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時光深處等你

序。

夜色沉澱，一片暗沉，墨色濃郁的像是能滴出水來。背輕靠著陽台，指尖一點煙火，在夜色里明明滅滅，忽暗忽明。

ESSE。只一眼，她便愛上了ESSE的清淡柔和。像極了那個人的笑容，柔和溫暖。

抬頭看天，無一絲星光。指尖一陣灼熱的疼痛，疼痛刺激下，手指下意識鬆開，指間香煙剎那划過，那僅剩的一點微光終究在夜色里不甘湮滅。

於是，黑暗便鋪天蓋地四面八方的壓了過來，硬生生壓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蘇墨，蘇墨，蘇墨……」薄唇輕啟，一遍又一遍，聲音被夜色掩埋，微不可覺。舌間有纏綿不休的絕望。

那些那些的自以為可以忘卻，原來早已滲入骨髓﹑血液里，終其一生也忘不了。

他說：季安安，我愛你，我認定你了。

他說：安安，你應該要微笑，你看，你笑起來多美。

他說：我蘇墨對天發誓，季安安的快樂由蘇墨負責。

他說：安安，不要哭，我會心疼。

季安安抱著膝蓋蜷縮在陽台一角，突然便淚流滿面。

蘇墨！你這個騙子！大騙子！不是說要對我負責嗎？可是我現在一點都不快樂。

蘇墨，蘇墨，蘇墨。

沒有蘇墨的季安安要怎麼快樂？誰還會為季安安的眼淚心疼？

蘇墨，蘇墨。蘇墨。

你已經睡了那麼那麼久，為什麼還不醒過來。季安安還沒有告訴過你……我那麼那麼用力的愛著你，你怎麼可以那樣丟下我一個人。

二。

季安安第一次見蘇墨是在一間不大的咖啡廳。

她至今都還記得那日的天氣，午後的陽光從茂密的枝葉間灑落，彷彿點點碎金游弋在泊油路面。

那日下課鈴一響她便被同桌皆死黨夏嵐拉去一家咖啡廳,美其名曰:放鬆心情，體驗生活。

舊時光。便是那咖啡廳的名。咖啡廳的精緻清雅讓她小小的意外了下。咖啡廳並不大，僅能容二十多人左右，卻絲毫不讓人感覺到狹小。夏嵐動作嫻熟地拉著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卻並不急著點咖啡，而是萬分神秘的指著唯一一個服務員問她：安安，你看，你知道那是誰嗎？

季安安順著她的手指看到了那個唯一的服務員，從這個方向只能看到那男子的側臉。短髮細碎而柔軟，高挺得鼻樑，薄唇有淡淡的粉色，下巴弧度精緻細膩，即便只是側臉也能看出那男子的容貌不凡。

「不知道。」莫非這丫頭動了凡心？季安安在心底誹謗。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接收到夏嵐鄙視的眼光，季安安知趣的保持沉默，不發表任何意見。

「他叫蘇墨，我喜歡他，不，從第一次見面我就愛上了他。」夏嵐說這些的時候雙眸里有細碎的星芒，像極了我曾見過的螢火蟲，臉頰帶著些許紅暈。

十幾歲的女孩兒，本就是最鮮嫩的時候，何況還有那般精緻昳麗的面龐。『眉不描而黛，頰不粉而白，唇不塗而朱』，說的大概就是夏嵐這樣的女孩吧。

夏嵐在學校從來不缺乏追求者，明裡暗裡追求著無數，可偏偏她對任何人都是不假辭色，這還是季安安第一次見她關注一個男人。

於是季安安知道，她是認真的，認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

「夏嵐，想喝些什麼？還是摩卡嗎？」談話間，那名喚蘇墨的男子已經注意到了這邊。聲音澄澈如溪水輕輕淺淺划過耳畔，恍惚間季安安似乎是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聽口氣，夏嵐怕是這裡的常客了。

