保護文物,一般編號較小,盡量寫在空白處。不像張大千先生的編號,對於洞窟里壁畫的損害相當的大。
伯希和的同胞欽佩過他過人的才識之餘,還是評論他的文字:「文風很明朗,完全沒有矯揉造作和誇張,明顯是一氣呵成的。然而,他的著作極不容易閱讀,可讀性太差。他以一種曲折多變的興趣和一種地獄般的速度書寫。」
時間又走過了110年。擠在早晚高峰地鐵上、從手機上讀到這本書的我,依然如看紀錄片,心潮澎湃。然而,誠如上面的評論,這並不是一本好讀的書。比如書中相當篇幅都在記錄洞窟牆壁上供養人的題識,除了不堪猝讀的,尚能辨認的文字,精細如伯希和都一一記錄在案。這些供養人身份高低不同,有的貴為達官顯貴,有的出身草莽民間,有些遁了空門,有些步入軍旅。時間模糊了他們的面容,唯存千年之前篤信佛陀的虔敬之心。建窟的工匠在粗糲的砂岩壁上,或者畫下不知幾分相似的畫像,或者僅留一行小字:「某某地某某某一心供奉」。女供養人尤其為數眾多。我們知道,中國歷史上,除了搞過事情的女人,沒幾位能名垂青史。所以,這本書中列下了的女子大多有姓無名,固定搭配有:新婦某氏、優婆夷,最多的則是小娘子,甚至n小娘子(n為數字,大得可到十幾)。
不知誰更令人動容,是那些雙手合十、身世模糊的供養人,是在砂岩窟壁上描繪佛國的工匠,是影像工具欠缺時代以紙筆記錄的伯希和,還是迷路在歷史的迷宮中、僅憑想像閱讀但仍瞎激動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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