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皆孽，眾生皆苦

最新 03-24

「天龍八部」這名詞出於佛經。許多大乘佛經敘述佛向諸菩薩、比丘等說法時，崐常有天龍八部參與聽法。如「法華經：提婆達多品」：「天龍八部、人與非人，皆崐遙見彼龍女成佛」。「非人」，包括八種神道怪物，因為以「天」及「龍」為首，崐所以稱為《天龍八部》。……這部小說以《天龍八部》為名，寫的是北宋時宋、遼、大理等國的故事。……天龍八部這八種神道精怪，各有奇特個性和神通，雖是人間之外的眾生，卻也有塵世的歡喜和悲苦。這部小說里沒有神道精怪，只是借用這個佛經名詞，以象徵一些現世人物，就像《水滸》中有母夜叉孫二娘、摩雲金翅歐鵬。

佛教認為：世間一切無常，終生（包括天、人、阿修羅、畜生、惡鬼、地獄）除非修成「阿羅漢」，否則心中都有「貪、嗔、痴」三毒，難免無常之苦。本書所敘的人物都是常人（喜、怒、哀、樂、愛、惡、悲、愁等感情不異常人），書中所述史事大致正確，人物有真有假，故事則為虛構，人物的感情力求真實。但書中人物很多身具特異武功或內功（有許多是超現實的，實際人生中所不可能的），又頗有超現實的遭遇（有些人性格極奇極怪），因此以「天龍八部」為書名，強調這不是現實主義的，而是帶有魔幻性質、放縱想像力的作品（許多武俠小說都是這樣）。（摘自《天龍八部》序、釋名）

《天龍八部》實際上是一本佛教小說，書中的主要人物對應佛經中的八個主要角色，而其所要表達的主題，便是「眾生皆苦，有情皆孽」。

佛教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取蘊，佛教用此八苦代表人生中所有的苦。生老病死是人生中不可避免、不受外力影響之苦，愛別離是指與所愛遠離，怨憎會是指與所憎相會，五取蘊是前七苦根源。而《涅槃經》中對於「求不得」亦有兩種解釋：一者所悕望處，求不能得。二者多役功力，不得果報。意思無法得到自己苦苦企望許久之物，在某一方面投入了相當多的精力，卻得不到期望的回報。在《天龍八部》中，求不得之苦表現得十分明顯，其中的每個人物都有他的「求不得」。

蕭峰

蕭峰是很多人心目中的金書第一英雄，行事果決又不乏心思縝密、仁義為先重情重義，在天龍八部中對應的是「天」。蕭峰是一個悲劇人物，他的悲劇來源於其身世。在做丐幫幫主時，他站在漢人的立場上對抗契丹入侵，以一身武功和俠義精神聞名於天下，怎料自己其實就是契丹人，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眾叛親離，受盡千夫所指。別說丐幫幫主了，他甚至無法成為一個平凡的普通人。好不容易遇到了阿朱，仇也不想報了，只想和阿朱到塞外牧牛放羊，過簡單的日子，卻也陰差陽錯地痛失摯愛，塞上牛羊空許約。成為遼國南院大王，他只想幫助遼帝讓遼國子民安居樂業，卻因反抗遼帝侵宋而身陷絕境。最終為宋遼百姓謀得數十載的平安，而自己為忠義不能兩全而自刎於雁門關。

阿朱

蕭峰的人生是悲劇，阿朱的人生也同樣。當蕭峰和她都把段正淳當作大惡人，她卻發現了段正淳是她的父親；她想以一死讓蕭峰避免日後受到大理段家的仇恨，卻低估了自己在蕭峰心中的分量，她的死，恰恰成為了蕭峰心中那根永遠拔不掉的刺。

說點題外話，曾經看過這麼一個觀點，阿朱對蕭峰有三大恩。第一恩，是在蕭峰蒙受不白之冤時的不離不棄。第二恩，是她用她的死讓蕭峰不陷入與大理樹敵的絕境。第三恩，是蕭峰在聚賢庄一役之後已墮入殺害障，長此以往，蕭峰或許也將真的成為一個貽害武林的禍害。因為誤殺阿朱，蕭峰重新審視了自己的所作所為，避免了淪入萬劫不復的殺戮之境，也間接發展了蕭峰成為南院大王的情節，完整了蕭峰英雄的角色和他的心系蒼生的形象。所以阿朱的死是必然的，他們兩人固然是悲劇，但換一種角度想，他們的求不得又何嘗不是一種圓滿。

