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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乾糧、麻繩與豪宅、牌坊,還有千古聲色

文/宋執群

【作者簡介】宋執群,生於一九六零年代。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梅雨》《望海門》,長篇文化散文《錦上姑蘇》等。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一)欸乃槳聲搖醒千古聲色

春節期間的桐廬徽州之行,本打算乘船一覽富春江絢麗的山水,卻因為機緣未到,換作了在歙縣城畔的煙雨練江上泛舟漫遊。

一說起徽州,許多人總有萬語千言擁堵在心頭,但往往又會搖頭嘆氣放棄表白。因為徽州實在是太過於豐富複雜了:既輸出了著名的徽商,又豎起過貞節牌坊;既是「宰相故里」,又是反寇(方臘)故鄉;既有耕讀之家,又出政壇巨要;既錘鍊了文房四寶,又打造了羅盤繡鞋……最終大多數人會以湯顯祖那句名言「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來表達自己難以言說的感受。至於這句語意不詳的名言,我是這樣理解的—— 一個讓人終生痴迷的夢境,也許就是徽州的模樣吧。

隨著小船盪起欸乃的槳聲,煙雨迷濛的古老徽州便從典籍史書中醒來,一河靜水和一條老街的千古聲色,也便如水墨畫般在我的夢眼中氤氳開來。

這條傍城而過的練江,是新安江的重要支流,被古人稱作「前訓練帶新安水」。明清時期是徽州通往江、浙的貨物集散地,川流不息的江水上帆檣林立,風景如畫的兩岸碼頭遍布。其中兩處古老的風物已經永載史冊。

一個是大名鼎鼎,被稱為「江南都江堰」的水利設施——「漁梁壩」。這座古代的攔河大壩,始建於隋朝,距今已有近1400多年的歷史。它橫截練江,科學調節流量,使壩上水勢平坦,壩下激流奔騰。

古徽州分布在漁梁壩上下游的水路碼頭極多,在徽州人編纂的路程圖記中,常見「梁下搭船」字樣。清人吳苑所撰《重修漁梁壩記》說:「相傳(漁梁)水厚則徽盛,水淺則徽耗」。意思是,漁梁壩作為一個水利工程,承擔著整個徽州府的水口的功能,壩下水流的急緩,決定著來往商賈的多寡,是徽州經濟生活的重要命脈。千百年來,徽州商人,就是在如此的碼頭登船出發,開始人生的夢想。

另一個鼎鼎大名的古老風物便是「漁梁壩」上游千米之遙的「紫陽橋」。

紫陽橋,因西近秀麗的紫陽山而得名。關於這座江南名橋,在當地流傳著一個典故。說是明萬曆年間開始募資籌建時,雖有許多人解囊應募,卻未集足銀兩。這時,人們見一位身穿麻布衣的買灰人也趕來湊熱鬧,便諷刺他:「憑你這副模樣。也敢來出錢造橋嗎?」豈知買灰人慨然允諾:「我個人單造一孔。」其實買灰人便是歙縣唐里有名的富商鄭玄,人稱「鄭百萬」。

果然,他說到做到,單憑個人出資,就在東端倚山建造起第一個橋孔,且又高又寬,氣勢非凡。這樣一來,原來那些解囊者只好傾盡錢財,按第一孔的高度和寬度續建其它八孔。但終因財力不夠,以致「虎頭蛇尾」,致使紫陽橋被建得東高西低,看上去有點古怪。

但它卻是歙縣古城最具代表性的石拱橋,它那高大寬闊的橋孔在古徽州通往杭州的「黃金水道」,創造了商船不落帆桅即能自由穿行的奇蹟。

當現代的鐵路、公路取代古老的水路交通,當歷史的足跡隨著往昔的時光遠去,練江和漁梁壩的榮耀已轉化為史書上的文字。但這條長河和兩岸的青山,仍然釋放著它那獨有的文明積存,用它那一縷縷鄉土的風月,盪起我們心中的波濤,將它那一朵朵昔日之花,重開在我們相思的夢境,讓我們感知,河流本是徽州人的道路,船隻曾是徽州人的腳步,波濤就像徽州人的足跡。而千百年來,徽州人的生命歷程和情感密碼就是刻錄在這樣的山河之上,並連接起他們子孫後代的人生長途。


(二)乾糧、麻繩與豪宅、牌坊

大年初六,煙雨依舊,清晨的徽州山鄉有些冷清和消沉。

但績溪家朋一處古村落街巷裡突然傳出的一陣喜慶的鞭炮和迎親的鑼鼓,一下子激活了沉睡的山村和寂寞的大地。

這裡是古老徽州的核心腹地,有著徽州風光的標誌性風景,彷彿千里徽州的濃縮畫卷,展示著農耕文明的經典圖畫:小巷深處雞犬和鳴,炊煙裊裊;村廓四野群山如黛,梯田層疊。

走進這樣的風景,你會依稀看到,男人怎樣在稻田裡耕種,女人怎樣在桑林中採摘,嬰兒怎樣在搖籃里啼哭,我們的祖先怎樣在故土家園裡繁衍生息。

深入村落,另一個徽州的標誌性風物又觸目驚心地闖入我們的視野,那就是一座座鐫刻著女性姓名的貞節牌坊。她們相挽相伴,彷彿正穿越過黝黑幽暗的歷史風雨,展示著創口和血跡,向我們訴說著靈肉的傷痛,一下子把我們從婚禮熱烈歡快的天堂打入了陰暗寒冷的地獄。