「摩卡，藍山各一杯。」夏嵐笑靨如花，輕揚的唇角張揚著滿滿的欣喜。

那是季安安從未見過的夏嵐。

當蘇墨微彎腰將咖啡放到季安安面前時她才看清他的面容。睫毛濃密而纖長，雙眸澄澈如晴天，純然的想是不屬於人間的天使，微笑的弧度柔軟而溫暖。

有細碎的陽光輕輕揚揚的灑落在他身上，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是上天派下凡的神子。

蘇墨，蘇墨。她在心底輕念他的名字，一時間竟是有些上癮，一遍又一遍。

夏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蘇墨，看到客人是女子時便是眉頭輕皺，然而看到蘇墨放下咖啡便離去，眼神未曾在那人身上停留時卻又馬上沒開眼笑，滿心歡喜了。

「戀愛中的女人真可怕。」季安安在一旁十分沒道德的取笑著昔日從不將任何男人放眼裡的好友，滿臉的幸災樂禍，只是嘴裡的咖啡突然變得有些苦澀了起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季安安才恍然發覺，原來早在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叫蘇墨的男子就已經印在她心裡。

很長很長的時間裡，她下意識的找著有澄澈乾淨眼眸的人，卻始終遍尋不到。

三。

季安安回到家門口時，屋內隱約傳來女人的咒罵和細碎不知名物體落地「噼哩啪啦」的碎裂聲，刺耳而聲勢浩大，硬生生如針刺著耳膜。

她輕靠在門外，直到屋內聲音漸歇才打開門進屋，意料中的一片狼藉，地上滿是凌亂的杯碗碎屑。她已經記不清家裡換了多少次杯碗了，或許下次可以建議他們買木製的？腦子裡漫無邊際想著些不著調的事，季安安漫不經心的避過地上的碎片。

父親坐在沙發上沉悶的吸著煙，臉隱藏在朦濃煙霧裡，看不清表情，嗆鼻的煙味在房間肆意蔓延。

母親立在一旁，滿臉忿恨的用手指指著父親，卻已然無言。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滲出，微微泛著白的髮絲零亂不堪，想必剛才那陣「破壞」已經用盡她的全部力氣。

開門聲成功吸引兩人注意，房間里一片詭異的安靜。

越過爭執的兩人，季安安無視兩人間詭異的安靜，直接朝自己房間走去。

「等等，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身後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盛氣凌人。

「沒什麼，」季安安隨口應和，名晃晃的燈光刺的人眼前一陣恍惚。

「這就是你對你母親的態度嗎？」母親的面容滿是咄咄逼人的猙獰。

聞言，季安安腳步微頓，但也僅僅是微頓而已。

那你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了嗎？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就算說了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將母親未盡的怒火轉移到自己身上，平白多頓責罵，她還沒『善良』到自討苦吃的地步。

將母親的憤怒、父親的沉默、滿室的狼藉統統都扔身後，季安安徑自回了房。把自己狠狠仍在床上，房間未開燈，有微弱的燈光穿透過玻璃窗，一片微暗。

父親是老實人，至少在外人眼裡是這樣，除了偶爾賭博、抽煙、薪水沒母親高，讓人很難挑出其它毛病。

可是，他在外面有女人，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母親並不愛父親，從來都不愛。她愛的是那個昔日流年早早便刻在她心底的男子，母親嫁給父親也不過是因為當年外公極力阻止母親與那個並不富裕的男人，母親一怒之下找了個同樣貧寒的男人，而那個男人碰巧是父親。

嫁給這個男人，也不過是為了證明即便嫁給一個窮人，她一樣能過得好。

像極了一場穿越時光的鬧劇。

季安安莫名的想起那個男子，眉目澄澈純然，輕揚的嘴角有溫暖的味道，不可觸及的遠。

第二天季安安逃課了，不知不覺竟然到了那家咖啡廳，當她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站在門口，一時間進退不得。

