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的怒與哀：為何說賈探春是另一個「風刀霜劍」中的林黛玉？

都說賈探春是帶刺的玫瑰，也幸好她是帶刺的玫瑰，否則其待遇便比起父母雙失、在賈府中飽受「風刀霜劍」的林黛玉也不如了。

不在其中很難體會個中辛酸，探春的出眾更加襯託了趙姨娘的不是也更受爭議，但畢竟是親娘，血濃於水，面對趙姨娘在賈府中的所作所為，除了恨鐵成不成鋼外，她又怎麼會無動於衷？

然而，作為封建社會的庶女，是一件多麼無奈的事！將她的憤怒看作對親娘的無情，又或者把她的憤怒看作是被壓迫而奮起反抗的固有性格、修行不到都是不對的！

從第五十五「回辱親女愚妾爭閑氣,欺幼主刁奴蓄險心」中，我們可以看到賈府辦事的下人是如何欺負年輕的主子並等待看笑話的一面，分析起來，竟然是王氏當家後如同王熙鳳以暴制暴的「潑皮落戶兒」作風，導致下人們的思想走得太偏了，所形成的環境太愛鬥爭，鬥爭的方法卻受囿於綜合素質和人品而太低級了啊！

第五十五「回辱親女愚妾爭閑氣,欺幼主刁奴蓄險心」中，賈探春和薛寶釵被邀請作為大觀園代理當家，恰好碰上趙姨娘的兄弟探春的舅舅趙國基死了，吳新登的媳婦故意的只是拋出了一個問題回了一句話，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提供解決方案。

她的態度和出發點，書中批註很明確，事件的前因後果拼起來也是跑不掉的非常明確是在刁難新主子！見第五十五回原文：

作為大觀園的小當家，自然是經過重重考慮，難道賈母、王夫人、王熙鳳等就這麼兒戲，個個都不請，獨請了探春便是一種認可！

然而，高級的認可後，還要被吳新登的媳婦如此低級的做法去測試，探春被一干回話的奴才圍觀等著看笑話，真的很惹人惱火，尤其是——這是眼前小當家賈府三小姐的舅舅之死，不是別的公事，是感情需要也好，獨是人情往來也好，至少要體現親戚關係的人味吧？

因此，吳新登的媳婦這句話里，透露三個殘酷的信息，第一個是不怎麼樣的舅舅死了；第二個是下人居然拿這種事刁難新主子；第三個王夫人無動於衷。

接下來更殘酷的卻是自家大嫂李紈的回答：

趙姨娘地位再地微，也是生育有一兒一女，也是有服務於賈府的年限在那裡，怎麼能夠和關係尚未清楚的襲人作比較呢？並且，人家說話的女兒就在眼前賈，「也賞她四十兩罷了」這麼說話就好像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一樣。

又，既然前兒襲人的媽才死了賞銀四十兩，有這麼明確的先例，為何對此刻作為賈府三小姐服務於此的探春的舅舅之死如此怠慢？見第五十五回原文：

誠如吳新登的媳婦後面所說的一樣，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賞多少誰還敢爭不成？」既然如此，開頭又為何偏拿這件事來對付人家探春呢？

一應了現在職場上的某些老油條的心理，長期處於這種關係之中，脾氣再好的人也會變得暴戾；而短期內遇上這些人，衝突則尤為激烈，或通過爆炸的小宇宙尋求突破，或不適應而本能反抗。《紅樓夢》中，探春無疑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類似吳新登的媳婦的做法如何，除了林黛玉初進賈府經歷過外，賈探春亦深知其意，在《紅樓夢》中滅絕人慾般笑著處理了這件事，然而心中的小宇宙估計已經爆炸燒了起來！