段譽

段譽對於王語嫣便如同追星族一般。從第一眼見到王姑娘開始，段譽就對王姑娘深深著迷，從此，有王姑娘的地方，必有段譽。而王語嫣的心裡眼裡都只有她表哥慕容復一人。即使到枯井底污泥處，王語嫣選擇了段譽，也是因完全無法挽回慕容復而做的選備胎般的選擇。

但好歹段譽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雖然老爹總喜歡出去拈花惹草，但父母對段譽都是極為疼愛的，段譽對他們也很孝順。然而金庸先生卻沒有把這份「好心」留到最後。段譽最後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自己家的死對頭，四大惡人之一的段延慶，又親眼目睹了養育自己二十年的最親愛的父母雙雙自盡。別說段譽了，第一次看到這裡的我都快崩潰了。

虛竹

要評選《天龍八部》的狗屎運第一名，虛竹一定是能榮登榜首的。原本是少林寺一個普通的相貌醜陋、資質愚鈍的小和尚，因誤打誤撞破解了幾十年都無人能解的珍瓏棋局而獲得了無崖子幾十年的內功修為，還成為了逍遙派的掌門。之後，又因為救了天山童姥，從天山童姥那裡習得了天山六陽掌、天山折梅手、生死符等神奇的武功，成為了靈鷲宮宮主，認識了夢姑成為西夏駙馬。這在現代不就是成為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故事嗎？如此開掛的人生，讓人好生羨慕。

但這一切是虛竹求的嗎？虛竹想要做的是少林寺普普通通的小和尚，甚至在他學會了逍遙派的武功之後，他還是毅然回到了少林寺，寧願在戒律院吃苦受罰，最後是因為犯戒太多實在無法再做和尚，他才離開了少林寺。剛認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不到半天，他們也都雙雙自刎，這樣的事情，又有幾個人能承受得起。

阿紫

我非常煩阿紫，但是阿紫有兩處讓我覺得還不錯的行徑。一是她誤信耶律洪基給蕭峰下毒之後，不畏艱險、萬里迢迢地到中原、到大理找蕭峰昔日好友前去營救蕭峰。二是蕭峰死後，她挖出眼睛還給了游坦之。阿紫很壞，她捉弄別人並以此為樂，這是是童年開始愛和溫暖的缺失以及長期耳濡目染的病態所導致的無知的壞。但姐夫讓她感受到了溫暖，所以她一直想跟著姐夫，哪怕她的姐夫從來也不願意和她在一起。她很想要討好姐夫，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一次次地將姐夫推得更遠。

慕容復

慕容復的悲劇也算是身世悲劇了。從小就受到了光復大燕國的教育，甚至名字都有「復」，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人生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目標就是要興復大燕。而慕容復恰恰又是個不會做選擇題的人，每次站隊都錯。為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最後算是把自己搞得身敗名裂、神志失常，天天沉醉在大燕已復，自己成為皇帝的春秋大夢之中。

逍遙三仙

我很喜歡天龍里的一個章節名「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這一章節名是說天山童姥的。天山童姥練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這九十天里，她功力漸長，外型也從六歲一直到九十六歲每一天都在變化。人的一生也是如此啊，美麗的歲月轉瞬即逝，青春年華也只停留片刻。童姥把她的一生都浪費在了無崖子身上，李秋水也是同樣。兩人互相猜忌、互相傷害，而無崖子真正愛的，卻是那李秋水的小妹。這一生的怨憎，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人常說命運弄人，根本上斷絕人世無涯苦難的方法只有死亡或大徹大悟、遠離塵世，所謂有求皆苦，無求乃樂，但若真的做到無欲無求了，那人生倒也就少了很多樂趣和滋味。

最後以《難念的經》結尾，是97版本的主題曲，林夕作詞，很好地表達了本書的主題：

笑你我枉花光心計

愛競逐鏡花那美麗

怕幸運會轉眼遠逝

為貪嗔喜惡怒著迷

責你我太貪功戀勢

怪大地眾生太美麗

悔舊日太執信約誓

為悲歡哀怨妒著迷

啊捨不得璀燦俗世

啊躲不開痴戀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