舊時光。門楣上的店名優雅而張揚。

上午的客人並不多，只零零落落幾人。

「歡迎光臨。」陽光輕輕揚揚灑落，少年的聲音清澈溫暖如陽。

是蘇墨。

季安安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踏入咖啡廳。

藍山很快便送了上來，蘇墨卻沒有離去而是坐到了她對面的位置。

純白色襯衫，深灰色休閑褲穰眼前容貌俊美的少年越發顯得身姿挺拔，無一不吸引著人的視線。有的人天生便能輕而易舉吸引人的視線，蘇墨是，夏嵐也是，即便他只是站在人群里什麼都不做，也能讓人一眼便看到他。

「季安安？」蘇墨的聲音輕柔滑過耳畔。

「你認識我？」季安安有些小小的驚訝，無論是他知道她的名字還是他的主動交談。

「夏嵐經常和我提起你。」

季安安笑了笑，問蘇墨：「你們很熟？她很少有男性朋友，她總說那些人對她不安好心。」只是心底突兀湧上一陣細不可覺的失落。夏嵐，蘇墨，他們倆是如此郎才女貌的一對。

「她經常來這裡，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俊秀的眉有些輕皺，竟似在苦惱。

「她一定說了我不少壞話，」季安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說……你是一隻藏著利爪躲在角落裡睡覺的貓。，上次還不覺得，不過這會看來倒的確很像。」

原來上次來這的時候他就已經關注自己了嗎？想到這，季安安心裡隱隱升起一股興奮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說這話時面前男子眉目里有著明顯的興味。

那一天，季安安在咖啡待了一整個上午。這是她從未有過的舉動，她隱約感覺到心底某處有異樣的情緒在掙扎著破繭而出，卻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它的存在。

自那以後，她開始越來越頻繁的見到蘇墨，有時候會在咖啡一坐便是整天，更多的卻是陪著夏嵐和蘇墨。和蘇墨在一起的夏嵐總是神采飛揚，眉目間盛滿了歡喜。

四。

周末，夏嵐滿心歡喜的提議去遊樂場，季安安的拒絕被她一句單獨和蘇墨在一起她會緊張輕飄飄打了回來。

季安安只得應了下來，只是在心底暗自嘆氣，夏嵐家境優越、父母感情和藹，而夏嵐自己學習成績好、長得好，深的老師和同學的喜愛。這樣的她，是被寵著長大的。

偶爾，季安安會嫉妒夏嵐的無憂無慮。

周末的遊樂場，人聲鼎沸，是孩子與歡笑的世界。

「蘇墨，這邊這邊。」

「蘇墨，我們去坐旋轉木馬。」

「蘇墨，那邊有金魚，快點快點。」

……

一襲粉色長裙神采飛揚的美麗少女拉著俊朗溫暖的少年東奔西逛，怎麼看都像是熱戀中的情侶。

季安安漫步經心的跟在夏嵐身後，認命的做著盡職的「電燈泡」。只是目光會不自覺飄向蘇墨，卻正巧撞入他眼中，瞥見他原本清澈溫暖的眼中有一縷無可奈何的複雜。一定是她的錯覺，才會在他看向她的時候看見……寵溺。

「安安。」哦，謝天謝地，夏嵐終於意識到了她存在。可是夏嵐接下來的話卻讓季安安從頭愣到尾。

「我們去做雲霄飛車吧。」

「那個……你們去吧，我在這等你們就好。」望著不止一人剛從雲霄飛車上下來便依著一旁的大樹吐的昏天黑地，季安安腳下的步子下意識的往後退。

「不行不行，安安，要一起玩才有意思，而且買三張票送一個小熊娃娃，我想要那個。」夏嵐雙眸明亮透著狡詰。

小熊娃娃……季安安的視線看向那所謂贈品，都是些巴掌大小的娃娃，其中小熊娃娃是最多的。

「可是你家不是有很多娃娃嗎？」還都比這個大。那些都曾是季安安無比羨慕的，不是羨慕娃娃本身，而是來自父母的寵愛，她的父母從未給她買過這些。

她母親總說那是小孩子的玩具，可是她小的時候……從未擁有過玩具。

「可是沒有這種小的啊。」夏嵐說的理直氣壯。

季安安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蘇墨，卻見少年的眉微微揚起，漂亮的眸子里閃過狹促的笑意。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安安，一起玩吧。」

