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大樹/劉世民

小村大樹；柏

──小村四十三

劉世民

小村的四野有多處墳樹，

最蒼翠地一片要數村南這裡──

這是他家的祖墳，

三祖七宗都埋在這裡。

一個個芳草凄凄地青饅頭周圍，

是一棵一棵高大粗壯柏；

以衛護唐王的十三棍僧的偉岸身軀，

佇守在這片代代香火相傳的墓地。

霜皮紋暢肌潤如油浸一般呈現金黃顏色，

針葉氣苦味重似麝香撲人翻動沉重主題。

四季長青歷冬不凋的蔥蔥鬱郁，

是大自然之手築就的永遠的豪宅，

一年一歲的暴風驟雨電閃雷鳴中，

蔭佑祖龍之靈在地下安息。

關中平原歷史悠久無法抗拒的東北風是它

們做西南稍傾，

七十度西南傾的身姿可敬的難得這般整齊

統一！

可寶貴的是葉 在落中生 在生中落的葉，

冷俊不分什麼是春夏秋冬的季節的限制。

歷史的重輪停駐在一九六二年秋分這一日，

紅艷艷一餅初陽從遙不可及的太行山巔升

起。

小隊會計殘廢證持有者你領著六名木工走

來，

一片魯班留下的鐵斧丁丁鋼鋸哧哧聲起。

看見了嗎看見了嗎砍砍鋒刃砍傷我的臂一

口一口咬斷骨肌，

聽見了嗎聽見了嗎扎扎利齒劃破我的皮一

顫一顫宰割肉體。

一棵棵百年雄柏轟然倒下驚起百隻黑烏鴉

呀呀漫天長號低飛。

嘡嘡有聲的銅質樹軀撲附在地象中箭的保

土衛家的壯士，

解開的圈圈年輪流出比淚凝重比血濃黏的

沾手不掉松香撲鼻的柏脂，

這個死去的群體把苦澀生香撒滿五里八里

的田野村莊

天地間一味凄婉哀痛的悲涼惆悵在無聲流

溢。

殘陽如血正要裝車運走去掉手搬枝的樹身

時，

他派人來傳話：樹先放在那裡！

接下來的一天是一個漫長的日子沉重的日

子，

十三棵柏在秋風裡漸漸枯萎。

「兩付方料要了一付的價，輸眼」眾說紛紜，

「拆倒的房不買伐倒的樹不賣，反悔」議

論聲起。

下午你來向隊長哥「聽了加五百元咋說？」

「臉色難看的很，不吭一聲不吐一字。」

半夜時分他披著棉褂出現在墳頭，

沉聲喝令看樹的三個人回去，只見不言一句的

撤退。

圍著墳繞著伐柏轉一圈一圈步子越來越慢，

淹他的是穀子糜子的一地蒼鬱，壓他的是星

海銀河的漫天清輝。

撲通一聲囂張的氣焰一生的他跪爬在石拱

桌前忍氣吞聲切齒而泣，

跟跪在左右的是莊稼地里鑽出的二弟三弟，

身後是才到的跪妻，跪妻身邊是高高低低四

個兒子的跪……

啊，噫噓是後輩為了先人？

啊，噫噓是先人在為後輩？

心如刀絞向列祖列宗請罪嗎──鄉俗話─

—難成句？

魂魄難安對子子孫孫傳喻嗎——哲理言—

—慎用詞？

又一輪紅太陽正在東天升起，

在他家倒倒牆院子內。

族叔說老二要房老三要妻一家十口要吃，

大妹要嫁、小妹要醫、大兄如父知你的難處。

隊長哥說加五百不行加八百，

這個我能拿住的

「一份不加」他說「拉樹！」

牆內牆外，兩方歔欷。

2013.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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