雖然有人類的地方,就有婚禮;雖然在我們古老的封建國土,也到處都有貞節牌坊。但在徽州,婚禮和貞節牌坊的並存與對比似乎過於強烈,似乎有著比其他地方更為特殊的關聯。

是的,在鄉土徽州,最引人矚目的就是粉牆黛瓦的深宅大院,和超出常規數量的黝黒陰冷的貞節牌坊。

有著粉牆黛瓦的徽派深宅大院早已遍布江南城鄉,已經激發不了我的審美興奮。唯有每座深宅大院天井裡的一口口古井尚能引發我的遐想,讓我覺得它們就是一張張遊子思鄉的面孔。當一個個徽商走出家門,背井離鄉,家中的那口水井就變成了故鄉的一個標誌,就變成了他的初戀情人一樣,永遠也不能讓他忘懷。

徽州因為眾山雲集,「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農田和莊園」,耕地極缺,所以男兒十七便會在故鄉娶一房媳婦後,立馬走出大山,到遠方經營生活。

據說,每個十七男兒初次出門做生意的時候,母親都要把他送到河邊碼頭,並親手交給他一袋乾糧、一根麻繩。乾糧用於路途充饑,麻繩則是供他們經商失敗,山窮水盡時上吊自盡用的。

而比母親更加悲苦和糾結的,則是躲在他們身後,只能站在家門口目送夫君的新娘。有一首《黟縣竹枝詞》就是這樣吟唱此情此景的:

少小離家動別愁,杭州約伴又蘇州。妾心難逐郎心去,折柳年年到白頭。

「折柳」就是代指送別的。這種特定的送別是如此令人傷懷,而回歸則沒有人能夠預測,直到成功的徽商回到家鄉建一座標誌成功的豪宅大院,直到失敗的徽商從人間徹底消失。

而不論走出家門的青年徽商成功,還是失敗,那些剛剛新婚便要分別的新娘們便註定只有兩個結局——要麼守活寡,要麼成寡婦。這就是為什麼在區域不大的徽州,貞節牌坊的密度卻那麼大。

至於這些令人觸目驚心的怪物到底有多陰多冷,是無需作什麼高深的道德或人性判斷的,相信其中隱含的隱秘故事,早已經讓世人心領神會。因為,只需想像一下那些被囚禁在深宅大院里的年輕女性,想像一下當她們夜深人靜時傾聽大地的春潮,獨對巴掌大的天窗會流下多少無望和傷心的淚水,就足夠了。

更何況,這些從沒對生活過多索取的青春女性,還會讓人聯想到她們的反面,聯想到那些因拒絕順從,不願被宰割,因而未能留下牌坊,也未能留下姓名的女性,都該有著怎樣特立獨行的個性,和怎樣波瀾起伏的命運。


(三)徽州不僅僅是詩和遠方

現在,人們對擺脫庸常煩悶的生活,抵達另一個自由放鬆的境界,有一個流行的說法,叫做「詩和遠方」。

徽州,當然可以成為某一部分人的詩和遠方。

因為,徽州已形成一個極具地方特色的區域文化,其內容的廣博、深邃,和整體的系列豐富性,深切包蘊了東方社會與文化訊息,被譽為是後期中國封建社會的典型標本,成為了很多具有人文情懷旅遊者熱捧的精神之旅的目的地。

但徽州,又不僅僅是詩和遠方。因為「徽學」已經成為國內地域文化的三大顯學(敦煌學、藏學、徽學)之一,已經擁有了自己獨特的價值觀和表達方式,它那背負絕學,遺世獨立的身姿已經不會與別處混同,就像我們邂逅的那群在午後的時光里打牌取樂的老人。

與通常這類娛樂活動選取在自家的庭院不同。我們在家朋邂逅的那群徽州老人,很喜感地把打牌取樂的地點選在了一個高大森嚴的貞節牌坊下,無意間讓人生的快樂和生活的煙火沖淡了人性的陰暗和人生的悲苦。

於是,這樣的徽州,除了旅遊意義上的每一程山水,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程詩情畫意外,更具有了一種家園的親切和生活的溫度。

所以,深入徽州,就像走進了一個鄉土社會的課堂,其中斑斕多彩的生活內容足以開闊人的視野,豐富人的心靈。

所以,深入徽州的意義,就不僅僅是關乎過去,而更是關乎當下及未來的。

徽州就這樣活生生地演繹著我們的過往與前途。深入徽州,我們不僅可以看到徽山徽水的自然景觀,還能看到延續至今的農商文明:既有魚梁古鎮的一街市井,又有家朋小村的滿巷世俗;既有歙縣古城的前朝遺迹,又有屯溪新區的霓虹燈影;既有古老徽劇的淺吟低唱,又有現代搖滾的狂叫怒吼;既有文房四寶的砥礪懷舊,又有互聯網路的時空穿越……

而這一切都在啟示著我們:我們曾經擁有的生活並沒有走遠,在一個個新年到來之際,它們仍如春江花月,鋪蓋著大地,擁抱著我們尋常百姓的歡樂與憂傷,追求與憧憬。

如今的徽州,雖然名字被禠奪,軀體被肢解,但這方靈山秀水是行政區劃和命名所抹不掉的,那些能讓我們觸景生情的美景,就像大地上的一座保育文明的博物館,將一如既往地指引我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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