有些微風吹過，吹起了少年如墨般的黑髮，以及略顯寬大的白色衣袖，上好的絲製白襯衫穿在他身上顯得少年格外飄逸不凡。

陽光在那一瞬家刺進眼睛，過於明亮的光芒讓季安安的眼睛一陣鈍痛。

一聲「好」尚還在喉間便被夏嵐不由分說的推上了雲霄飛車。

「好了，別婆婆媽媽的了，這可不像你。」夏嵐癟著嘴，明亮的眼睛有什麼一閃而逝，來不及撲捉。

扣上安全帶片刻間，身體開始急速或緩慢上升下降，眼睛緊閉著不願睜開，嘴唇抿成固執的弧度，似乎只要這樣恐慌便會少一點，時間便會快一點。緊閉的眼睛讓身體的其它感官提升到了極致，愈發清晰的感覺到當身體急速下降自己離地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季安安一度懷疑下一秒自己便會被砸向地面。耳邊尖叫聲不斷，而季安安的恐慌盡數壓在了喉間，不斷不斷下沉。

手指緊緊抓住安全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可以的依靠。腦中有短暫極致的空白，世間的一切一切皆盡消失，只有風瘋狂刮過臉頰帶來陣陣刺痛和身體的不斷不斷下沉。

明明只是片刻間的事，可當季安安從雲霄飛車上下來卻像是時間被誰惡作劇拉長般。

夏嵐腳步有些虛浮無力，顯然也並不好過。夏嵐身形一晃眼看便要倒下卻被一旁蘇墨及時拉住，面色蒼白的少女順勢倚在對方懷裡，雙手緊緊攥著對方的衣衫，像是擔心對方將自己推開般。

頭有些微微的暈眩，季安安甩了甩頭將暈眩甩開了些卻甩不開眼前俊男美女相依的畫面。抬頭撞上了蘇墨的視線，那樣焦急而關切的神情卻只讓此刻的季安安覺得狼狽。

夏嵐垂頭依在蘇墨懷中，面容隱匿在蘇墨胸膛間看不清表情。午後的陽光懶懶的灑在長凳上相擁的兩人身上，多麼靜謐而美好的畫面。

季安安尋了個買水借口離開，或許她應該堅持不遊樂場來，那麼……也就不用看到眼前這幅靜謐美好的畫面了吧？

五。

遊樂園依山而建，林木蔥蔥，樹影斑駁。

季安安尋了個安靜的角落，立在蔥綠樹木下的陰影下可以看到隱匿在山林中的遊樂園。

孩子們伴著父母歡喜雀躍，季安安能感覺到他們的歡喜，她如此羨慕他們簡單的快樂。

季安安記憶里幼時的父母總是格外忙碌，常年在外，一年到頭都未必能見上一面。直到她來到這座城市，來到一心想念的父母身邊，可隨之而來的並不是她想像中和樂融融的生活，而是一次又一次的爭吵。

「安安。」

「啊？」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季安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的不輕，回過神來才發現是蘇墨。

季安安朝他笑了笑，問道：「蘇墨，你怎麼來了，夏嵐呢？」

「她還在那邊，一直沒見你回來，我過來看看。」

離開的時候她借口說是買水……不自在的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季安安乾笑幾聲，道：「太陽曬得人太熱，我就先找了個陰涼的地方歇歇，你要喝水的話我這就去……」話還未說完便被人打斷。