正是因為那真的不是什麼國家大事，不過是幾句進銷存、業務邏輯及內外關係的問題罷了，這些人卻正是拿這種小事以「小博大」來噁心、傷害他人的感情啊！

這做法是王氏一貫特色作派！當日劉姥姥來打秋風，王熙鳳便合計鴛鴦整盅劉姥姥，也毫不留情、不知羞恥地，拿處於弱勢的老人家當猴子耍弄，讓人當眾出醜，還引以為樂！

如今，她們也以這種法子來對待自家庶出的小姐，嘴臉極其醜陋，王氏坐陣下的賈府顯得異常殘酷，各種關係極也其緊張！第五十五回原文：

由原文可見，難堪的不甘心的還有趙姨娘，她氣呼呼地直接來找自家閨女算賬了！

然而，連愚蠢的趙姨娘自己都清楚，她的待遇還不如王夫人剛捧起的花襲人，探春又豈有不知道之理？但是，那是他們加起來都無法對抗的王氏的主張啊！

探春試圖講道理說服趙姨娘，讓她不要因為那二十兩銀子自貶身價，須知她是姨娘也是有兒有女的主子，她執行的是祖宗手裡的舊規矩，而襲人的待遇是新冒出來的規矩——亦即是王氏的規則。

花襲人不過是太太房裡的奴才，王夫人要怎麼賞是她的事，如果有一天賈環娶了姨娘，規矩也就一樣了——到那一天，她趙姨娘也可以媳婦熬成婆了。

（註：87紅樓夢中大部分劇情走向寫實，但在人物塑造上偏向王氏即偏薛寶釵，林黛玉、史湘雲及賈探春等均有失原著風貌，第21集中賈探春與趙姨娘之爭的情緒亦非常不對，配圖僅作圖文並茂用之，兩者並無關聯！）

但趙姨娘哪裡聽得進去？說得越發難聽了。直說得方才還忍辱笑著應付自如的賈探春忍不住哭了，那是面對自己親娘的低級顯得無奈又無力，「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一下子壓垮了堅強的她啊！

而且葩華相信，賈探春絕對不願意變成「戲子」那樣流淚給那些看戲的人看！然而，對家人仍然擁有真摯感情的她還是流淚了。

因此，如果讀者執著於賈探春後面說的那句「誰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檢點，那裡又跑出一個舅舅來」指責她對親娘無情，那就實在太冤枉也太不公平了！附第五十五回原文：

所謂"螳螂捕蟬王雀在後"，幾個人一台戲又豈止一個坑？

趙姨娘剛鬧開，另一位王氏王熙鳳，她的代表人平兒便跑來了，說的正是探春吩咐吳新登的媳婦的主意。真是步步為營！稍有不慎，方才是奴才在等著看探春笑話，現在則是「高層」主子們等著看笑話了。

這是探春在賈府不可能超越的枷鎖，王氏也看準了這一點！因此偏找她配著薛寶釵實習當家，一當上家，全是自家的事兒——眼淚都還沒幹，卻又有媳婦來回話道：「回奶奶姑娘，家學裡支環爺和蘭哥兒的一年公費。」

儘管平兒喝止了這種做法，還一個巴掌一顆棗地，做成侍書的樣子服侍探春洗臉重新上妝，然而，眾人是明擺著合著來欺負賈探春看戲，她們不敢這麼對王熙鳳，而平兒也能喝止她們——說明趙姨娘的待遇不如王夫的襲人，賈探春的權威還不如王熙鳳的平兒！

但賈探春忍恥後勇，以主子的權威將平兒壓了下去，並且將那躲在一旁涼快看戲，趁 探春應付小人自己跑去「攀高枝」結交辦大事的管家娘子們的薛寶釵揪了回來吃飯。

附原文：

這些事，使她產生了口中重複多次的怒氣：「我早起一肚子氣……我見了她便生了氣」，但對方早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是要激怒她，然後趕緊過來一副「避貓鼠兒似的站了半日，怪可憐的」樣子讓人同情不再追究。第五十五回原文：

而探春說的那句話很中要害，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女，這會子實習當了家，即使表現得再好，得罪了人，她還不是自己鬧得「沒人疼沒人顧的，那裡還有好處去待人」？

這句話，邏輯其實也對應了林黛玉那句「儂今葬花人笑痴，他日葬儂知是誰？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今天庶女探春得罪了賈府的下人，他日誰來幫助她們一家？今她表現得再好，難道不正是助長了王氏一派的力量嗎？

「今日我葬（幫助）花，他日葬（幫助）我的知是誰？」這些也正是庶女探春的憤怒和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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