「安安，我有點事想告訴你。」面前的少年臉上少見的沒有笑意，滿臉認真。

陽光透過蔥綠樹葉落下斑駁暗影印在少年俊朗的面容上，斑駁暗影藏不住眼前少年微微泛紅的臉頰。

可惜季安安只看了對方一眼便低下了頭，沒來得及看見少年臉上的紅暈。

「什麼事啊？」這樣的鄭重其事，讓季安安心裡也跟著七上八下起來，像是心臟被人抓在手裡拋上拋下，反反覆復的叫嚷忐忑不安。

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那是她未曾有過的感受，理智告訴她應該遠離這樣的感覺。卻仍忍不住想……他想說什麼？他會是和其他人一樣喜歡夏嵐讓她幫忙？還是……看出了什麼？讓她不要喜歡他？

是啊……被喜歡的人的朋友喜歡上，蘇墨也會覺得為難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各種念頭便如瘋長的的雜草般蜂擁而出，讓季安安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安安……」此時的蘇墨心裡緊張的不行，也就忽略了面前少女臉上的失措和不安。

他只是看著面前的少女，一張算不上漂亮的面孔，白皙到近乎蒼白的臉頰，眼睛大而明亮，微微卷翹的眉毛並不濃密，微塌卻小巧的鼻子。長發如墨柔順的披在身後，幾縷劉海斜貼在額前，幾乎遮住雙眸也掩去了那雙眸子里的情緒。

明明害怕的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卻倔強的裝作若無其事。明明心底嚮往遊樂場，卻口口聲聲幼稚那是小孩才會去的地方。可他偏偏……

「夏嵐喜歡你。」

耳畔傳來輕柔的聲音讓蘇墨臉上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可是，我喜歡的人是你，蘇墨喜歡的人是季安安！」蘇墨聲音尤自染上些許怒氣，她到底是有多笨，才會看不出來自己喜歡的人？就連夏嵐都看出來了，才會一直纏著自己，他有心想拒絕，可是夏嵐每次找上他的時候都會帶著她，讓他捨不得拒絕。

季安安腦中出現短暫極致的空白，「蘇墨喜歡的人是季安安！」腦海中所有思緒全部被這幾個字以迅雷不及的速度一路攻城略地，腦海里只剩下那句話在不停迴響，一遍又一遍。

「可是，夏嵐……」一張笑顏在腦海閃過，被這話震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季安安下意識的說著。

「他叫蘇墨，我喜歡他，不，從第一次見面我就愛上了他。」季安安還記得說這些話的時候，容貌昳麗的少女雙眸里那細碎的星芒，臉頰上的紅暈。

「安安，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喜歡的是你，是你季安安，不是其他人。」男人的眉微微收緊，那點點焦急從心底直透到臉上，但清澈的眼睛仍舊發亮。有一種類似於煙火的東西在腦海里炸開，五彩繽紛灑落世界各地，似那最絢爛的魔術。

「我知道夏嵐很好，可是我喜歡的是你，只是你。」

誰讓他偏偏喜歡上了那個倔犟任性驕傲的季安安，她不夠漂亮、不夠優秀、不夠明媚，她有很多的不夠。可是偏偏讓他不知不覺就上了心，舍不掉割不下，只唯恐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好，討不了她的歡心，得不到她的喜歡。

名叫欣喜地感覺從耳際泛向季安安的全身。

也許……她也可以幸福的吧？

「我也……」

「安安，蘇墨，原來你們在這，我找了你們好久。」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季安安未說出口的話。

分明是清脆悅耳的聲音，她卻像被冷水從頭到腳澆了個全身透，欣喜瞬間褪去。

季安安驚然回首才發現夏嵐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身形半隱匿在一棵蒼樹間，依稀可見臉色帶著些許蒼白，許是尚未從雲霄飛車的刺激中恢復吧？

季安安竭力掩去自己的不自在，彎了彎僵硬的唇角，笑問道：「夏嵐，你身體沒事吧？」

她應該……沒聽到她和蘇墨的話吧？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也是她來到這座城市裡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她是真心希望這段友情能長久下去。

「沒事……很晚了，該回去了。」出乎意料的，夏嵐竟然沒有理會一旁的蘇墨，只淡淡的說了句便轉身離開。

「安安，我……」蘇墨的神情顯得有些懊惱，欲言又止。

季安安別開臉，佯裝沒見到蘇墨臉上的神情，快步追上夏嵐。

六。

夜色暗沉，是掩蓋一切極致的黑。

學校周末的宿舍向來少人，原本四人的宿舍如今僅季安安和夏嵐。

當父母爭吵越來越頻繁後，季安安不得不借口補課而留在了學校。

距上次去遊樂園已經過去近一個月，這一個月季安安下意識的迴避了所有與蘇墨相關的一切，避開咖啡店，關掉手機，似乎這樣就可以但這個人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夏嵐出乎意料的再未曾提及過蘇墨，少了每日耳邊傳來的蘇墨這樣、蘇墨那樣，季安安心裡總覺得恍然若失。

夏嵐的避而不談，讓季安安隱隱有些不安，她知道這一切都不對勁，可是她不敢，不敢問夏嵐。

「安安，你睡了沒？」快凌晨時季安安耳邊突然傳來夏嵐刻意壓低的聲音。

「還沒有，阿嵐你怎麼還不睡？是不是失眠？」

「他不愛我。」

沒頭沒尾的話，季安安卻一聽便明白了，呼吸一滯，頓時睡意全消，蘇墨……不愛他？這就是夏嵐最近一段時間反常的原因？

「他不愛我……他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不喜歡我……」夏嵐的聲音里染上一絲微不可覺的泣音。

他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心底泛起一陣陌生的情感，卻更讓季安安在面對夏嵐感到羞愧，在夏嵐說出那些話時我竟然會感覺欣喜。

「安安，是不是我不夠好？為什麼他不喜歡我？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怎麼辦？安安。要怎麼辦？」

那天遊樂園裡的話夏嵐都聽到了，可是她不甘心，明明先遇上蘇墨的人是自己，先喜歡上蘇墨的人也是自己。於是她去告白了，卻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絕，說是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喜歡的人……季安安嗎？可是為什麼他喜歡的人是季安安？為什麼偏偏是她？這讓她……情何以堪？

他說不是她不好，而是太好了。他說他的心上人沒她好看、沒她優秀，只是一見面就上了心。他說他的心上人又笨又傻，是個安靜又迷糊的丫頭。他說他想保護她，他說他長長久久和她在一起。

是啊，季安安就是個迷迷糊糊的人，剛開始轉學來的時候被人欺負了也不自知，被人使喚來使喚去也不生氣，那時候班上很多人都說她是什麼來著？哦，對了，鄉下來的窮丫頭、沒見識的鄉下人。她看不過去，所以才會刻意接近她……

那時候，說這話的少年臉上滿是羞澀和寵溺，生生刺入她眼裡，明媚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她卻覺得渾身發冷，冷的牙齒都在忍不住打顫。她想問他，可不可以不喜歡她喜歡自己，想問他那個人是不是季安安，可是她問不出來。

「夏嵐，不是你不好，你很好，相信我。你看有那麼多人給你寫情書，不是嗎？」黑曠的房間里夏嵐壓抑的哭泣聲，一聲一聲敲在耳膜上，敲的季安安不知所措。

季安安從未見過這般失聲痛哭的夏嵐，夏嵐向來是驕傲而熱烈的，她有精緻而美麗的面容，熱烈而隨心所欲的笑容。卻從未有過這般的模樣。

「那為什麼他不愛我？」

季安安啞然，她不知道夏嵐是否知道自己大概便是那害她遭拒絕的人，亦無法想像若夏嵐知道後會怎樣。

只是會忍不住想，如果沒有她，蘇墨是不是會喜歡夏嵐？

晨間的陽光斑斑點點的灑落在校園裡，金燦燦一片，看得人心頭泛暖。

當季安安在校園裡看到蘇墨時，有一種「啊，終於來了」的感覺。

他穿著白襯衫和黑色休閑褲，並不是什麼名牌，像是很簡單的幾十塊那種，如此清爽簡單卻很襯他乾淨透徹的氣質，彷彿那種從漫畫里走出來的校園貴公子。

也幸好今天是周末，又是早上，校園裡人並不多，否則怕是會引起一陣小轟動。

此時細碎的劉海下那雙烏黑如墨的眼睛默默地看過來，眸心處乍然浮現亮晶晶的芒色，給人一種他此時心情非常愉悅的感覺。

那樣的愉悅卻讓季安安的心仿若針扎般湧起細細麻麻的疼。

「安安，最近店裡忙，一直沒時間來找你，我很想見你。」

他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一如從前。

可是季安安知道，他們都回不去了。

她的父母吵吵鬧鬧這麼多年，終究還是離婚了，而她將獨自回老家，今天來學校也不過是為了辦理轉學手續。

「蘇墨，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季安安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大男孩，今日過後，今生大概都不會遇見了吧？

蘇墨愣了愣，問道：「為什麼？」隨即又想起什麼般神色變得有些著急起來，「是不是因為夏嵐？我已經拒絕她了，和她說的很清楚，她也知道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可是我沒辦法，蘇墨。」季安安笑了笑，繼續道：「我不是A城人，剛轉學過來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他們都說我是鄉下來的，又土又俗氣。他們以為我什麼不知道，其實我只是不想說而已，只要夏嵐願意接近我。」

「蘇墨，我是喜歡你，很喜歡，可夏嵐是我在A市唯一的朋友，我沒辦法，沒辦法在她面前和你在一起。」她輕輕的說道。

不是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爸媽離婚了，他們都拒絕撫養我，他們說我滿十八歲了，不是他們的責任了，我已經不能留在這裡了，等轉學回老家讀完高三，我就要出去打工了。

蘇墨，蘇墨，你那麼好，而我那麼平凡，甚至可能會一直那麼平凡下去，我已經失去了追不上你腳步的機會。

季安安低頭看著鞋尖，她怕，怕自己一看到蘇墨臉上的溫柔會忍不住哭出來，怕蘇墨會看出來自己臉上的不舍和難過。

「這對我不公平，你不能這樣做。」

生平第一次，蘇墨覺得，原來被人拒絕是那麼的難受。

第一次表白的時候，他心裡很緊張，當她說夏嵐也喜歡自己的時候，他是真的怕她會把自己推給夏嵐，結果因為夏嵐的打岔，他還是沒能知道她的答覆。

這一個多月，他每天都守在咖啡廳，去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夏嵐也聯繫不上，他無比後悔當初沒有詢問對方的聯繫方式。直到夏嵐來找他告白，他才從夏嵐嘴裡直到這個學校。

聽到他的話，她反而笑了，「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公平？」

有的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可有的人，生來就註定一無所有。

這樣的季安安讓蘇墨覺得陌生和心疼，又有些惶恐，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就要失去了一樣。

「可是……」

「夠了，我不想再說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撇下蘇墨，季安安快步離開了學校，她怕再呆下去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被留下的蘇墨面色頹然地在原地徘徊了幾步，到底還是沒有追上去，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孩，他想讓她快樂，他不喜歡她面上那宛若死去一般的平靜。

或許他該等她冷靜了再去找她？

季安安的老家是一座偏遠小城，比不上大城市的繁華，卻有另一番安靜祥和，離開之後她才發現，相較於A城，她更喜歡那裡，即便那棟空蕩的房子里只有自己一個人。

回到老家的第二天，季安安接到了夏嵐的電話。

她說，安安，蘇墨知道你要回你老家，為了想要攔住你出了車禍。

她說，安安，聽說蘇墨在送去醫院的路上一直叫著你的名字。

她說，安安，蘇墨已經在醫院躺了三天了，醫生說可能蘇墨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她說，安安，其實我知道蘇墨喜歡的人是你，那天我聽到了你和蘇墨在遊樂園的對話。

她說……

手指在發軟，幾乎快要握不住手機。剩下的話她再也聽不清，她只是覺得茫然，身體輕飄飄的沒有著落。

蘇墨……怎麼會出事呢？怎麼能出事呢？

蘇墨的父母一個是軍人，一個是老師，並沒有多少時間照顧他，所以等蘇墨病情穩定後便將他轉入了一個專門接待特殊病人的療養院。

療養院的環境不錯，綠化很多，也沒醫院那麼重的消毒水味道。

「安安，又來看男朋友？」一路上有不少熟識的護工朝她打著招呼。

「是啊。」她微笑著頷首和她們打招呼。

來到一間病房，她深吸一口氣再打開病房的門，房間里極淡的花香卻無法將消毒水的氣息完全掩蓋。

蘇墨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面容因長久不見陽光而白皙到近乎蒼白，唇角線條柔軟而溫和，緊閉的雙眼睫毛纖細而修長。

她打開窗，頓時帶著暖意的陽光傾瀉而入，將整個房間渡上一層金光。

手指輕撫上少年俊朗的面容，兩年十個月，蘇墨已經睡了兩年十個月。醫生說，所幸車禍後及時送到了醫院才撿回了一條命，但是連醫生都無法確定蘇墨什麼時候會醒來，短則幾月、多則幾年，甚至……永遠也不會醒。

知道蘇墨出車禍時，她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事實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從老家趕來這邊，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下了A城的飛機。

夏嵐在蘇墨度過危險期後就離開了，直接出國留學。季安安知道她是在愧疚，她以為自己拒絕蘇墨是因為她的緣故，只有季安安自己知道不是，她只是……自卑而已。

當她找到醫院，看見躺在床上豪無生氣的蘇墨時，她一度無比痛恨自己那可憐的自卑。

別人只看到了她和夏嵐是朋友，可是沒人知道每次和夏嵐站在一起時她心裡有多自慚形穢，當她的父母爭吵不斷事，夏嵐總是在說她父母出差去了那裡、給她帶了什麼土特產……

她嫉妒夏嵐，也羨慕夏嵐。當蘇墨在遊樂園和她告白時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欣喜的同時甚至自得的想著「原來也有夏嵐得不到的東西。」如果不是夏嵐的突然出現，她大概會答應他吧？

你看，她的心就是這麼醜陋不堪，她開始害怕起來，如果蘇墨知道她是這樣不堪的人是不是就會不喜歡她了？與其日後被他討厭，不如不要開始。因為怕對方不再喜歡她，她甚至連拒絕時說句不喜歡都不願，她不甘心，所以即便離開也有讓他記著她，所以直接承認了自己對他的感情。

如果當初直接說不喜歡就好了，是她……害了他。

為了經常見到蘇墨，季安安仍舊留在了這座城市，她申請了助學貸款，找了份兼職，加上獎學金，足夠她日常所需。

「蘇墨，我又來了，不過你已經睡了一年多了，再睡下去以後會不會失眠啊？」

她將頭靠在他肩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喜歡上了這樣的觸碰，臉頰上傳來的暖意告訴她對方還在，只是睡著了。

「夏嵐終於找到了男朋友，聽說那個男人很愛她。」前幾天她收到了夏嵐的相片，相片上是一片楓林，女子帶著鴨舌帽，倚在一個男子身上，男子面容俊美緊抿的唇角略顯冷酷，但望著女子的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溺愛。

「以前我總擔心你跑的太快我追不上，現在倒是擔心你睡太久以後要是追不上我怎麼辦？」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缺點，不過我會努力變得美好，不過你要早點醒，要不然萬一我變得太好，追求者太多也很麻煩的。」

那些曾經陰暗的、不堪的，我會努力去改變，會努力跟上你的腳步。等你醒過來，如果你還喜歡我，我們就在一起，如果不喜歡，我就努力讓你喜歡。

無論怎麼的時光，我都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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